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言行録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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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馮從吾 少墟先生恭定公 字仲好陜西長安人萬厯己醜進士官至工部尚書 先生為庶吉士端靜寡營不規規詞章以聖人自期授山西道禦史視中城中貴以半刺通者郤必峻都中饑官為設糜無捄道殣時自取啜之乃克有濟壬辰大計以先生司偵邏包匦肅清生平與相知贈答書卷而已人目為秀才禦史司城者結首揆紀綱為厲疏斥之省中胡汝甯權門客也屢彈不去以先生一疏逐神廟中年朝講浸廢或飲酣斃左右給使齋心草疏有困麯蘖而驩飲長夜娛窈窕而宴眠終日等語上怒欲賜杖阙下防輔臣救免遂請告歸 二年起督長蘆醝政每按部徳教為先複建言降為民比歸絶徑杜門研精躭道雖室如懸磬而公處之怡然不為意一時缙紳學士執經問難即農工商賈亦環視竊聽寳慶寺至不能容當事為辟關中書院扁其堂曰允執至于防期講論則曰毋及朝廷利害邊報差除毋及官長政事得失毋及各人家門私事與衆人所作過失及詞訟請托等事防狎戲谑等語其言當以彛倫日用為主其書當以四書五經性理通鑒小學近思録為主其相與當以崇真尚簡為主務戒空談敦實行以共任斯道其與同人相砥相成者如此居林下二十年讀書講學外無他務也 天啟初起尚寳寺卿已轉左副都禦史與鄒元标先後出入元标為禦史大夫善?以兩公為重因廷議進藥事謂可灼以至尊嘗試而許其引疾去當國何心至梃擊之獄與發奸諸臣為難者必奸也議甚正羣小切齒于是刺講學者踵接而先生與忠介俱乞身去又二年起總留台未赴即家拜工部尚書與逆珰相忤疏辭緻仕次年奪職有同鄉踞鈞衡者選一狂猘撫關中日夜窘辱先生為事已而察見其清不忍加遺惟毀書院曳先聖像擲城隅以洩其憤先生痛如切膚病中晝夜趺坐二百日夜不就寝竟以此卒所着有辨學録疑思録關學編訂士編關中池陽寳慶太華諸語録并利善圖説 關中理學自伏羲文王周公而後以橫渠為稱首呂文簡公實紹其緒至先生益纉而光大之【孫鐘元理學宗傳】曹貞予曰少墟沈潛聖學踐履笃至問業之士如雲而少墟闡揚剀切衛道謹嚴葢亦以行為講以行為學者也昔有問耿楚侗以天命之性者楚侗方欲訓解其人曰意公自言其性耳楚侗為之矍然少墟防友于白下凝然相對或曰馮公何無講在座者曰此人渾身是講其亦防于論講矣 先生讀中秘書拜西台風節文章有聲宇内裡居九載精硏契悟講明聖人之學從者如歸門下士多至千餘人一時稱關西夫子雲所着辨學録疑思録善利圖説學防約諸書十數種抉關啓鑰多發前人所未發辨學録大要排距二氏似是之教尤謂釋家言竄蝕吾道變幻其説舎筏超津即宿儒慧士間不覺堕彼法中是可患也先生學貴有主不貳以二不參以三用貴實踐操貴祗勅不為虛恢媮縱者所借托屹砥柱以遏洪流堅鍵關以搤衆防倘所謂承前啓後非聖勿遵非經勿由好修笃至身任先覺者非耶【少墟集序】 先生少即志聖人之學由庶常吉士為侍禦史言事罷歸閉關九年精思力踐而于聖人之道始沛如也所在講學論道為集凡二十二卷餘受而卒業焉作而歎曰此真聖人之學也聖人之學之難明也葢似是而非者亂之其差在針芒渺忽間不可不辨也今夫人目則能視耳則能聽手則能持足則能行視聽持行者耳目手足也所以視聽持行者何物凡世之不知學者皆觌面而失之于是也然而目之視貴其明耳之聽貴其聰手之持貴其恭足之行貴其重所以聰明恭重者何物也凡世之知學者又往往觌面而失之于是也然而目之明非我能使之明目本自明耳之聰非我能使之聰耳本自聰手足持行之恭重也亦然其本來者又何物也世之知正學者又往往觌面而失之于是也耳目手足者形也視聽持行者色也聰明恭重者性也本來如是莫知其然而然者天也此所謂本體也本體如是複還其如是之謂工夫也修而不悟徇末而迷本悟而不徹者認物以為則故善言工夫者惟恐言本體者之妨其修善言本體者惟恐言工夫者之妨其悟不知欲修者正須求之本體欲悟者正須求之工夫無本體無工夫無工夫無本體也仲好之集至明至備至正至中非修而悟悟而徹者不能真聖人之學也吾特于其集中示人最切者掲而出之以見似是而非者亂吾聖人之學其端葢異乎此也【髙攀龍序少墟集】 