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四 粵紀(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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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胤錫始末  堵公諱胤錫,字錫君,更字仲緘,号牧遊;宜興人。

    萬曆二十九年(辛醜)十二月初八日酉時,母陶氏誕生公于武進之夾山村。

    父維嘗,号沖宇;邑庠生。

    公六歲喪母,十一歲喪父;十二歲,依嶽丈陳娛濟家。

    二十歲,七月遊于無錫,依四兄知白讀書;因通籍于無錫。

    知白諱大建,撫公如子;後公撫知白之子正明亦如子,而正明後随公殉節于楚焉。

    天啟元年,受業于馬文忠。

    三月,婚于婦家。

    壬戌,二十二歲,補郡諸生。

    十二月,徙居中橋莊。

    甲子,複徙歸于婦氏。

    己醜,歲試五等。

    丙寅,科試一等。

    癸酉,三十三歲,舉鄉試十六名。

    丁醜,三十七歲,登進士一百零八名。

    九月,廬墓虞山(山在宜興豈山之南)。

    戊寅六月,辭墓。

    己卯四月,授南京戶部主事。

    庚辰二月,莅北新鈔關分司。

    辛巳,解任;三月,歸裡。

    六月,升湖廣長沙知府。

    壬午冬入觐,離任。

    癸未四月至京,舉廉卓,賜宴禮部。

    五月,辭朝複任。

    九月,加升二級。

    十月,行至蘭溪,聞寇陷長沙而還。

    十二月,複任,路阻;歲除,守墓。

    甲申正月,複至長沙。

    二月,升巡道。

    九月,授楚督學副使。

     乙酉四月,督師何騰蛟抵長沙相見,抱頭大哭;徐揮淚進策曰:‘楚囚泣,無為也!不措饷,能輯兵乎;不招降,能張楚乎’?何公然之。

    自是,公措置轉運,資何軍不絕。

     五月,南都失守報至;檄告天下勤王,設三科以募士。

    六月二十七日,寄子書雲:‘世界至此,國破家亡,吾再有何言!鞠躬盡瘁,危疆待命;急則身受于刲,暇則梁懸一索。

    苟無愧為祖宗、父母之身,斯已矣。

    遲速吉兇,吾已置之度外,吾兒可勿慮也。

    為爾慮者,隻有“逃”與“匿”兩字;逃要相機、匿要深晦。

    念三百年宗族邱墓一旦淪亡,尚何忍言!吾兒若一蓑卧月、終身農豎,春秋不乏祀火,傳之子孫,永不出仕二姓,便吾不失忠、爾不失孝矣!言至此,淚如雨下;爾母勸令勿戚;四十仳離,差不惡也。

    一切家務,吾悉置不言;隻爾自強為善,守身弗辱,便瞑吾目。

    後音難繼,書此絕詞,兒可牢識’!  公自起兵,即謝學政,日夜為守禦計。

    隆武中,以何騰蛟薦,七月升公左佥都禦史,巡撫湖廣。

    駐節辰溪,懸異格以羅奇才;諸生趙振芳上谒,公曰:‘國家多難,主辱臣死;本院倡率天下義士,即日東下勤王。

    以何道而必濟,君試言之’!振芳曰:‘使相東下勤王,未必不濟。

    豈不聞川、陝為天下肩背,荊、襄為天下要樞?控制上遊,實為恢複根本。

    若舍此東下,使敵騎長驅,荊、襄以南不複為國家有。

    是公以現在之封疆委之于人,雖赴死金陵,亦何益’!公為首肯者久之。

    于是留緻幕下,決意經理荊、楚以窺中原。

    尋題振芳荊州府推官。

    振芳别字胥山,浙江上虞人;在松江從師十年學“易”,刻“易講”甚多。

    後大清兵至,降;為福建延平府同知。

     八月,時李自成敗,而遺孽李錦(号一隻虎)性兇暴,與母舅高一功尚合十營約三十萬衆。

    自川、陝由當陽轉戰而來,剽掠荊南間;聲言約我軍會獵湖南。

    公為兵糧百不能支,乃集麾下謂曰:‘覆亡無日,吾願赤身往,為國家撫集其衆。

    事成,則宗社之靈;否則,某授命之日也’。

    先遣監紀陳某、副将某将命曰:‘他人恐不達命,今本院即日親臨,約以某日相見’。

    遂以匹馬率帳下執事數人,由武陵、澧水以達草坪;積骨縱橫,闾舍蕩然。

    賊徒初見公馳驅,且沮且诘;未至三百裡,拒不達前,止空城中。

    逾刻,望見戈矛蔽天、煙塵塞野,從者皆泣;公顧謂曰:‘若等當生還無恙,某死,乞收吾骸以返’!頃之,賊徒猝至,擁入營;以大義谕李錦等曰:‘将軍輩有大用材,而陷于不義,亦當事者之過。

