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壬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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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政之變 變法不自光緒帝始也。

    當同治初年,曾國藩曾借洋将以殺戮洪楊軍,已漸知西人之長,故創制造局以制新器,設方言館以養譯才,創招商局以争航利,派出洋學生以遊學他國。

    文祥亦稍知時局,用客卿美人蒲安臣為大使,遍交泰西各國。

    變法之事,已濫觞于此矣。

    惟當時朝士,懵于外勢,贊成者少,拒絕者多,故于二三十年間,養成此不痛不癢之中國也。

    迨甲午一役,以龐然自大之帝國,為日本所擊敗,直至割棄台灣,賠償巨款,痛定思痛,而舉國之大夢乃醒。

     顧是時首言變法者何人乎?則光緒帝二十年之老師傅翁同也。

    翁本志慮忠純,學問淵博,以協辦大學士,兼毓慶宮行走,頗為光緒帝所信任。

    至甲午敗後,知非講求西法,不足以圖自強,乃搜時務書而考求之。

    因于光緒帝前,時為稱說,于是光緒帝毅然有改革之志矣。

    乙未五六月間,翁與光緒帝決議大行變法,拟下诏敕十二道,為奕所知,阻之。

    不聽,奕以告西後。

    西後怒,乃撤翁毓慶宮行走,自是變法之議中止。

     康有為者,廣東南海人也。

    當光緒十四年,曾以布衣伏阙上書,請厘革積弊,修明内政,取法泰西,實行改革。

    朝貴見之,目為病狂,格不得進,康乃歸裡講學。

    及乙未之春,例行會試,各省舉人之公車,鹹集京師,康亦與焉。

    聞中日議和事,以日本要索過巨,憤之,乃創議上書拒絕。

    其徒梁啟超,遂日夕奔走号召,連署上書論國事。

    廣東、湖南兩省之舉人,同日先上,他省從之。

    各自連署麇集于都察院者,幾無虛日。

    既而又合各省之舉人,大議于松筠庵。

    庵故明臣楊椒山先生之舊宅,禦史有彈劾事,恒一集也。

    是時與議者,凡千三百人,為大連署以上書,推康有為領袖之。

    其書之大意,凡三事:一曰拒和,二曰遷都,三曰變法。

    而其結束則歸本于變法。

    大臣見之,惡其激烈,不為上達。

    未幾,和議成,公車散,康已通籍,授工部主事職。

    複上書言變法,工部堂官惡之,不為代奏。

    康亦知望變法于政府,其事甚難,乃退而立“強學會”于北京,繼設分會于上海。

    雖推兩湖總督張之洞為會長,而己實主持其事。

    其徒梁啟超,亦于上海創《時務報》,以鼓吹變法。

     越二年,丁酉十二月,德人強占膠州灣之事起。

    康有為聞之,以事變更急,渡海晉京,再上書言之。

    工部堂官惡其抗直,仍不為代奏。

    康乃謀之給事中高燮曾,高見其書,以為忠,乃抗疏薦之,并請召見。

    奕知而阻之曰:“本朝成例,非四品以上官,不召見。

    康之官,未至四品,欲有問,可命大臣傳語之。

    ”由是光緒帝于戊戌正月初三日,谕令王大臣,傳康有為至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詢問變法事宜。

