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海焚餘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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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錫情文周渥,不啻父子;未有預設一罪款,以待言官之封駁者。

    今未識其言之當否,而曰假公濟私,決不輕宥;何哉?陛下禦極三年所矣,未嘗有獎言官之恩,而先立一罪言官之律;是示之以為阱而箝其口也。

    且公私之論,正未有定;美玉而名之以石,貞士而辱之以賤行,何罪不可入焉!君子自以為忠言,小人交诋為邪說;安知今日之所許封駁者,非即前此之所禁把持者乎?陛下寡欲端居,未有斜封墨敕夜半出自宮門,而忽負中旨之謗,事誠可恨!然考其所由來,則非言官之罪也。

    蓋其說起于王坤之擅命,極盛于馬吉翔之攬權,而證成于諸輔臣之卸責。

    今王坤已去,而步武王坤者正多;馬吉翔尚存,而擁戴吉翔者複不少。

    政務處分,不協輿論;詢之輔臣,每雲内意。

    作是語者,蓋不特何吾驺也;又何怪乎言官之疑揣耶!若明旨所雲:朕有處置未妥,許輔臣即時執奏;輔臣拟有未當者,朕即改正,務協于中。

    此祖宗之靈,天下臣民之福也。

    今而後,輔臣不得以有辭矣。

    是非可否,輔臣當與陛下力争之;陛下之失,皆輔臣之罪也。

    若輔臣内希旨以苟容而外翹陛下之過,又曰此上意也,此我所執奏而不能回天者也;又安用此啟心沃心者乎?臣若操白簡以繩其後,而又曰此假公濟私也,此仍肆把持也;是陛下乃預留此一路以報往日之嫌而定将來之獄,是輔臣欲自為王坤與馬吉翔也,不則欲與步武王坤,擁戴吉翔者交通亂政也:則中旨之謗,陛下雖家谕而戶曉之,亦無有廓然共信其大公者矣。

