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燈
“你不要說這些偏激的話!無論如何,忠孝節義是我們中國最基本的美德,我們不可以因一己的私欲,把它們全體抹殺!你是那麼聰明的人,為什麼如此執迷不悟?你必須振作起來,忘掉夢寒!你放心,我和你的父子之情,永不會斷!我也不會重視牌坊,更勝于重視你!就因為太重視你,才苦苦勸你離去!到杭州去另外找一個對象……” “我不跟你說了!”雨杭生氣的說:“你從沒有戀愛過,你根本不了解愛情!你要我走,我就走!反正這是你的家,我無可奈何!但是,我告訴你,不管我走到那裡,我不會放棄夢寒!”他掉轉身子,大踏步的走開了,剩下牧白,滿心痛楚的站在那兒發呆。

    幾天後,雨杭好不容易,看到夢寒帶着慈媽和書晴,從花園中走過。

    他四顧無人,就再也顧不得忌諱,沖了過去,他匆匆的對慈媽說了一句:“慈媽,掩護我們!”就一把拉住夢寒的胳臂,把她拖到了假山後面去。

     慈媽大吃一驚,吓壞了。

    趕快拉着書晴,坐在假山外面的出口處講故事。

    一會兒講虎姑婆,一會兒講狼來了,心慌意亂之餘,講得亂七八糟。

    幸好書晴年紀小,完全不解世事,照樣聽得津津有味。

    在假山後面,雨杭把握着僅有的機會,和有限的時間,急促的說:“你聽着,夢寒!我再過三天,就要上船,可能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夢寒點點頭,難掩滿臉的關懷之情。

     “你的身體怎樣?為什麼不多休息幾天呢?” “别管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好得很,自從你來過以後,我就好像被打了強心針,現在是刀槍不入,水火不攻了!你放心!你聽好,我已經下了決心,我要去做一番安排,你好好的在這兒等我,我回來以後,就帶着你遠走高飛!” 夢寒瞠目結舌。

    “你什麼?你說什麼?什麼遠走高飛?” “夢寒,在這個家庭裡,你我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被禮教處死,一條是被相思處死,總之都是死路一條!我們這麼年輕,我們必須闖出第三條路來!所以,我這次要去杭州,要去上海,為我們的未來找尋幫助,我現在已經有了腹案了,我要帶着你和書晴,遠涉重洋到英國去,到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度,那兒沒有牌坊的壓迫,沒有禮教的撻伐,也沒有憤怒跟唾棄來傷害我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建立一個全新的家!” 夢寒深深的抽了一口氣,急遽的搖起頭來: “不行不行!你快打消這樣的念頭,我不能跟你走!” “你一定要跟我走!”雨杭堅決而熱烈的說:“我們都已經試過了,你那套‘默默的愛’是行不通的,我也不要這樣‘默默的’愛你,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愛你!我無法忍受相愛是犯罪,是見不得人的這種事實!所以,讓我們站到陽光底下去,坦坦蕩蕩的愛吧!” “不行不行!”夢寒依舊慌亂的搖着頭:“我沒時間站在這兒聽你的天方夜譚了!我要走了!給人撞見,我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夢寒,”他正色的,真摯的,幾乎是命令的說:“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我也終于明白,沒有你,我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已經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請你相信我,不要驚慌,也不要猶疑,等我回來帶你走!”“你不要計畫也不要白費心機了!”她急急的說:“不論我在感情上面是多麼的把持不住,我還有我的道德觀,我的思想和我的為人……我已經充滿犯罪感了,你還要誘惑我,煽動我,我不能再堕落沉淪下去了!我不跟你走,絕不絕不!” “我以為,你是愛我的!” “愛是一回事,放棄自己的責任又是一回事!讓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對你的愛,那麼深刻又那麼強烈,幾乎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夠和它相比!但,我也深受良心的譴責,這份譴責,使我痛苦不堪!我覺得我已經是大錯特錯,恬不知恥!如果我再荒唐到去和你私奔的話,我會輕視我自己,痛恨我自己的!假若我輕視自己又痛恨自己的情況下,我怎能繼續愛你呢?所以,如果我真的跟你走了,我們的愛,也會在我強烈的自責下破滅掉!那,還會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哦!”雨杭痛苦的低喊:“我現在必須和你讨論你的‘道德觀’,修正你的思想,但是,我沒有時間,沒有機會跟你徹底的談!想見你一面,單獨說幾句話,比登天還難,像現在這樣還是瞎撞出來的,你叫我怎樣來說服你呢?怎樣跟你講道理呢?”“你不用說服我,也不要和我說道理了!你那套‘坦坦蕩蕩’的愛,才是行不通的!我們有什麼資格‘坦坦蕩蕩’呢?我們的緣分隻有這麼多呀!好了,不要再談下去了,太危險了!你……”她深深切切的看着他:“一路順風,珍重珍重!” 說完,她沖出了那座假山,拉起小書晴的手,就急急的走掉了。

    國杭仍然站在那假山邊,呆呆的站了好久好久。

    夢寒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對他當頭潑下。

    但是,他沒有洩氣。

    自從夢寒在他病中,出現在他床前,用那種狼狽而熱情的聲音說:“啊,我會被五雷轟頂,萬馬分屍!”之後,他就無懼無畏了。

    如果,在這人間,像這樣強大的愛,都沒有力量沖破難關,那麼,還有什麼力量是可以信任的呢? 三天後,雨杭離開了白沙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