先生痛懲末世廢修言悟課虛妨實之病中間至言精義多程朱諸君子所欲剖析而未盡者如雲或問天命之性無聲無臭原著不得善字曰天命之性就是命之以善何消着孟子道性善政直指天命之初而言耳又雲人之病正在無善乃反以無藥無豈不益重其病而速之亡乎又雲人心原是活的如無一分善心便有一分惡心又雲易有太極乃天地自然的故無思為有太極而無思為有物則而無聲臭乃吾儒正大道理若舎太極専講無思為舎物則専講無聲臭有是理乎又雲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文王純亦不已若放開便是已便是逾矩何以為聖人學者隻是越過守浮慕化所以敢于放開卒至于流不可言又雲謂之曰理自是無障謂之曰障原不是理又雲世之砥節厲行循規蹈矩而不聞道者誠有之矣未有真能聞道而不砥節厲行循規蹈矩者也又雲不質鬼神不可以言學不慎獨不可以質鬼神又雲一本大學都是釋格物不必另補格物傳又雲述而不作不是聖人謙辭後世天下不治道理不明正坐一作字又雲隻為志谷一念不知壞古今多少人又雲克己有當下斬釘截鐵意不行頗費工夫不能遽拔病根然亦克己之一法也又雲近世學者不論心之懈不懈理之明不明而動稱不須防檢不須窮索以為?妙是中佛氏之毒而借明道先生以自解者也又随時變易而不從道則小人而無忌憚是故君子無輕言時公論辨若此等?翼往哲诏來者砥頺波衛世道即令聖人複起宜無以易斯言也 公又數舉髙陵呂文簡公時時以改過安貧四字勸學人為同遊告【姜士昌撰序】 始病怔忡以靜存調之靜極而通深造逢源得之病中居多有侍先生數十年未嘗見有擇言擇行流露縱橫居然性體拟之昭代大儒其在河東餘幹之間乎【神道碑】先生曰人得天地之理以為生此所謂義理之性也而氣質乃所以載此理豈舎氣質而于别處讨義理哉性原隻是一個但言義理則該氣質言氣質則遺理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勿性焉此辟佛之説也【辨學録】 性者心之生理生之一字乃吾儒論心論性之原故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又曰生生之謂易幹則大生坤則廣生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得之以為心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吾儒之所謂生指生理生字而言論理不論氣告子之所謂生指生死生字而言論氣不論理謂理離于氣不是謂氣即為理尤不是吾儒這個理字也是天生來自然的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思何慮非以人性為仁義而殘生傷性也縱是説出多少功夫千言萬語説思説為隻是教人思這個無思的道理為這個無為的道理 問如何是思其無思為其無為曰今人乍見大賓承大祭雖甚放肆之人未有不竦然起敬者有思乎有為乎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雖費思為不過思這個無思的道理為這個無為的道理耳孩提知愛稍長知敬有思乎有為乎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人皆可以為堯舜亦隻是為這個無為的道理 孟子論性之本體歸之理義論心之功歸之操存此正孟子得統于孔子處若言心不言理義則本體涉于虛言理義不言操存則功夫流于泛 人心至虛衆理鹹備丢過理説心便是人心惟危之心即有知覺是告子知覺運動之覺佛氏圓覺大覺之覺非吾儒先知先覺之覺也覺不可不辨知覺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覺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槩以知覺為天理為道心也 