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交亭正氣錄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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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刑簡賦寬;急行科舉,有何虧負多士!竟不記兩年内我諄諄示谕耶』!曰:『自祖父來,受明朝太平德澤,登仕食恩;身亦膺先皇帝甯郡饩幾十餘年,且叨弘光先帝南都恩貢。

    人生君父有幾?就如一密交好友,或隔絕他邦、或他鄉遇難,亦時時在眼,可歸則歸之;否,養其子孫,克紹箕裘。

    豈以君父而膜外置之!誦詩讀書,傳舍君父,誠未敢也!惜今尚恢複不來,隻虛聲耳』!韋府乃正色、直腰、昂首大言曰:『按院命我嚴鞫「布置已定,發不待時」八字;須一一招明,免受刑夾』!曰:『按院已知此八字為空言矣;弄筆虛張,總不離文人習氣也』。

    問:『太祖高皇帝聖谕「毋作非為」,爾密行布置、思量内應,「非為」不若是乎』?曰:『今日之事,天日在上、鬼神在旁、公論在天下、是非在萬世,餘身不能挽一石弓、家不能足旦夕儲,隻用胸中一團赤血,上答高皇帝。

    若布置須必集兵,兵以饷聚,饷從何來?近者家不藏甲、戶無寸鐵,兵器何來?餘,定海人也;居郡城久。

    城中無故而聚十人,必駭人觀聽;則何處為結寨屯兵地?況僻處澥濱,未可用武。

    按院曾然餘言矣』。

    于是作勃然狀曰:『我嚴刑之下,何求不得!爾不招供,俟夾耶』!曰:『人非木石,誰不知夾後言,不若先夾言。

    今日夾亦死,不夾亦死;死已不避,何吓嚴刑』!曰:『清朝曆數已歸,無賢智、愚不肖知之。

    陳卧子、陳萬良及起義諸人,立即覆敗;江頭數百萬人馬,一朝潰散。

    今兩京、十三省悉遵正朔,而複癡想有「大明」!吾豈不愛紗帽!天兵到處,疾風卷箨,敗勢如崩,不得不知機就職。

    假使天不祚周,雖尼父汲汲,無益矣』!曰:『晉失一甲子,一彭澤能存之。

    孔子知道之不行,而遑遑焉伸君臣大義,無敢廢倫也。

    一手不援溺,一木不支廈;閩、廣、魯、晉昭如日星,則聞辦得恢複事,豈禁神往!果自能布置,從丙戌夏月,今年已踰半,何容隐忍抱膝耶』!曰:『無鄉紳與謀耶』?曰:『悲夫,何言之苦耶!大明無鄉紳久矣;即有,亦膏腴潔衣、多買田産為子孫計耳。

    否則,擁姬妾傲物,取快一時。

    如與大明結沒世不可解之仇矣,安得鄉紳!隻苦這幾個秀才為着「明倫堂」三字,丹心耿耿,刻不能昧!一戴紗帽,狠心狗行,無複人理』!韋府厲聲呼夾餘;夾餘暈地,餘高聲應曰:『有同謀!有布置』!曰:『說來』!曰:『崇祯先帝造謀,弘光皇帝統兵;其餘大學士範景文、四川禦史陳良谟、南京禮部儀制司主事黃端伯、杭州府錢塘縣知縣顧鹹建、太常寺少卿陳潛夫一班忠義,皆餘布置也』。

    韋府不許餘大聲,呼再夾。

    餘絕而複蘇,昂首應雲:『餘不能再見老母矣!老母、老母,何苦育餘!太祖高皇帝,何苦立讀書一科,多方培植;迄今二百餘年,獨令讀書人受苦也!餘被讀書誤矣!文人不可受刑,盡人曉得;讀書應識「是」字,文人應解。

    何苦、何苦!不過死餘已耳』!乃命松夾。

    時幸方寸不亂,故無呓語;然亦記十之五矣。

    蓋問答頗煩瑣,即口出亦不能盡憶;約略所聞,皆邪詞、遁詞也。

    餘自分明則義、清則頑,心安意肯,酣鬯如有神助而;于是知「正心誠意一并「易」所言「窮理盡心以至于命」之學,果不獨擅! 戊子一月十五紀。

     與家大人書并詩 恭惟先生以天地、祖宗、社稷憑依之身,而陡蒙大難。

    夏處獄中,藉是蔔興滅,寐不渝惴。

    喜聞不屈而歸,夏慶心惬矣。

    悠悠之口,動幸先生得白。

    夫此事此心,亦何可白?總令彼無敢奈何,而後得以告無罪。

    日月之食,可見、不可更;隻重知人欽仰耳。

    夏自就逮以來,願濺頸血以報答大明、以奉先生,而不能不思完手足以還父母。

    兩次受拷,幾無全體;又出慷慨承死之後,誠知有故,豈敢稱冤!目下知卣一破械,不勝加額;但直指一案,決無盡脫。

    屠、董兩公思留身有為,破家誘卸府招,大為超解巧織;夏以冒名,逼脅直指斬一人以活諸人,則舍夏其誰!夏見之甚卓,所由安坐俟死也。

    小婿肝膽真潔,稍習練達;蒙名賜字,成造小子:獎勵後進,為異日麟閣名地,想小婿愈痛自刻責矣。

    昨傳台谕,囑存獄中諸劄及生平着述;前年逃難時,悉毀笥稿。

    因坐失錢塘,不獲行胸臆;嫁怒筆硯,自覺憤激過正,夢中殊多悶悶!丙戌六月來頗吟詠見衷,同舊歲獄中所賦,彙帙存次婿處;然總不存理也。

    府獄通贈,大抵信手抒懷;非痛加芟削,必重後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