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年記下

關燈
“廿年一枕甚支離,回首邯鄲事事非。

    涉世徒勞心上計,生幾唯供眼中癡。

    已知豺虎無恩愛,未若鵾鵬有遠期。

    極目風煙吹鬓老,覺來無限恨難追。

    ”此餘《寫恨》詩也。

    勞心廿載,不獨一事無成,抑且皆不遂意,雖氣運之盛衰,亦人事之得失耳,謹錄為下節之首雲。

     康熙十七年歲次戊午,餘五十一歲。

    正月初三日即雨,元宵竟好。

    春間多雨,圓麥菜子俱好,蠶豆亦好,小麥壞有一半。

    四月十九日大雨,雨後地震。

    十二夜,落雪珠。

    五月十六大雨後,竟大旱,至七月十六日方雨。

    有潮水地,花、稻飛豆件件俱好,甚至倍收,近護塘各區圖有兩分旱壞者。

    七月中旬即有花捉,是時任縣公因慕撫台薦為博學宏詞,奉旨赴京殿試。

    二十日長往,即日唐海防(名朝宣,錦縣人,松江府海防同知)來署印,又奉撫院憲牌,為天時亢旱,停比半月,至二十四日比起,每日約完銀二千有零。

     八月初九飛初十、十一日黃昏時,天上空中鬧甚,如千軍萬馬之聲。

    二十一日早,有黑虹亘南北,二十四日黑虹見東南。

    是月棉花早晚捉完,價每斤一分五厘。

    聞嶽州打仗。

    是月二十八日起,九月初二日止,飓風大作,我朝壞舡數十隻。

    十三夜又有黑虹見,十四夜月蝕。

    十月二十一日母姨夫大病複發。

    二十五日縣中出示,為塘報事,内雲吳逆三桂于八月十七申時病痢身死。

    十月二十九漕舡到,亦未嘗見如是之早也。

    十二月十八日開漕舡起,歲暮去完。

    是月十一日落雪起,冷凍不消,幸不雨而方便小戶。

    米價九月内八錢,後至一兩二錢,圓麥每鬥價七十,小麥種直粜一百四十,我地棉花滿擔者多,惟我種晚,歉收。

     康熙十八年已未,是年餘五十二歲。

    正月十五夜大雷雨。

    二十日,唐海防比較起,漕糧結數十萬七千,無廿擔欠者,征糧之法亦未之有也。

    春雨竟少,即雨亦不大,河内水日淺,欲種稻者俱種花、豆。

    三月内同緝臣侄在閘港,為加歎事也。

    十九保一圖大伯、二伯各有田百畝零,上年賣去久矣,因金子英死,買主無查,故二兄浼我去二房者,查出加三十金而歸。

    夏竟無雨,黃梅雨亦不大,踏車者甚苦,小熟件件倍收。

    六月任縣回任。

    二十五日,母姨夫病亡,往來廿載,意氣相投,我在南土,亦母姨夫之提挈也,今一旦别矣,嗚呼惜哉!七月,在橫沔,唐階平來,亦為韓家蕩加找事也。

    是時慕撫台題準将數年拖欠錢糧,除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俱赦免,十三年起十六年止俱停征,遞年帶比,亦第一件美政也。