    并令如有所見,及有著述論政治者,可由總理衙門呈進。

    王大臣乃取其丁酉冬間呈請工部代奏之書以上。

    其書略曰: 夫自東師辱後,泰西蔑視,以野蠻待我,以愚頑鄙我,昔視我為半教之國者,今等我于非洲黑奴矣;昔憎我為倨傲自尊者,今則侮我為聾瞽蠢冥矣。

    按其公法均勢保護諸例,隻為文明之國,不為野蠻,且謂翦滅無政教之野蠻,為救民水火。

    故十年前吾幸無事者,泰西專以分非洲為事耳。

    今非洲剖訖,三年來,泰西專以分中國為說,報章論議,公托義聲。

    其分割之圖,傳遍大地,擘畫詳明,絕無隐諱。

    此尚虛聲,請言實踐。

    俄、德、法何事而訂密約?英、日何事而訂深交?土希之役,諸國何以惜兵力而不用?戰艦之數,諸國何以競厚兵而相持?号于衆曰,保歐洲太平,則其移毒于亞洲可知。

    文其言曰,保教保商,則其垂涎于地利可想。

    英國《太晤士報》,論德國膠事,處置中國,極其得宜。

    譬猶地雷四伏,藥線交通,一處火燃,四面皆應,膠警乃其借端,德國固其嚆矢耳。

    二萬萬膏腴之地,四萬萬秀淑之民,諸國眈眈,朵頤已久,謾藏誨盜,陳之交衢。

    主者屢經搶掠,高卧不醒,守者袖手熟視,若病輕狂。

    唾手可得,俯拾即是,如蟻慕膻,聞風并至,失鹿共逐,撫掌歡呼。

    其始壯夫動其食指,其後老稚亦分杯羹,諸國鹹來,并思一脔。

    昔者安南之役,十年乃有東事。

    割台之後,兩載遂有膠州。

    中間東三省龍州之鐵路,滇粵之礦,土司野人山之邊疆,尚不計矣。

    自爾之後,赴機愈急,蓄勢益緊,事變之來,日迫一日。

    教堂遍地,無刻不可起釁;礦産遍地,無處不可要求。

    骨肉有限,剝削無已。

    且鐵路與人,南北之咽喉已絕;疆臣斥逐,用人之大權亦失。

    浸假如埃及之管其戶部,如土耳其之柄其國政。

    樞垣總署,彼皆可派其國人;公卿督撫,彼且将制其死命。

    鞭笞親貴,奴隸重臣,囚奴士夫,蹂踐民庶。

    甚則如土耳其之幽廢國主,如高麗之禍及君後。

    又甚則如安南之盡取其土地人民,而存其虛号;波蘭之宰割均分,而舉其國土。

    馬達加斯加以挑水起釁而國滅,安南以争道緻命而社墟。

    蟻穴潰堤,釁不在大。

    職恐自爾之後,皇上與諸臣,雖欲苟安旦夕,歌舞湖山,而不可得矣。

    且恐皇上與諸臣,求為長安布衣而不可得矣。

    後此數年,中智以下,逆料而知,必無解免。

    然其他事,職猶可先言之。

    若變辱非常,則不惟辍簡而不忍著諸篇,抑且泣血而不能出諸口。

    處小朝廷而求活,則胡铨所羞;待焚京邑而憂惶,則董遇所鄙。

    此則職中夜屑涕,仰天痛哭,而不能已于言者也。

    夫謂皇上無發憤之心,諸臣無憂國之意,坐以待斃,豈不宜然?然伏觀皇上發憤之心,昭于日月,密勿重臣及六曹九列之賢士大夫,憂國之誠,癯顔黑色,亦且暴著于人。

    顧日言自強,而弱日甚,日思防亂,而亂日深者何哉?蓋南轅而北轍,永無稅駕之時;緣木而求魚,決無得魚之日。

    職請質言其病,并粗舉治病之方。

    仲虺之诰曰:“兼弱攻昧,取亂侮亡。

    ”吾既自居于弱昧,安能禁人之兼攻?吾既日即于亂亡,安能怨人之取侮?不知病所,而方藥雜投,不知變症,而舊方猶守,其加危笃固也。

    職請以仲虺之說明之。

    歐洲大國,歲入數千萬萬,練兵數百萬,鐵船數百艘。

    新藝新器,歲出數千。

    新法新書,歲出數萬。

    農、工、商、兵、士皆專學,婦女童孺,人盡知書。

    而吾歲入七千萬,償款乃二萬萬,則财弱。

    練兵鐵艦無一,則兵弱。

    無新藝新器之出,則藝弱。

