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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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酋王耀祖作亂,迎龍氏母子入山,後亦捕獲解京。

     ◎粵東三烈陳子壯字集生,号秋濤,廣東南海人;萬曆己未,以探花授編修,天啟甲子,忤削籍。

    崇祯立,起原官,累遷少宗伯,因争宗人授事,複黜。

    子壯為人長身巨口,美須髯,秀眉目,清言醞藉,雅為風流所宗。

    罷官後,閉門謝客,獨見順德陳令斌邦彥之文而奇之,延至家,使訓諸子。

    邦彥感子壯之知己也,亦以師禮事子壯;其遊若父子然,相得歡甚。

    邦彥慷慨有大節,雙目炯炯,視日不眩;為諸生,四十未遇,居錦岩教授。

    甲申之變,志欲殉國,于是别子壯,謝生徒,草中興政要數萬言,走江甯上之,不用。

    唐王讀其書而偉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監紀推官,未任,舉于鄉,與張家玉同事唐王。

     家玉者東莞人,字元子,号芷園,癸未進士,選庶常。

    初陷賊中,設詭詞求見;及見,長揖不跪。

    賊使卒懾以白刃,曰:“降否?”家玉曰:“不降。

    ”曰:“不降将剮汝。

    ”家玉又曰:“不降。

    ”曰:“不降将剮汝父母。

    ”家玉始跪賊乃釋之;即伺間南遁。

    福王定從逆諸臣罪,阮大铖惡其依附東林,将列之五等,有為之力辯者,始得放歸。

    黃道周薦之唐王,授侍講,上疏陳江右剿撫事宜,唐王然之,命監鄭彩兵救撫州,而邦彥以部屬随蘇觀生駐贛州。

    彩進至廣信,畏敵不敢前,家玉結健将四人,各領死士為先驅;方與王師遇,而彩已卷旆東奔,兵遂敗。

    家玉走新城,墜馬折臂;自請募兵潮惠。

    至鎮平,賴寄肖以其衆萬餘人從之;又招降劇盜黃海,得兵數萬,氣稍振,聞福汀事急,率之往赴,王師邀擊破之,家玉衆散,亡歸東莞。

     邦彥數為觀生畫策,不用。

    福州破,觀生遁入羊城,聞永明王稱監國,使邦彥奉表至肇慶勸進。

    已行而觀生意中變,别奉聿钅粵。

    永明王夜召邦彥決策太後前,邦彥請王急正大位以系人心,發南雄勁卒取韶州,制粵東十郡之七,而委其三于唐王使代我受敵,而徐乘其敝。

    丁魁楚輩皆以為然。

    于是擢邦彥兵科給事中,赍敕還谕觀生;至廣州,彭耀先往被殺,邦彥遂不敢入城,變姓名稱林居士,匿高明山中。

     順治四年正月,李成棟破廣州,西追永明。

    當是時,子壯已起兵邑之九江村,其兵多蛋戶番鬼,善戰。

    聞邦彥在高明,急使人召之,謂曰:“成不成天也,姑置勿計;但得牽制成棟,使毋遽西,則浔梧有備矣!”初,萬元吉遣族人萬年募兵于廣,得餘龍等千餘人;未行而元吉敗,龍等無所歸,聚甘竹灘為盜,聚衆至二萬餘人。

    邦彥乃與子壯謀,使同邑諸生馬應芳說餘龍攻廣州,永明藉是得脫至桂林。

    及餘龍敗死,邦彥撫其餘衆,行收兵至高明,麥而炫等皆從之。

    當是時,家玉亦與舉人韓如璜起兵劉氵窖,據東莞,籍前尚書李覺斯等資以犒士,進破新安,殺其令鄭鋈,與家玉東西相應。

     其年夏,子壯約邦彥攻廣州,先結指揮楊可觀為内應,又使花山盜詐降以助之,期于七夕内外并發。

    子壯先期一日,連舟千艘直薄西城,奪其炮台。

    可觀等謀洩,佟總督悉收斬之,而飛騎召成棟還。

    蓋其時成棟方攻家玉于新安也。

    翌日,邦彥至城東,知可觀等死,度李兵夜當過禺珠,先伏舟以待,而使人報子壯曰:“敵未必遭我火,恐其餘衆奔突,請嚴陣以侍;青旗而朱ヵ者,我兵也。

    ”子壯得報,不即傳令。

    其夜王師果至,火舟飄起蒲葦間,焚其巨艦十數,李成棟乘輕舸且戰且走,邦彥尾而擊之,環城而西。

    平明迫子壯軍,城中亦登陣鳴鼓助呼,喧聲雷動。

    子壯兵皆烏合,遙望帆樯千翼蔽江而上,以為皆北兵也,陣動;子壯急傳令,而後軍已走,王師乘之,前軍亦潰。

    邦彥不敢攻城,全師走三水,破其城,殺知縣陳億,複助麥而炫複高明。

    巳而清遠指揮白嘗燦與諸生朱學熙殺副使于玉華,以城迎。

    邦彥乃口兵至江上,立栅以自固。

     成棟既破子壯,與佟總督謀:以家玉在東,依山為壘,畏我騎兵,決不自至;邦彥居上流,舟師剽疾,若大兵東出,彼不乘廣州之虛,必遠連西越之衆;乃使偏師綴家玉,而先讨邦彥。