    是月二十八日起八月初一止,傳聞京師地震,坍倒居民房屋,壓死多人;通州沉地,山海關外亦地陷。

    十月初四,母姨夫開喪,甚體面,建侯表弟大費,餘相幫五六日即出城去。

    當時有海賊舡八隻在黃浦口,搶去新造沙舡一隻,在舡兵廿人。

    其月二十五日忽發大冷,至歲暮而可,九九雪落。

    其年種稻者歉收,八月初即有花捉,好者擔外,遲者二三十斤,棉價賤至一分五厘,米貴甚,價二兩,豆價一兩七錢,完漕每擔紋銀二兩五錢。

     康熙十九年庚申,餘五十三歲。

    正月初六日,餘秀官來,為江境廟前朱奎打死姚三官也。

    三官之弟瑞官來尋,初八日至北,初九日出邑。

    十二日告準本縣,差康旭初,時有陸文宗、周裕凡調停,當官和息,雖不近錢,竟有人感激。

    二月初摘出白銀,初十外摘出漕糧,漕舡奉上行停在水次,候開完京口河,然後方去。

    米貴極,完漕者俱空,聞常州、鎮江荒,府縣俱停比較,大發赈濟。

    二月十五日起,本縣亦在廣福寺關粥,日給兩餐,至麥熟而止。

    春雨競調,自交五月雨久不止,種稻者不踏車竟熟;種花者大荒,因草沒難鋤,緻用刀割,立秋後方得脫出,白露時發苗,而早晚俱無望矣。

    米至六月,每鬥二百七十文,人人叫苦。

    五月,有海舡八隻進浦投降。

    六月,東土石親家送大八字來。

    八月初三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南門東倒城數丈。

    二十一日,母姨家表妹大姑娘死。

     其時天竟秋涼,晚稻秀者皆死,直有對半全無者。

    九月二十五日縣公發雷簽,比十八年白銀,急極。

    十月二十三任知縣報行取。

    十一月初三,有本府宋糧捕(按:宋士标,錢塘人,松江府糧捕通判)來到縣,坐在白糧倉内,專比十九年漕白糧。

    是月初一日,次兒行納吉禮。

    是夜起西天有一星放白光如吼,直指東南,數日後,此星漸明亮,離舊位,在半天,經月而滅。

    十二月初三早,大雪約八寸,至初五又大雪兩次,有尺外。

     康熙二十年辛酉,餘五十四歲。

    是年初一,微雪即大,初二日陰,至十二日大雨,十三晴,十五又大雨,十九大雨,拜年者竟寥寥。

    正月十七日,任縣公去任,運宮俱來把酒脫靴。

    二十日,謝經曆來署印。

    其時漕糧貴極,每擔要紋銀二兩,白錢要二千一百。

     餘數擔漕米,急極,又被朱默公誘做輕糧,反将去錢四千,填補川沙營倉糙。

    誰料四月初一重新放出,立時征比,如火之急。

    役友顧強甫急欲走避,餘再四勸阻,大家設處重完,幸不敗壞。

    四月初八月,史知縣到任(諱彩,會稽人,吏書出身),立刻加納,頂選上海。

    其時初到,撫院布政即要他起解白銀三萬兩,縣公竟不比較,合縣區圖争先完納,每日約完一千八百有餘,二十日外即解足,方去謝印。

    五月,始發紙皂催十九年、二十年白銀,餘發着兩個,幸六、七兩月停限不比,至後繳訖。

    五月十七日,大兄家侄壽官死。

    六月十五日西宅阿嫂病亡,系松城章氏,大族也,科甲世傳,不料嫁入我門,遭二伯母難為至極,後雖生男育女,亦無得意日,待上撫下極好,可惜賢惠倏爾化去,曷勝憐憫。

    六月二十四日,同康孟振舡歸。

    據雲:十八日早起,見西天一日,約三丈許複沉下去。

    七月初,餘瘧疾,起初寒熱,忽涼,隔兩日複寒熱,因而方知是三瘧,久不能愈。

    至八月初又瀉痢,一晝夜無次數,初五日方好,然瘧疾如故,形消骨立,面有黑色,而氣血虛極矣。

    八月二十八日,未天明時,海賊舡八隻入浦,搶劫伊祥港(按:即今引翔港)一帶人家,維周家最甚,姚華甫家布客失去布三千疋。

    時有進士顧令修亦在此地泊舡,其夜張天和家請酒,就留宿在彼家,幸不遇難,而浪舡行李多被搶去。

    周家擄去一媳,年二十,因穿繡裙而出,故搶去,後隔半載贖回。

    九月十九日,在邑歸家,承三林塘煙鋪喬右梁薦,有一走方者醫瘧,據雲已立效數人,何不要他一看,因而買其藥而歸,歸即飲,其夜大吐大瀉,至二十一夜瘧來更甚,然自後竟不來矣,忽變為夜夜發熱,知乃虛極之故。

    至十月初三,因飲酒一日,又到夜深覺倦懶,瘧又來,直至明年六月方好。

     康熙二十一年壬戌,餘五十五歲。

    是年元旦大好。

    初八日談親家請酒,去兩日,元宵亦好。

    正月内米價漸落,白米八錢二分,花價三分八厘。

    十六日,有徐四官來說東土石親家病亡。

    三月十四日,海賊舡四隻,因大霧,早進大浦,打劫漕米,擄去糧舡上姑嫂兩人,嫂年二十二,姑年十八,俱有姿色,并劫漕米四百餘擔,時漕舡還有百隻,竟不救護。

    司守備(按:名起尨)、陳千總(按:名聖策)在浦内搶小舡數隻,追至陸家嘴打仗,射死海賊七、八十人,營兵亦死數人。

    司守備追到曹家渡,舡上大急,将搶去尖粜船一隻裝米在内者,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