    兵不識字,士不知兵,商無學,農無術,則民智弱。

    人相偷安,士無俠氣,則民心弱。

    以當東西十餘新造之強鄰,其必不能禁其兼者勢也。

    此仲虺兼弱之說可畏也。

    大地八十萬裡,中國有其一。

    列國五十餘,中國居其一。

    地球之通自明末,輪路之盛自嘉道,皆百年前後之新事,四千年未有之變局也。

    列國競進,水漲堤高,比較等差,毫厘難隐。

    故管子曰:“國之存亡,鄰國有焉。

    ”衆治而己獨亂,國非其國也。

    衆合而己獨孤,國非其國也。

    頃聞中朝諸臣,狃承平台閣之習,襲簿書期會之常,猶複以尊王攘夷,施之敵國,拘文牽例,以應外人,屢開笑資,為人口實。

    譬淩寒而衣,當涉川而策高車,納侮招尤,莫此為甚。

    鹹同之時,既以昧不知變而屢挫矣。

    法日之事,又以昧不知變而有今日矣。

    皇上堂陛尊崇,既與臣民隔絕,恭親王以藩邸議政,亦與士夫不親。

    吾有四萬萬人民,而執政行權,能通于上者,不過公卿台谏督撫百人而已。

    自餘百僚萬數,無由上達,等于無有。

    而公卿台谏督撫,皆循資格而緻,既已裹足,未出外國遊曆,又以貴倨,未近通人講求。

    至西政新書,多出近歲,諸臣類皆鹹同舊學,當時未有。

    年耄精衰,政事叢雜,未暇更新考求,或竟不知萬國情狀。

    其蔽于耳目,狃于舊說,以同自證,以習自安。

    故賢者心思智慮,無非一統之舊說。

    愚者驕倨自喜,實便其屍位之私圖。

    有以分裂之說來告者,傲然不信也。

    有以侵權之謀密聞者,瞢然不察也。

    語新法之可以興利,則目而诘難。

    語變政之可以自強,則掩耳而走避。

    老吏舞文,稱曆朝之成法,悚然聽之者,蓋十而六七矣。

    迂儒帖括,诩正學之昌言,瞿然從之者,又十而八九矣。

    無一事能究其本原,無一法能窮其利弊,即聾從昧,國皆失目。

    而各國遊曆之人,傳教之士,察我形勝,測我盈虛。

    言财政,詳于度支之司;談産物,精于商局之冊;論内政,或較深于朝報;陳民隐,或更切于奏章。

    舉以相質,動形窘屈。

    鄭昭宋聾,一以免患,一以召禍。

    況各國競鹜于聰明,而我岸然自安其愚暗,将以求免,不亦難乎?此而望其盡掃舊弊,力行新政,必不可得。

    積重難返,良有所因。

    夜行無燭,瞎馬臨池。

    今日大患,莫大于昧。

    故國是未定,士氣不昌,外交不親,内治不舉。

    所聞日孤,有援難恃,其病皆在于此。

    用是召攻,此仲虺攻昧之說可懼也。

    自台事後,天下皆知朝廷之不可恃。

    人無固志,奸宄生心。

    陳涉辍耕于隴上,石勒倚嘯于東門。

    所在而有,近邊尤衆。

    伏莽遍于山澤,教民遍于腹省。

    今歲廣西全州、灌陽、興安、東蘭、那地、泗城,電白已見告矣。

    匪以教為仇雠,教以匪為口實,各連枝黨,發作待時。

    加以賄賂昏行,暴亂于上,胥役官差,蹙亂于下,亂機遍伏,即無強敵之逼,揭竿斬木,已可憂危。

    況潢池盜弄之餘,彼西人且将藉口興師,為我定亂。

    國初戡流賊而定都京邑,俄人逐回匪而占踞伊犁。

    兵家形勢,中外同揆。

    覆車之轍,可為殷鑒。

    此仲虺所謂取亂者可懼也。

    有亡于一舉之割裂者,各國之于非洲是也。

    有亡于屢舉之割裂者,俄、德、奧之于波蘭是也。

    有盡奪其政權而一旦亡之者,法之于安南是也。

    有遍據其海陸形勝之地,而漸次亡之者,英之于印度是也。

    歐洲數強國,默操成算,縱橫寰宇,以取各國。

    殷鑒具存,覆車可驗。

