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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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吧?那他也太暴殄天物了” 我越發面紅似火了,恨不能一腳踹上去。

    他指指桌上的東西,“吃早飯吧!” 我倒是真的餓了,又是在懶得跟他多說,索性坐下來吃個痛快。

     他在旁邊看着我吃,雙眼一眨不眨,我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嘴裡吞咽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幹什麼這麼看我!” 他欲言又止,咂咂嘴,隻問:“好吃嗎?” 我舀了舀碗裡的東西,一碗稀粥而已,雖然是淡綠色的,但是味道還不錯。

     “還好,你用荷葉煮的?這個顔色。

    ”關于吃東西,我這些年算是見多一些世面的,少時那一斤牛肉的笑話,那是再也不可能重來了。

     他嗤笑,“你真不識貨,這是我用天山雪蓮熬的。

    荷葉這種東西,怎麼能比?” 我噎了一下,想說天山雪蓮有市面稀奇的,想我還自稱本宮的時候,頓頓都是龍肝鳳膽,補品更是吃得想吐。

     他并未察覺我的不以為然,依舊得意揚揚地道:“此處雖為地下,但溫暖幹燥,又有水源,最适合培植和儲藏珍稀藥物,還有那些藥獸,你看到沒有?那個那個,還有樹上的” 賀南一邊說話一邊推窗指點,我看他很有滔滔不絕的架勢,立刻把頭埋進面前的大碗裡,假裝暫時性失聰。

     之後我就被迫與賀南在這個地方呆了下去。

    我武功不及莫離,與賀南相比,最多也就是半斤八兩——除了輕功比他稍好之外,但這裡是他的地盤,到處都是不知名的花草動物,他真要擺我一道,一陣迷煙也就夠了。

    我好歹算客,犯不着與他整日闆臉,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離越月圓之夜還有十數日,莫離真如他所說的有許多事情要做,有時候連着數日都看不到人影,偶爾回來都是在半夜裡,又總是在清晨離開,害我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嚴格的說,賀南這人還不錯,至少對自己答應的事情還是很守信的,每日張羅着各色補品給我補身子,為即将到來的月圓之夜做準備。

    我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他與我孤男寡女,後來莫離就在某天半夜我的喋喋不休中開口說了,說你知道嗎,聖手先生對女人沒興趣。

