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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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開了他的掌握,伸出雙手,去捧住了他的臉,她逼視着他,用力的,清晰的說:“你一直是我的醫生,我不允許你病倒!請你為了我,快快的好起來!靖萱告訴我,你不吃藥,又不給自己治療,你要讓我心痛而死嗎?不能和你接觸,不能跟你說話,已經是最大的煎熬了,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再多承受一些了!你,千萬千萬,要為我保重啊!” 他盯着她。

    笑了。

    “我那有生病?我好得很,故意做出生病的樣子來,就為了把你騙過來,聽你講這幾句話!不信,我下床給你看!”他坐起身子,掀開棉被,就要下床,無奈一陣頭昏眼花,天旋地轉,整個人就差點滑落到地上去。

    夢寒大驚失色,急忙扶住他,把他推上床,他無法再逞強了,坐都沒坐穩,就重重的倒回去了。

    夢寒仆在他身上,淚如雨下,哽咽的低喊: “雨杭,你要我怎麼辦?” 他伸出手去,撫摩着她的面頰,試圖用手指拭去她的淚。

     “我錯了,”他啞啞的說:“不該把自己折騰成這個鬼相,讓你擔心,又讓你冒了這麼大的危險來看我!你放心,我會吃藥,我馬上就會好起來,真的,不騙你!我知道,你來這麼一趟,是多麼艱難,要鼓起多大的勇氣,你來了,我真的是萬死不辭了!我要為你堅強,為你赴湯蹈火,排除萬難,那怕前面有七道,還是七百道牌坊,我咬了牙也要一個個闖過去!”他輕輕的推了推她:“去吧!快回去,别讓奶奶看見了!我現在這樣衰弱,隻怕保護不了你!你快走!” 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他的手從她面頰上落下來,卻又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因發熱而滾燙,她的手因害怕而冰冷。

    她舍不得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站在那兒癡癡的看着他,兩人淚眼相看,都已肝腸寸斷。

    然後,慈媽在外面輕輕咳嗽,使兩個人都驚醒過來。

    夢寒倉卒的擦擦眼淚,匆匆的說:“我非走不可了!”他松了手。

    她毅然的一轉身,向門口奔去。

    他緊緊的注視着她的背影。

    她跑到門口,忽然站住,又掉回頭,再奔回到床邊,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她用熱烈的眼光瞅着他,激動的說:“啊,我會被五雷轟頂,萬馬分屍!” 說完,她飛快的站起身來,這次,再也不敢回頭,她匆匆的跑走了。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看着那兩扇門阖攏,他低喃的說: “你不會!五雷要轟你,必先轟我,萬馬要分屍,必先分我!就算七道牌坊全倒下來壓你,也必須先把我壓成肉泥!因為我會擋在你的前面!”雨杭這次的病,雖然來勢洶洶,去得倒也很快。

    一個星期後,他又跑出跑進了,看起來精神還好,隻是消瘦了許多。

    奶奶對他這場病,覺得有點兒納悶,病得奇怪,好得也奇怪!她更加警覺了,把夢寒盯得死死的。

    所幸,夢寒自從跪祠堂以後,似乎深有所懼,每日都關在房間裡,深居簡出。

    這使奶奶在疑惑之餘,也略略放了心。

     但是,牧白卻如坐針氈,惶惶不可終日。

    自從知道了雨杭的秘密,他簡直是憂郁極了,擔心極了。

    夢寒還這麼年輕,雨杭又這麼熱情,孤男寡女,幹柴烈火,萬一再發展下去,一定會出事!他想來想去,隻好下定決心,先把雨杭調走再說!希望時間和空間,可以沖淡兩人的熱情。

    于是,當雨杭病體稍愈,他就和雨杭來到碼頭上,他看着泰豐号說: “這幾天,我已經吩咐行号裡,陸續把貨物裝箱上船了!” 雨杭震動的看着牧白,眼光變得非常敏銳。

     “我想,你還是早一些走比較好,免得你留在家裡夜長夢多!我實在太擔心了!”牧白坦白的正視着他:“你辦完了事情,就回杭州去看看江神父吧,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去看他的嗎?你不妨在那兒多住一段時間,冷靜冷靜你的情緒,換一個環境住住,或者,你就會醒過來了!” “幹爹,”雨杭憋着氣說:“你是在趕我走嗎?” “我實在實在舍不得你走,但是,我情迫無奈,逼不得已啊!”“别說什麼情迫無奈,逼不得已的話!你對我确實是仁至義盡,今天是我對不起你,你如果想和我恩斷義絕,不必兜圈子,你就對我直接說了吧!” “什麼恩斷義絕?”牧白大驚。

    “那有那麼嚴重?你以為我要和你一刀兩斷嗎?”“難道不是嗎?從來都是我要走,你死命不讓我走,即使是我鬧脾氣,住到船上來,離家咫尺而已,你也苦口婆心的非把我勸回不可,每逢我要跑船的時候,你更是千交代,萬囑咐的要我早日歸來。

    這些年來,你一直像隻無形的手,無論我到那裡,你都把我往回拉,可是,我現在卻強烈的感覺到,你這隻手,在把我拚命往外推……”“你不要誤會啊,”牧白焦灼的說:“這隻是暫時的,因為我不能放任你再在這個危險的感情淤渦裡去轉,你會毀滅的!”“我不會毀滅,隻要你幫我,我就不會毀滅!” “我不能幫你!一點點都不能幫你!” “我懂了!”雨杭悲憤的說:“你我的父子之情,實在沒辦法和那七道牌坊相比!你重視那些石頭,更勝于我和夢寒!你們曾家都是這樣的,什麼都可以割舍,什麼都可以放棄,就為了那七道牌坊!以前,我聽說有的宗教用活人的血來祭祀,我不相信,但是,這些牌坊,就是用活人的血來祭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