    當此主憂臣辱之日,職亦何忍為傷心刺耳之談。

    顧見舉朝上下,相顧嗟呀,鹹識淪亡,不待中智。

    群居歎息,束手待斃。

    耆老仰屋而咨嗟,少壯出門而狼顧。

    并至言路結舌,疆臣低首。

    不惟大異于甲申,亦且迥殊于甲午。

    無有結纓誓骨,慷慨圖存者。

    生機已盡,暮色慘凄。

    氣象如此,可駭可憫,此真自古所無之事。

    夫至于公卿士庶,偷生苟活,候為歐洲之奴隸,聽其犬羊之到縛。

    哀莫大于心死,病莫重于痹痨。

    欲隕之葉,不假于疾風;将萎之華,不勞于觸手。

    先亡已形,此仲虺所謂侮亡之說,尤可痛也。

    然原中朝敢于不畏分割,不憚死亡者,雖出于昧,亦由誤于有恃焉。

    夫欲托庇強鄰,藉為救援,亦必我能自立,則犄角成勢,彼乃輔車。

    若我為附枝,則卧榻之側,豈容鼾睡?齊王建終傷松柏,李後主終坐牽機。

    且泰西兵事,決勝乃戰,一旦敗績,國可破滅。

    俄、德力均,豈肯為我用兵,或敗大局哉?此又中智以下,鹹知難恃者也。

    如以泰西分割亞洲,連雞互忌,氣勢甚緩。

    突厥頻割大藩,尚延殘喘;波斯盡去權利,猶存舊封。

    中國幅員廣袤,從容分割,緩緩支持,可曆年所。

    執政之人,皆已耄老,冀幸一身可免,聽其贻禍将來。

    然突厥之回教,專笃悍強,西人所畏。

    吾則民教柔脆而枯朽。

    波斯之國主,纡尊遊曆西國盡遍。

    吾雖親王宰相,閉戶而潛修。

    分局早定,民心已變。

    瑞典使臣之奔告,各國新報之張皇。

    亞洲舊國,近數年間,歲有翦滅,近且殆盡,何不取鑒之?禍起旦夕,畢命盡喪,而謂可延年載,老人可免,此又掩耳盜鈴,至愚自欺之術也。

    譬巨室失火,不操水呼救,而幸火未至,入室竊寶,屋燼身焚,同歸于盡而已。

    故職竊謂諸臣即不為忠君愛國計,亦當自為身謀也。

    皇上遠觀晉宋,近考突厥,上承宗廟,孝事皇太後,即不為天下計,獨不計及宋世謝後簽名降表,徽欽移徙五國之事耶?近者諸臣洩洩,言路鉗口,且默窺朝旨,一切諱言。

    及事一來,相與惶恐,至于主辱臣死,雖粉身灰骨,天下去矣,何補于事?不早圖内法,而十數王大臣俯首于外交,豈惟束手?徒增恥辱而已。

    不豫修于平時,一旦臨警,張皇而求請,豈能彌縫?徒增賠割而已。

    故膠警之來,不在今日之難于對付,而在向者之不發憤自強也。

    勢弱至此,豈複能進而折沖?惟有急于退而結網。

    職不避斧钺,屢有所陳。

    今日亦不敢言自保,言圖存而已。

    亦不敢言圖存,即為偏安之謀,亦須早定規模已耳。

    殷憂所以啟聖,外患所以興邦,不勝大願。

    伏願皇上因膠警之變,下發憤之诏。

    先罪己以勵人心,次明恥以激士氣。

    集群材咨問以廣聖德,求天下上書以通下情。

    明定國是,與海内更始。

    自茲國事付國會議行,纡尊降貴,廷見臣庶。

    盡革舊俗,一意維新。

    大召天下才俊,議籌款變法之方。

    采擇萬國律例,定憲法公私之分。

    大校天下官吏賢否,其疲老不才者,皆令冠帶退休。

    分遣親王大臣及俊才出洋。

    其未遊曆外國者,不得當官任政。

    統算地産人工,以籌歲計預算;察閱萬國得失,以求進步改良。

    罷去舊例,以濟時宜。

    大借洋款,以舉庶政。

    若诏旨一下,天下雷動,士氣奮躍,海内聳望,然後破資格以勵人材,厚俸祿以養廉恥。

    停捐納,汰冗員,專職司,以正官制。

    變科舉,廣學校,譯西書,以成人材。

    懸清秩功牌,以獎新藝新器之能。

    創農政商學,以為阜财富民之本。

