刎頸之交

關燈
歐亨利 我狩獵歸來,在新墨西哥州的洛斯比尼奧斯小鎮等候南下的火車。

    火車誤點,遲了一小時。

    我便坐在“頂點”客棧的陽台上,同客棧老闆泰勒馬格斯·希克斯閑聊,議論生活的意義。

     我發現他的性情并不乖戾,不像是愛打架鬥毆的人,便問他是哪種野獸傷殘了他的左耳。

    程序邏輯獵人,我認為狩獵時很容易遭到這類不幸的事件。

     “那隻耳朵,”希克斯說,“是真摯友情的紀念。

    ” “一件意外嗎?”我追問道。

     “友情怎麼能說是意外呢?”泰勒馬格斯反問道,這下子可把我問住了。

     “我所知道的僅有的一對親密無間,真心實意的朋友,”客棧老闆接着說,“要算是一個康涅狄格州人和一隻猴子了。

    猴子在巴蘭基利亞爬椰子樹,把椰子摘下來扔給那個人。

    那個人把椰子鋸成兩片,做成水勺,每隻賣兩個雷阿爾,換了錢來沽酒。

    椰子汁歸猴子喝。

    他們兩個坐地分贓,各得其所,像兄弟一般,生活得非常和睦。

     [巴蘭基利亞:哥倫比亞北部馬格達萊納河口的港市。

    ] [雷阿爾:舊時西班牙和拉丁美洲某些國家用的輔币,有銀質的,也有鎳質的。

    ] “換了人類,情況就不同了;友情變幻無常,随時可以宣告失效,不現另行通知。

     “以前我有個朋友,名叫佩斯利·菲什,我認為我同他的交情是地久天長,牢不可破的。

    有七年了,我們一起挖礦,辦牧場,兜銷專利的攪乳器,放羊,攝影,打樁拉鐵絲網,摘水果當臨時工,碰到什麼就幹什麼。

    我想,我同佩斯利兩人的感情是什麼都離間不了的,不管它是兇殺,谄谀,财富,詭辯或者老酒。

    我們交情這深簡直使你難以想象。

    幹事業的時候,我們是朋友;休息娛樂的時候,我們也讓這種和睦相好的特色持續下去,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不論白天黑夜,我們都難舍難分,好比達蒙和派西斯。

     [達蒙和派西斯:公元前四世紀錫拉丘茲的兩個朋友。

    派西斯被暴君狄奧尼西斯判處死刑,要求回家料理後事,由達蒙代受監禁。

    執行死刑之日,派西斯及時趕回,狄奧尼西斯為他們崇高的友誼所感動,便赦免了他們。

    ] “有一年夏天,我和佩斯利兩人打扮得整整齊齊,騎馬來到這聖安德烈斯山區,打算休養一個月,消遣消遣。

    我們到了這個洛斯比尼奧斯小鎮,這裡簡直算得上是世界的屋頂花園,是流煉乳和蜂蜜之地。

    這裡空氣新鮮,有一兩條街道,有雞可吃,有客棧可住;我們需要的也就是這些東西。

     [流煉乳和蜂蜜之地:《舊約》記載:上帝遣摩西率以色列人出埃及,前往豐饒的迦南,即流奶與蜜之地。

    ] “我們進鎮時,天色已晚,便決定在鐵路旁邊的這家客棧裡歇歇腳,嘗嘗它所能供應的任何東西。

    我們剛坐定,用刀把粘在紅油布上的盤子撬起來,寡婦傑塞普就端着剛出爐的熱面包和炸肝進來了。

     “哎呀,這個女人叫鲣魚看了都會動心。

    她長得不肥不瘦,不高不矮;一副和藹的樣子,使人覺得分外可親。

    紅潤的臉頰是她喜愛烹調和為人熱情的标志,她的微笑叫山茱萸在寒冬臘月都會開花。

     “寡婦傑塞普談風很健地同我們扯了起來,聊着天氣,曆史,丁尼生,梅幹,以及不容易買到羊肉等等,最後才問我們是從哪兒來的。

     [丁尼生(1809--1892):英國桂冠詩人。

    ] “‘春谷。

    ’我回答說。

     “‘大春谷。

    ’佩斯利嘴裡塞滿了土豆和火腿骨頭,突然插進來說。

     “我注意到,這件事的發生标志着我同佩斯利·菲什的忠誠友誼的結束。

    他明知我最恨多嘴的人,可還是冒冒失失地插了嘴,替我作了一些措辭上的修正和補充。

    地圖上的名稱固然是大春谷;然而佩斯利自己也管它叫春谷,我聽了不下一千遍。

     “我們也不多話,吃了晚飯便走出客棧,在鐵軌上坐定。

    我們合夥的時間太長了,不可能不了解彼此的心情。

     “‘我想你總該明白,’佩斯利說,‘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讓那位寡婦太太永遠成為我的不動産的主要部分,在家庭、社會、法律等等方面都是如此,到死為止。

    ’ “‘當然啦,’我說,‘你雖然隻說了一句話,我已經聽到了弦外之音。

    不過我想你也該明白,’我說,‘我準備采取步驟,讓那位寡婦改姓希克斯,我勸你還是等着寫信給報紙的社會新聞欄,問問舉行婚禮時,男傧相是不是在鈕扣孔裡插了山茶花,穿了無縫絲襪!’ “‘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佩斯利嚼着一片鐵路枕木屑說。

    ‘遇到世俗的事情,’他說,‘我幾乎任什麼都可以讓步,這件事可不行。

    女人的笑靥,’佩斯利繼續說,‘是海蔥和含鐵礦泉的漩渦,友誼之船雖然結實,碰上它也往往要撞碎沉沒。

    我像以前一樣,’佩斯利說,‘願意同一頭招惹你的狗熊拼命,替你的借據擔保,用肥皂樟腦搽劑替你擦脊梁;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可不能講客氣。

    在同傑塞普太太打交道這件事上,我們隻能各幹各的了。

    我醜話說在前頭,先跟你講清楚。

    ’ [“是海蔥和含鐵礦泉的漩渦”:原文是“thew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