    八月之末,王師至清遠,邦彥使霍師連乘風駕火舟迎戰,成棟敗走;俄而風返,成棟回兵蹙之,火舟迫栅不得入,師連之衆殲焉。

    清遠破,邦彥帥死士巷戰,身被三刀,走入朱氏園,見學熙缢,拜哭之,題詩于壁曰:“平生報國懷深,望斷西方好音;已共苌弘化碧,還同屈于俱沈。

    ”題畢,自投于池;追兵引出,檻車送廣州。

     子壯之敗也,收合散亡,兵稍振。

    八月既望,讠知佟總督生日,引兵襲之,夜泊白蚬殼,近三鼓,遙聽城柝無聲,緣樯望江中,水光凝碧,惟十數漁舟戢戢落月中,往來如織。

    子壯大喜,下令薄城,未至二三裡,城上角聲烏烏,忽兵舟數十乘風東來。

    子壯大駭,收兵敗走。

    不數裡,舟忽不進,下視舟旁,月光照徹,水内巨纜縱橫,蓋向者漁舟所為也。

    急奔他道,水淺舟膠,追兵迫,子壯棄舟登陸,壯士百餘人掖之遁;會麥而炫來迎,乃奔高明。

    及邦彥被執,佟總督訊子壯所在,邦彥答曰:“我兩人各殉國,何問焉?且生平師事之,即知無可言者。

    ” 佟怒,命磔之。

     成棟初攻新安,家玉兵敗,韓如璜戰死,祖母陳、母黎、妹石寶俱赴水死。

     家玉走西鄉,已而王師引退,西鄉大豪陳文豹複聚衆奉之,襲破新安,據東莞。

     及成棟已破邦彥,即移師而東,家玉據金鳌洲拒戰,大敗;東莞破,文豹死,王師進克劉氵窖。

    覺斯怨家玉甚,發其先壟,盡滅其族,村市為墟。

    家玉号哭而遁,道得衆數千,王師追之,家玉乃潛舟别島,伺追兵過而自後擊之。

    成棟失利引還。

     于是家玉收合散亡,複襲破新安,再為王師所敗;乃奔鐵岡,收合十五嶺亂民,攻克龍門、博羅、連平、長甯,遂攻惠州,克歸善,還屯博羅,益募兵,分麾下為龍虎犀象四營,進據增城。

    王師至,家玉倚險自固,相持十餘日;已而身被甲搏戰,刀幾及成棟,王師乍卻,南兵追斬數百級,距長堤鳴金收軍。

    軍法:出張旗,入卷旗;或奪得敵旗,即麾以入敵軍。

    是日斬獲多旗手,喜而望之,臂绾數頭,張旗至中軍效功。

    後隊望見駭曰:“敵破中軍矣!”急保壘。

    前軍顧後隊之移也,亦駭曰:“敵乘我後矣!”皆不戰而潰;家玉身中九矢,策馬赴澗水而死。

     經數日,王師得之,顔色如生,須眉猶怒張欲動也。

     至十月,王師至高明,麥而炫戰死;前主事朱實蓮、太仆卿霍子衡皆不屈死。

     實蓮字子潔,子衡字覺商,皆南海人。

    而炫字章暗,高明人。

    城既破,子壯冠帶坐堂上,成棟輿緻之,具賓主獻酬。

    子壯素善飲,達旦不亂,至是從容引滿如平時。

    械送羊城,佟總督謂曰:“公何不知天命?且我與公年家,方薦公,何苦而反?”子壯曰:“若思年家兩字,當知本朝恩不可負;若反本朝,何名而(疑作我)反?”遂受戮,子壯母自缢。