    改定地方新法,推行保民仁政。

    若衛生濟貧,潔監獄,免酷刑,修道路,設巡捕,整市場,鑄鈔币,創郵船,徙貧民,開礦學,保民險,重煙稅,罷厘征,以鐵路為通,以兵船為護,夫如是則庶政盡舉,民心知戴。

    但天下人心離散,當日有恩意慰撫,以團其情。

    志士之志氣劣弱,當激以強健豪俠,以壯其氣。

    然後盡變民兵,令每省三萬人,而加之訓練。

    大購鐵艦,須沿海數十艘,而習以海戰。

    诏令日下,百舉維新。

    誠意諄懇,明旨峻切,料所有新政诏書,雖未推行,德人聞之,便當退舍。

    但各國兵機已動,會議已紛,宜急派才望素重文臣辯士,分遊各國,結其議員。

    自開新報之館,商保太平之局,散布論議,聳動英日。

    職以為用此對付,或可緩兵。

    然後雷厲風行,力推新政,三月而政體略舉,期年而規模有成。

    海内回首,外國聳聽矣。

    皇上發奮為雄,勵精圖治,于中國何有焉?論者謂病入膏盲,雖和緩扁鵲不能救;火燃眉睫,雖焦頭爛額不為功。

    天運至此,無可挽回。

    況普國變法,而法人禁之,畢士馬克作内政而後立。

    美國制造鐵炮,而英人禁之,華盛頓托荒島而後成。

    近者英人有禁止出售機器于我之說,俄、法欲據我海關、鐵路、礦務、銀行、練兵之權,雖欲變法,慮掣我之肘。

    職竊以為不然。

    少康以一成一旅而光複舊物,華盛頓無一民尺土而保全美國,況以中國二萬裡之地,四萬萬之民哉?顧視皇上志願何如耳。

    若皇上赫然發憤,雖未能遽轉弱而為強,而倉猝可圖存于亡。

    雖未能因敗而成功,而俄頃可轉亂為治。

    職猶有三策,以待皇上決擇焉。

    第一策曰,采法、俄、日以定國是。

    願皇上以俄國大彼得之心為心法,以日本明治之政為政法而已。

    昔彼得為歐洲所擯,易裝遊法,變政而遂霸大地。

    日本為俄美所迫,步武泰西,改弦而雄視東方。

    此二國者,其始遭削弱與我同,其後底盛強與我異。

    日本地勢近我,政俗同我,成效最速,條理尤詳,取而用之,尤易措手。

    聞皇上垂意外交,披及西學,使臣遊記,泰西纂述,并經乙覽,不廢刍荛。

    若西人所著之《泰西新史攬要》、《列國變通興盛記》,尤為得要。

    且于俄、日二主之事,頗有發明。

    皇上若俯采遠人,法此二國,誠令譯署進此書,幾餘披閱。

    職尚有《日本政變之次第》,若承垂采,當寫進呈。

    皇上勞精厲意,講之于上,樞譯諸大臣,各授一冊,講之于下,權衡在握,施行自易。

    起衰振靡,警聩發聾,其舉動非常,更有迥出意外者。

    風聲所播,海内忄聳,職可保外人改視易聽,必不敢為無厭之求。

    蓋遇昧者其膽豪,見明者則氣怯。

    且慮我地大人衆,一旦自強,則報複更烈。

    非皇上洞悉敵情,無以折沖樽俎;然非皇上采法、俄、日,亦不能為天下雄也。

    其第二策曰,大集群才而謀變政。

    六部九卿,諸司百執,自有賢才,鹹可咨問。

    若内政之樞垣,外政之譯署,司計之戶部,司法之刑曹,議論之台谏翰林,尤為要劇。

    宜精選各部人員,逐日召見,虛己請求。

    若者宜革,若者宜因,若者當先,若者當後,謀議既定,然後次第施行。

    期年三月,成效必睹。

    其第三策曰,聽任疆臣,各自變法。

    夫直省以朝廷為腹心,朝廷以行省為手足。

    同治以前,督撫權重,外人猶有忌我之心。

    近歲督撫權輕,外人之藐我益甚。

    朝廷苟志存通變,宜通饬各省督撫,就該省情形,或通力合作,或專力緻精,取用新法,行以實政。

    目前不妨略異,三年要可大同。

    寬其文法,嚴為督勵。