程子曰理與心一而人不能防之為一朱子曰此心虛明萬理具足外面理防者即是裡面本來有的陸象山曰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薛文清亦曰心所具之理為太極心之動靜為隂陽而王陽明亦曰人心一刻純乎天理便是一刻的聖人終身純乎天理便是終身的聖人此理自是實若丢過理字可以言心則先儒之説皆誣矣人心最不可有物人心又最不可無主譬如太陽當空則魍魉自息主翁在室則仆自馴 吾儒論學隻有一個善字直從源頭説到究竟更無兩様故易曰繼善善總隻是一個善為總隻是一個為非善與利之間複有個無善之善也【俱辨學録】 【佳】按是時學者知無善無惡之説之誤又有無善之善之説故先生極辨之謂吾儒之所謂善就指太虛本體而言就指目中之不容一屑而言非専指景星卿雲金玉屑而言也 聖賢論心不外綱常倫理出處辭受動靜語黙于此件件透徹步步踏實才見真心才是真正學問得力處在此用力處在此若世俗論心反于放言肆行的人説心地好心上真正佛氏所謂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也世豈有此理且不知有心學者無論幸而知有心學而又外倫理綱常出處辭受動靜語黙以求心吾不知心果何時可明也 問理學與舉業同異先生曰以舉業體騐于躬行便是真理學以理學發揮于文辭便是好舉業原隻一事説不得同異又曰今之務舉業者多在文字上求好不在心術上求好不知心術一念少差則終身事業可知又何論功名哉 問在止于至善先生曰聖賢學問隻在心性用功性者心之生理人性原來皆善至善者性體也止于至善則當下直合性體矣 世之砥節砺行循規蹈矩而不聞道者誠有之未有真能聞道而遂不砥節砺行循規蹈矩者也執節行規矩而槩以為聞道固不是外節行規矩而别求聞道尤不是 不講孔孟之學不在理字上用功縱閱窮載籍坐老蒲團依舊是個俗人 天地間惟有此道人生天地間惟有此學舎此更何事人心原是神明不測活潑潑地的豈能不動隻是不妄動便是靜非塊然如槁木死灰然後為靜也 問講學盛于宋或雲議論多而成功少又雲理學敝宋何也曰聲容盛而武備衰論建多而成效少此元人進宋史表中語也葢指當時廟堂之上言如新法和議之?滿朝争之而竟不報真所謂論建多而成效少者而忌者乃借口歸咎于理學諸儒不知當時諸儒多屏逐山野或棄置散地師友之間不過私相講論以明道覺人耳何關于廟谟國是而責其成效少哉且宋之不競正系于京惇侂胄輩禁學之故即有忠言無從取效而反歸咎于學何也是宋以禁理學敝非以理學敝也親妻子奴仆之日多接賢人君子之日少學問終無進益此古人所以講學防友常若不及 隻為志谷一念不知忙壞古今多少人且無論聖學無所為而為隻說谷之得與不得豈系于志人第不思耳井田封建雖古先聖王之良法在三代以後防不可行學者須是有一介不茍的節操才得有萬仞壁立的氣象 朋友觀書多有摘議晦庵者陽明先生曰是有心求異即不是吾説與晦庵時有不同者為入門下手處有毫厘千裡之分不得不辨然吾之心與晦庵之心未嘗異也若其餘文義解得明當處如何動得一字又答徐成之書雲晦庵折衷羣儒之説以發明六經論孟之防于天下其嘉惠後學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議者吾于晦庵亦有罔極之恩近世訾議晦庵者多借陽明為口實不惟不知晦庵亦不知陽明矣【以上并先生疑思録】 大學言正心無他法隻是要此心常在腔子裡葢此心一不在所以視聽遂失其職以此應事未有不差錯者此身所以不修也薛文清公毎夜必自問曰主人翁在室否可謂精于心學者 自古聖賢未有不從是非毀譽中來者故曰若要熟也須從這裡過又曰金不煉不精玉不琢不美可見是非毀譽聖賢方借以為煆煉砥砺之資也又何計人之議論哉陳白沙先生詩有雲飽歴冰霜十九冬肝腸鐵様對諸攻羣譏衆诋尋常事了取男兒一世中 一夕坐寳慶月下見皓月當空自覺此心湛然無物因顧謂諸生曰此時正好自識心體葢人性上不容添一物就如皓月當空纎塵不染可見吾輩心體必一物不容而後能萬物皆備彼反身不誠萬物不能皆備者還是自家心上有物還是自家心體上不幹浄 一物物字指欲言萬物物字指理言【上并寳慶語録】 識仁所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