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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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蘇東坡回答說:"敢於玩弄自己性命的人自然敢取別人的性命。

    "蘇東坡的預測是否可靠,且看後文分解。

     仁宗駕崩後,蘇東坡受命督察自陝西西部山中運輸木材供修建陵寢之用的工事,這時他又忙碌了一陣子,此外平時他並不十分快樂。

    他頗為想家。

    仁宗嘉佑八年(一0六三)他寫信向子由說: 始者學書判,近亦如問回。

    但知今當為,敢問向所由。

    士方其未得,唯以不得憂,既得又憂失,此心浩難收。

    譬如倦行客,中路逢清流。

    塵埃雖未脫,暫想得一漱。

    我欲走南澗,春禽始嚶喲,鞍掌久不決,爾來已祖秋。

    橋山日月迫,府縣煩差抽。

    王事誰敢想,民勞吏宜羞。

    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

    對之食不飽,餘事更送求。

    幼勞幸已過,朽鈍不任餿。

    秋風迫吹帽,西阜可縱遊。

    聊為一日樂,慰此百日愁。

     仁宗嘉佑九年(一O六四)他解除官職,內兄自四川來與同居,次年正月,舉家遷返京都。

    當時,凡地方官做官三年之後,朝廷就要考察他政績如何,叫做"磨勘"。

    依據察考的結果,再經推薦,另授新職。

    東坡既然回京,子由獲得了自由,不久就外放到北方的大名府去做官,當時大名府也叫"北京",在今日的北京南方一百裡。

     新主英宗,早聞蘇東坡的名氣,要破格拔擢,任以翰林之職,為皇帝司草詔等事。

    宰相韓倚反對,建議皇帝,為蘇東坡計,應俟其才幹老練,不宜於突然予以如此高位。

    皇帝又稱擬授命他掌管宮中公務之記載。

    宰相又提出反對,說此一職位與"制詔"性質相近。

    他推薦蘇東坡到文化教育部門去任職,並且蘇東坡要經過此等職位所需之正常考試。

    皇帝說:"在不知一人之才幹時,方予以考試。

    現在為何要考蘇東坡?"但是終於按照宰相的意見,蘇東坡依法考試,他考試及格,於是在史館任職。

    在史館任職的官員,要輪流在宮中圖書館工作,而蘇東坡正以有此良機飽讀珍本書籍、名人手稿、名家繪畫為樂。

     那年五月,蘇東坡的妻子以二十六歲之年病逝,遺有一子,年方六歲。

    蘇洵對東坡說:"汝妻嫁後隨汝至今,未及見汝有成,共用安樂。

    汝當於汝母墳瑩旁葬之。

    "在妻死後的第十周年,蘇東坡寫了兩首詞以寄情思,兩首小詞頗離奇淒豔,其令人迷惘的音樂之美,可惜今日不能唱出了。

    其詞如下: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妻子死後,次年四月老父病逝,時為英宗治平三年(一O六六)。

    蘇洵已完成了《大常因革禮》一百卷。

    自然如一般預料,兄弟二人立即辭去官職,經過迢迢的旱路水路,把父親和東坡妻子的靈樞運回四川眉州故裡,在祖瑩埋葬。

    朋友們紛紛饋送葬儀。

     運送靈樞,他們必須雇船自安徽走水路,然後再順長江逆流而上。

    兩兄弟不惜多費時日,用以滿足沿途暢遊之願,所以到次年四月才安抵故裡。

    父親的墳墓早在父親自己營建之下完成,隻要將父親靈樞安放在母親墓穴之旁,便算完事。

    不過蘇東坡好大喜功,他在山上種了三千棵松樹,希望將來長成一帶松林。

     現在又要過一段蟄居的生活。

    要到兩年零三個月才居喪期滿(神宗熙甯元年七月,一0六八)。

    在他們回京之前,必須做兩件事。

    蘇東坡要師法父親為紀念母親而立兩尊佛像的往例,必須立一座廟,以紀念父親。

    在廟內,他懸有父親遺像,另外四張極寶貴的吳道子畫的四張佛像,是他在鳳翔時物色到的。

    廟的建造費要白銀一千兩,蘇氏兄弟共出一半,其餘由和尚籌募。

     居喪期滿後,蘇東坡要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續弦。

    新娘是前妻的堂妹,王傑的女兒。

    十年前,為母親的喪禮,蘇東坡曾經返裏奔喪,常到妻家青神去。

    潤之當年隻有十歲或是十一歲,多次在她家看見東坡。

    在大家一同出外遊玩野餐之時,她看見東坡那麼年輕就在科舉考試中得了魁元,心裏驚奇讚賞。

    現在她是二十歲的小姐了,因為東坡父母雙亡,他自然可憑自己的意思擇偶,而覺得她正合心意。

    這件婚事大概要歸功於潤之哥哥的張羅,因為他已經對東坡感情很深厚。

    潤之因為比丈夫小十一歲,早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似乎是什麼事都聽從丈夫的心願。

    她一直無法教丈夫節省花費,一直到他在世最後那些年。

    她不如前妻能幹,秉性也比較柔和,遇事順隨,容易滿足。

    在丈夫生活最活躍的那些年,她一直與他相伴,撫養堂姐的遺孤和自己的兒子,在丈夫宦海浮沉的生活裏,一直和丈夫同甘共苦。

    男人一生在心思和精神上有那麼奇特難言的驚險變化,所以女人隻要聰明解事,規矩正常,由她身上時時使男人聯想到美麗、健康、善良,也就足夠了。

    男人的頭腦會馳騁于諸多方面,凝注新的事物情況,為千千萬萬的念頭想法而難得清閒,時而欣喜雀躍,時而有隱憂劇痛,因此覺得女人的寧靜穩定,反倒能使人生在滔滔歲月之中進展運行而不息,感到納悶難解。

     在神宗熙甯元年(一O六八)臘月,在把照顧父母的墳瑩等事交托給堂兄子安和一個鄰人楊某之後,蘇氏兄弟乃攜眷自陸路返回京都。

    此後兄弟二人誰也沒再返歸鄉裡,因為抵達京都之後,二人都捲入政壇的漩渦之中。

    後來雖然宦遊四方,但迄未得返裏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