    臣非敢以此疑輔臣而及陛下,獨念古人臣之交相勉以事其君者,時憂其漸而防其微;化其成心,絕其在旁之言,以歸于至正。

    故雖委頓床蓐,不敢不就明旨以獻規箴。

    區區愚忠,以成君德、勉相業,忘其萬死,無可為用楫遊說者。

     ●請處分第一疏 為朝議異同方起,微臣本末宜明;仰祈聖斷,即賜處分,以謝朋謀事。

     臣惟人臣事主,舍守正而外,無是非;舍俟命而外,無趨避。

    頃以南韶失守,法從西還;謀國之臣,罪皆當死。

    然聞時議紛纭,鹹欲殺臣以快私忿,首見于同官張孝起之疏;臣不敢辭其禍,亦不敢居其名。

    但使此心本末得明于君父之前,雖被萬戮,甘之如饴矣。

    憶臣于前年十一月見朝,即拜「中興之根本在朝廷」一疏,内論勳臣馬吉翔颛政及駁陳邦傅世守,隻緣紀綱所系,不惜苦口;而一時疑臣,目為東黨。

    臣固從楚來者,與李成棟等初無半面,安得同謀;然杼即暫止于三投,而算已深于二憾矣。

    邦傅請臣監紀,等于嫚罵。

    蓋二百年來,侍從之臣所不能受:挂冠繳印,非一人私見可以作而緻之,票拟輔臣自當任過。

    然已體和衷之谕,曾無排擊之情;而朱天麟矯志拂衣,陰相構煽:此臣之三憾也。

    王化澄貪鄙無狀,濫廁綸扉;臣之彈章,本于公論。

    其為子求恤,倩人出疏,耳目昭然,鈔參不枉;徒以熱中入直,百計裝誣:此臣之四憾也。

    堵胤錫避難入觐,與臣舊交,握手論心,未嘗不密;惟與滇差潘世榮結盟星岩,臣面責之,以為孫可望尚未稱臣,何得以督輔大臣作此舉動,辱國體而啟戎心。

    胤錫銜怨刺骨,遂以主客諸勳之隙,嫁禍于臣:此臣之五憾也。

    可望應否封王,臣為祖宗守法,即使白刃臨臣,臣惟執不封之議。

    其「秦王監國」,頒敕何人?事關悖逆,豈容不劾!而胡欽華尚贻書政府,謂臣挾仇:此臣之六憾也。

    夫此六憾者,為是為非,較然明白。

    即聖駕跸西,刀鋸在前、鼎镬在後,臣猶正言不屈也;豈借膽于東方者哉!今欲以誤國之誅洩其私忿,則臣垣職掌,不系封疆;戰守機宜,久無中制。

    士之勇怯,非可把持;虜之去來,豈因挑激?倘謂醜虜入犯,大将棄城,杜永和輩固處,非其據耶!陛下禦極四年,未嘗易置一将帥,其所由來,非一朝一夕之故;就使東勳惟鹈贻羞,當日在廷諸臣,何不出一言以奪永和之印?而永和以督代按之旨,獨臣封還;侯性薦永和即真總督之疏,獨臣參論。

    永和有疏侵臣,在廷諸臣亦無出一言以助臣之言者;乃以事後之中傷,逞其局中之傾陷乎?臣知諸臣朋謀已非一日,孝起捏奏,不過發端;即如堵胤錫指稱密敕東人握君于掌、生劫入舟雲雲,欲興晉陽之甲,首斥臣名;此豈一死可以塞責?今警跸已次蒼梧,東人幸不生劫;胤錫流言,已成夢語。

    即别加媒孽,不辨自明。

    但人既巧于伏機,臣惟拙而俟命;辦此一身,還之造物。

    使硁硁之念,生可以對陛下,死可以見高皇帝。

    臣事畢矣,伏乞聖慈速加誅殛,俾臣得托命于天子之斧钺,不緻殒身暧昧為新政玷;臣又何求焉! 堡時政八失既奏,上震怒,即欲廷杖矣。

    以先朝侍從初入,且不測立言之由;遣大珰密往五羊,問李成棟。

    成棟曰:此直臣,不可處也。

    乃止。

    疏下,時已十二日矣。

    成棟目不知書,得堡疏使人讀之,驚曰:朝廷尚有如此人乎?既而,又密敕成棟。

    成棟具對曰:彭年不過申明典制耳;堡言官,建言是其職掌。

    邦傳武臣,當提兵赴嶺,與臣等共事疆場;何暇與書生口角耶?吉翔以文安侯掌錦衣衛,各守其官可矣。

    時謂成棟能知大體。

    成棟殁後,元胤始繳此敕也。

    當是時,大權旁落于貂珰鹵簿之手,堡倡言宜還之閣部大臣;大臣逡巡不敢當。

    而天麟大拜出自邦傳之薦,不忍背德。

    天麟之子宿垣為禦史,堡語之曰:故事,三品已上,子弟不居言路;公宜使令子引例回避也。

    天麟初奏上曰:堡為給事中,極有名望;在思文朝,曾參鄭芝龍。

    顧皇上優容之。

    至是,始怒。

    堡複曰:公謂堡忮公子耶?香山将來,其子乃垣中也。

    堡誠愛公,不忍使彼引公為例耳。

    于是,監紀一旨,恩怨判然矣。

    胤錫至浔州,移書式耜,稱奉密敕雲:東人握君于掌,一旦不戒,生劫入舟,朕不複有中土之望矣。

    卿出,可以瞿先生共圖之。

    而書中所指,則以堡為首惡。

    式耜手劄數千言,力辯;且曰:此必吉翔輩之意。

    上聞,特賜面谕曰:朕未與胤錫密敕。

    即頒敕往诘之,然亦不行也。

    胤錫既與滇差盟,複私制平秦王敕印畀孫可望,其與邦傅輩所謀甚異。

    胤錫殁,忠貞始洩其言。

    嗚呼!欲殺堡等一二措大,何至費如許苦心耶!然究之内外合算,不過歸政于貂珰鹵簿之手耳。

    貂珰鹵簿,天子之所便;而一切引繩批根,又諸大臣之所不便。

    堡禍阱日深,不知引去;則真所謂下愚不移者矣。

     ●請處分第二疏 為群邪扶私修怨,乘亂借刀;懇乞聖明嚴加勘議,定是非以行大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