     三人同時舉事,邦彥磔後,逾月而家玉戰死,又逾月而子壯被執。

    又三月,李成棟劫佟總督以廣州叛。

    子壯性孝友,善行草,文詞典麗,少嘗聲色自娛,晚際亂離,悉斥去不少顧。

    長子尚庸沒于白蚬殼,次子尚圖同父被執,家人柏卿請寸斬以贖主人之孤,故得全。

    邦彥博涉群書,著有《雪聲堂集》、《南上草》、《留丹錄》。

    初起兵,佟總督使人掩其家中,獲其二子及妾何氏,遺書招邦彥,邦彥批其牍雲:“子殺之,妾辱子,身為王臣,義不顧妻子也。

    ”養甲皆斬之。

     清遠敗,幼子恭尹走增城,父友湛粹破千金匿之,亦得全。

    厥後永明王返肇慶,贈邦彥兵部尚書,谥忠愍;子壯番禺侯,谥文忠;家玉吏部尚書,增城侯,谥忠烈;家玉無子,而其父兆龍猶在,乃即以子爵封之。

     野乘跋雲:“餘嘗遊廣州,過東城,彼中人指秋濤陳公死節處,衰草蒙茸,寒風凜冽,餘望而悲之。

    既與其名士薛始亨等遊,備得一時事。

    當廣州已破,肇慶席卷,自非諸人牽制于東,桂林一枝,不早折耶?醫歐陽生言,陳岩野被磔時,監者取其肝,肝忽躍起撲面,驚而墜馬;歸病,請生治,自述其事,後竟不起。

     其精爽可畏如此。

    張元子初以父母故屈膝于賊。

    論者謂公父母時在原籍,非自成之虐所能及,以此頗疑其心。

    及東莞舉事,布政王應華以書招之,元子答書雲:‘女不幸而節見,士不幸而忠見;今忠與節實萃于家玉一身,而執事乃曰利天下利社稷,亦思天下誰之天下?社稷誰之社稷?而執事所欲捐踵,更以何為也?’由是推其心,則知前之詭詞屈膝,亦欲留其身以有為,豈一時偷生幸免者比哉! 比經莞永,四望汪洋,操舟者猶述張翰林母、妻、妹自沈事,益肅然起敬雲!“ ◎孫李構難李定國字一人,綏德人,初名如靖,幼為流賊所掠,張獻忠寄其才武,收為養子,與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号四将軍。

    獻忠死于西充,四人分其兵,自川入黔,巡撫範廣首降之,黔中郡邑望風送款。

    又乘沙定洲之亂,盜有滇南,孫可望兵最強,年最長,又稍通文墨,共推為首。

    定國多才能,位次之;劉艾兵稍弱,位又次之。

    既誅定洲,沐天波感恩推戴可望。

    于是造敕印,營宮室,設僞官,鑄興朝通寶錢,意欲自帝矣;然以身與諸人同起,恐其不服,思所以鎮壓之。

    楊畏知乃說之歸明,僞封秦王,時順治七年也。

     是歲,可望擊殺高必正于巫山;其明年,破裴然于貴築,克王祥于綏陽。

    艾能奇死,部将馮雙禮主營事,可望籠之以術,使為己用。

    戰既屢勝,又兼艾衆,日益驕橫。

    有方于宣者,為撰國史,稱張獻忠為太祖,作太祖本紀;比崇祯帝于桀纣。

    又為可望制天于鹵簿,定朝儀,言帝星明于井度,上書勸進。

    定國漸不能平,可望與其心腹定計于演武場,執而笞之,欲以威衆,孫李之隙自此始。

     壬辰春,定國自以其兵出靖州,可望恐其迎永明入滇,先使鄭國遷永明于安隆,又令馮雙禮以兵随定國為牽制。

    及桂林戰勝,上下驚喜,議封定國,兼犒軍士,而可望意不悅。

    己而定國上擄獲,惟孔府金印及人參數捆,所報官軍财物,估價僅十餘萬;忌之者因媒孽其短,冊封犒賞,行之益緩,定國滋怒。

    其年秋,可望出兵破辰州,使人召定國,定國不至,俄而複有衡州之捷,于是可望部下愈忌定國而輕王師,遂以癸已正月大出兵寇楚。

    定國之再勝也,衆議始定,封為西甯王,造設儀仗,遣官赍冊往;己出黔境矣。

    比可望出師,複追還之,曰:“孤入楚,當面會西甯,親奉冊寶以光寵之。

    ”是時訛言四起,鹹謂可望将襲殺定國受禅讓;定國聞之,泣語其下曰:“不幸少陷軍中,備曆險夷,嘗思立尺寸功,匡扶帝室,垂名下朽;淮料甫得一勝,而猜疑如此?”即為書謝可望,而避入梧州。