    守舊而不知變者斥之,習故而不能改者去之。

    要以三年,期使各省均有新法之練兵數千,新法之稅款數萬,制造之局數處,五金之礦數區。

    學校增設若幹,道路通治若幹,粗定課程,以為條格。

    如此則百廢具舉,萬象更新,銷萌建威,必有所濟。

    我世宗憲皇帝,注意督撫,而政舉兵強。

    我文宗顯皇帝、穆宗毅皇帝,委重督撫,而中興奏績。

    重内輕外之說,帖括陳言,非救時至論也。

    凡此三策,能行其上,則可以強。

    能行其中,則猶可以免弱。

    僅行其下,則不至于盡亡。

    惟皇上擇而行之。

    宗社存亡之機,在于今日,皇上發憤與否,在于此時。

    若徘徊遲疑,因循守舊,一切不行,則幅員日割,手足俱縛,腹心已到,欲為偏安,無能為計。

    圈牢羊豕,宰割随時,一旦脔割,亦固其所。

    職上為君國,下為身家,苦心憂思,慮不能免。

    明知疏逖,豈敢冒越?但棟折榱壞,同受傾壓。

    心所謂危,急何能擇?若皇上少采其言,發奮維新,或可圖存。

    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職雖以狂言獲罪,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否則沼吳之禍立見,裂晉之事即來,職誠不忍見煤山前事也。

     臣聞方今大地守舊之國,未有不分割危亡者也。

    有次第脅割其土地人民而亡之者,波蘭是也。

    有盡取其利權一舉而亡之者,緬甸是也。

    有盡亡其土地人民,而存其虛号者,安南是也。

    有收其利權而後亡之者,印度是也。

    有握其利權,徐徐分割而亡之者,土耳其、埃及是也。

    我今無士、無兵、無饷、無船、無械,雖名為國,而土地、鐵路、輪船、商務、銀行,惟敵之命,聽容取求,雖無亡之形,而有亡之實矣。

    後此之變,臣不忍言。

    觀大地諸國,皆以變法而強,守舊而亡,然則守舊開新之效,已斷可睹也。

    以皇上之明,觀萬國之勢,能變則存,不變則亡,全變則強,小變仍亡,皇上與諸臣審知其病之所源,則救病之方,即在是矣。

    夫方今之病,在笃守舊法,而不知變。

    處列國競争之世,而行一統垂裳之法,此如已夏而衣重裘,涉水而乘高車,未有不病而淪胥者也。

    《大學》言:“日新又新。

    ”《孟子》稱:“新子之國。

    ”《論語》:“孝子毋改父道,不過三年。

    ”然則三年之後,必改可知。

    夫物新則壯,舊則老;新則鮮,舊則腐;新則活,舊則闆;新則通,舊則滞,物之理也。

    法既積久,弊必叢生,故五百年不變之法。

    況今茲之法,皆漢唐元明之弊政,何嘗為祖宗之法度哉?又皆為胥吏舞文作弊之巢穴,何嘗有絲毫祖宗之初意哉?今托于祖宗之法,固已誣祖宗矣。

    且法者所以守地者也,今祖宗之地既不守,何有于祖宗之法乎?夫使能守祖宗之法,而不能守祖宗之地,與稍變祖宗之法,而能守祖宗之地,孰得孰失,孰重孰輕,殆不待辨矣。

    雖然,欲變法矣,而國是未定,衆論不一,何從而能舍舊圖新哉?夫國之有是,猶船之有舵,方之有針,所以決一國之趨向,而定天下之從違者也。

    若針之子午未定,舵之東西遊移,則徘徊莫适,怅怅何之,行者不知所從,居者不知所往,放乎中流,而莫知所休,指乎南北,而莫知所極,以此而駕橫海之大航,破滔天之巨浪,而适遭風沙大霧之交加,安有不沉溺者哉?今朝廷非不稍變法矣,然皇上行之,而大臣撓之,才士言之,而群僚攻之,不以為用夷變夏,則以為變亂祖制,謠謗并起,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