    但念國家三百年來若祖宗世食其德,卒以烏合之衆覆滅宗社,止博賊名,為此何利?今若能悔禍改行,協力同心以建立功業,某當與将軍等共之!昔五代馬殷撫據湖南,延祚四十餘年。

    宋之南渡,楊公作亂,其黨王佐、楊欽等亦于此地為嶽武穆所招,表授官爵;後随武穆協力中原,遂為中興名将。

    湖南一片地,正英雄出世展略揚聲之藉也。

    且赤眉當年思“為賊”二字名号不順,其尊劉盆子為王。

    今福京新建,主聖臣賢;以此号召天下,何難比美南陽,光複舊宇!以天道、人事蔔之,中興無疑。

    将軍千古得失之機,正視舉足間爾;安可執迷自誤哉’!錦等見公開誠布示,意欲定盟;忽李錦母高氏屏後出呼錦跪堂下,誡之曰:‘使爾輩贖前罪、洗賊名者,堵公之賜也。

    爾其始終勉之,勿生二心’!錦素敬憚其母,即叩首曰:‘願遵慈命,誓當死報’!因與公酾酒誓,複留宴奏伎;所用女樂,猶是帝宮掠來者。

    公方素服腰绖,乃卻坐不觀;痛哭而言曰:‘兩京未複,萬姓倒懸;某求死無所,尚何心聽樂耶’!錦即撤去,并令散西秦、燕、晉、豫、楚等處百姓不下數萬。

    公返之日,民皆抱攜,呼拜道虜遍數百裡。

    于是李錦、高一功等三十餘萬皆就撫,聽公節制,楚中号“十家兵”雲。

    公自收高、李後,兵強且衆,得專力守禦,屢有戰功。

    公乃為李錦等上疏,請封伯爵;遣武弁舉人傅作霖齎赴行在。

    乙酉九月,備車戰火攻。

    先是,公遣人四出募兵。

    及是,所集二萬人。

    特題蜀人楊國棟為大帥,令統之為親兵,使與各營相表裡;以車制騎,以整暇制野戰,以火器制弓矢之長,以更番制堅久之戰。

    國棟後封武陵伯。

    十一月,請封疏達行在。

    内閣蔣德璟、路振飛、林增志持議,謂‘李賊破北京,罪在不赦;其黨安得封拜’?禦史錢邦芑具疏,言‘方今國家新造,兵勢單弱;高、李諸賊擁三十萬衆于楚中,若不以高爵招之,彼必不肯為我用,全楚非我有也。

    今出空爵于朝廷之上,一月而得三十萬之兵,免全楚生靈之塗炭;孰得孰失?即昔漢高王韓信于齊,豈得已哉!今當權宜,假以封号’。

    诏從之。

    乃賜高、李諸營名“忠貞營”,改李錦名“赤心”、高一功名“必正”,諸将封侯伯有差;特命兵科給事中龔善選往楚封之,而别降敕獎公忠勤,授傅作霖兵部主事。

     丙戌正月下旬,公渡澧水,督忠貞營往恢荊州以上,荊南副使燕如、荊州推官趙振芳監其軍。

    措糧儲、運火器,自二月朔渡江攻城;凡六晝夜,大小神器如轟雷不絕,遠近聞數十裡,雲車炮石百道齊攻。

    大清帥鄭四維監守,城崩數十處,皆随方拒戰。

    有獻策者謂:‘荊城夾蜀、漢二江之門,水高于城者數丈;昔人築堤為長圍,使水入江,安流赴海。

    若決二堤,則兩江之水建瓴而下,荊、襄一帶望風歸附,恢複之機在此一舉矣’。

    公曰:‘我為朝廷複疆土,首以民人為本;若此,則生民胥溺,我得空城何益’?忠貞營諸将聞,亦遣人會商;一面下令營兵各備鍬鋤以待。

    往返商榷,稽遲二月;而省兵救至,與戰失利,諸将遂潰而還。

    公墜馬,傷臂幾死;過新化驿,題詩雲:‘不眠燈火暗孤村,風雨蕭蕭雜夜魂!鬼定有知号漢阙,家于何處吊荒原?三更鳥化千年血,萬裡人悲一豆恩!南望諸陵迷野渡,鐘山腸盡可憐猿’!又雲:‘短策回瞻城曲陰,劍聲猶吼不平心。

    孤軍雨裡鳥聲碎,亂水渡邊馬影深。

    南北試看誰世界?死生此刻辨人禽。

    倒番“廿一”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