    可望不意其去也,得書怅然,因自引兵追之,遇固山佟圖賴于花街子。

    可望猶信部下盲,謂北兵易與,冀立大功以服衆,即直前薄之,且下令曰:“得馬者給其人。

    ”兵甫接,王師小北,賊衆争掠其馬,陣亂,王師乘之,可望大敗,退保盆口。

    乃使楊中書以王印授定國,招之還。

    定國怒曰:“可望安得擅行封爵? 當日兄弟四人受命先王,共扶明室;今置永曆帝于何地?“撻楊中書而毀其印。

     可望度無如之何,仍善視其妻子以羁縻之。

     甲午春,定國敗于桂林,走保柳州,可望遣兵襲之,戰于靈山,孫兵大敗。

     時安隆窮困,惟定國歲時貢獻,不失臣禮,至乙未冬,定國自新會還,始知隆與白文選通謀,奉永明入滇;可望大怒,黜文選,奪其兵,然以妻子在滇,未敢逞。

     丁酉春,永明使張虎送可望妻子于黔,且好言谕之。

    可望既得其孥,即聲言永明背德,定國謀反,留馮雙禮守貴陽,宥文選,仍以為郡督,勒兵十六萬寇南。

     定國、文秀同出禦之,遇于交水,白文選迎降。

    可望探知滇都之無備也,令馬寶、張勝以精兵襲之。

    定國又探知可望精兵猛将之分也,即以平旦悉師直掩其營;可望親出決戰,定國前鋒不利。

    文選在黔,素與别将馬維興通謀,見事急,單騎突入維興陣,維興倒戈卻走,直趨中軍,李兵乘之,可望大敗,僅以身免。

    過普定,守将馬進忠不納,馮雙禮揚言追兵甚急,可望不敢留貴陽,取其孥,引殘兵奔湖南,降于内院洪承疇。

    雙禮及進忠皆以地南附。

    此時方于宣在黔,複馳書滇中友人,稱:“己集義旅,欲擒可望以報國;今逆寇既平,中興可望也。

    ”其友人答以詩曰:“修史當年筆削餘,帝皇度井竟成虛,秦宮火後收圖籍,猶見君家勸進書。

    ”一時傳誦以為笑談。

    可望既降,召至京,封為義王;後從出獵,斃于流矢。

     ◎繡花針傳王興字電輝,廣東恩平人,方頰虎項,目多白,閃爍有光,武力雄視一時。

     恩平負山帶海,俗習剽劫。

    興初以殺人亡命,遂通群盜,易姓名為蕭嘉音;群盜見其部伍整齊,刺剽精審,因目之曰繡花針,推為魁。

    久之,禦史有以勤王師過新興者,興黨以為捕己也,迎而擊之,殺傷五十餘人。

    興聞大驚曰:“此朝廷繡衣使者,若輩無知而犯之,今奈何?”乃單騎見禦史,伏地謝罪,請立功自贖。

     适他盜謝采劫高雷饷數萬,興率衆追及,斬采,奪還所劫。

    督撫奇其才,劄授武職,俾為撫戢;興自此不為盜矣。

    興目不知書,而大義根乎至性,去就之際,可否斷斷。

    唐桂相持高峽三水間,無日不戰,紹武嘗使人說興襲永明,興不應;及越西使至,即開壁受命。

    孫可望以書币招之,興稱願耕海ㄛ,及聞李定國破桂林,即自出請為前驅,其明決類如此。

     廣海有城名文村,前後山海,地最低;去城五六裡,四面皆鹵田,田中惟一堤向城,敵若遠營山上,以炮擊之,則高下不相值;欲迫攻之,則堤徑峭狹,止容兩騎,城上曆曆指數;稍近,即以小炮擊之,無所避。

    興素保恩平,及李定國西遁,始移兵據其地,熬海鑄山,務農積粟,旁定諸屯砦;明宗室文武挈家托孥者以千數。

    滇中之通浙閩者,必藉興為東道主。

    朝廷聞而惡之,屢責平南王收剿,不能克。

    至順治戊戌,文村大饑,乃築長圍困之;自七月至明年之夏,城中食盡,鬥粟二千,一鼠五百,下無叛者。

    平南王以書招谕,興使人讀而聽之,歎曰:“此君言似長者,必能知烈士之心。

    ”即使其子八人随使者先詣羊城,而約以中秋後出見,人皆謂興必降矣。

    至十六日薄暮,興谕将士嚴守陴;歸閹門,與妻張氏盥栉,服僞賜蟒,十五妾皆盛妝,禱月後園,共拜天地;然後使張氏自拜其母,又夫婦對拜,又同受衆妾之拜;拜畢,依次坐桂下石床;笑謂衆妾曰:“今日之事憾乎?”皆應曰:“無憾。

    ”乃命酌,三爵既周,張氏起曰:“可以行矣。

    ” 即率衆妾歸房,興亦徐步出,張母随而觇之,興至中堂,陳前後僞賜诰敕,北面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