     我再看賀南的時候,眼裡就多了許多憐憫,總想起他說:“就算天下人都追着你,可你想要的那個人,偏偏是不要你的,那也沒辦法。

    ”那句話時的表情。

     叔叔,就算天下女人都愛你,可你要是隻喜歡男人,那也是沒辦法的。

     既然山谷裡大部分時間隻有我們兩個,我與賀南漸漸就熟絡起來,對他的說話風格的接受度也提高了許多,後來還能聊上幾句。

    賀南雖然神神叨叨的時候比較多,但對藥理之道确實有研究,說起谷中動植物來頭頭是道,鼓勵無趣我權當聽,我慢慢也學了些東西。

     但可懼的是,他除了那一日莫離在場時讨論了一會兒鎮魂蟲之外,之後對它三緘其口,任我如何刺探都不吐一字,嘴巴緊的像被人用針縫過。

     我對着困擾了我足足三年的東西有着無窮盡的求知欲,更何況它還關系着莫離的生死。

    賀南一開始還之道繞着彎子扯開話題,後來被我追問得急了,就丢下一句,“我答應了不說的。

    ”然後别過頭去給我一個背影。

     我氣結,兩天都沒理他。

     日子就這樣流水一般過去,我每晚上床前都坐在木屋躺着看月亮。

    賀南果然對我沒興趣,每天晚飯之後就消失的不見蹤影,也不知到哪個角落裡摟着他的珍稀藥獸訴衷腸去了,隻留我一個,倒也清靜。

     這山谷在地縫中,仰頭隻有一線天光,時常隻能看到一角殘缺的月亮,就是這樣一小角的白月,卻每每讓我看的恍惚出神,有一次居然就在屋頂上睡着了,居然還一覺睡到日頭曬臉。

    第二次就沒那麼安穩了,睡到半夜被莫離抓到,氣得他找到賀南劈頭一頓訓,說他也不看着點我。

     我就奇怪,明明是我們有求于賀南,但看賀南對莫離唯唯諾諾的樣子,倒像是賀南有求于他。

     我一想到這裡冷汗就下來了,明明剛醒來還有些昏頭漲腦,手卻已經抓住了莫離的衣擺,很想把他拉到身後去,擋住賀南那個不喜歡女人的大叔的任何目光,可惜這隻能是想想而已。

    真實情況是,我被莫離抓在身後,隻能看着他的後背聽他們說話。

     訓完賀南之後莫離也沒有把我放開的意思,轉身抓着我進屋,丢我到屋裡唯一的那張床上。

     我這些日子與他睡得熟了,所謂的羞恥之心,根本就跟那地縫上頭那一小片天空中偶爾飄過的浮雲一樣,完全可以忽略。

     更何況他在這之前已經有幾日都沒有回來過了,我想他想得厲害。

    他立在床邊,我身子就自動自發,滾到他身邊抱住他的雙腿,貓兒撒嬌樣,就差沒有拿頭去蹭他的衣擺。

     “躺好。

    ”他聲音微有些僵硬。

     我已經動不了了,他不知趕了多少路,那衣擺上滿是風塵仆仆的味道,湊得近了,就有另一種味道濃郁起來。

     血腥的味道。

     我幾乎是立刻就驚恐起來,再也躺不下去,從床上跳起來就往他身上摸,他撥開我的手,頭發略有些散了,額發垂落,難得一見的疲憊。

     “我沒事,那不是我的血。

    ” 那是誰的?我幾乎要沖口而出,又被他的臉上的殺氣吓了回去。

     難怪之前賀南會對他唯唯諾諾,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後居然沒有發現。

    他這樣一臉凜冽的殺氣,就像是剛殺過幾百個人,而且還準備再殺幾百個的樣子,不要說武功不濟的賀南,任誰見了都會手軟腳軟的。

     他看了我的表情一眼,微偏了一下臉,伸出一指指床,又重複了一句,“躺好。

    ”然後轉身便出去了。

     我茫然了一下,不知他要去哪裡,但是身體在他離開木屋的同時已經有了動作,一下就從床上跑到了門邊。

     他出門時反手将門合上了,但是木屋簡陋,薄薄的門闆上全是稀疏縫隙。

    我手放在門上,還未推門而出,眼睛就透過那些縫隙,清楚地看到他在溪邊的背影。

     他竟然在捧水擦洗手臉,很仔細地,最後立起身的時候又低頭看了一眼衣服的下擺。

     就這麼幾日,他又瘦了些,被月光拖長的影子長而薄,在我還沒有決定是否要推門而出的時候,他已經結束了所有要做的事情,轉身向木屋走了回來。

     我忽然沒了主張,眨眼又跑回床上,欲蓋彌彰地用被子将自己卷了起來。

    要是文德知道他教我的天下無雙的輕功盡用在這些時候了,難保不會吐血。

     莫離推門而入,仍是很輕的腳步,其實隻要他略微提氣,腳下盡可以落地無聲,但他走進這裡的時候一直沒有那樣做過。

     或許他覺得沒必要。

     他的腳步在床邊停下,然後坐了下來,坐在我身邊的床沿上。

     “不熱嗎?”他看着卷在被子裡的我開口,臉上仍有些濕漉漉的,剛才垂下來的那绺額發粘在他瓷一樣的額角邊,之前那些凜冽的殺氣已經沒有了,即使還有一點淡淡的殘餘痕迹,看上去也隻像是另一種倦怠。

     我剛才還在屋頂上攤着手腳吹風,現在便将自己卷在厚厚的被子裡,當然是熱的,被他這樣一問更是再也待不下去,而兩隻眼睛隻知道看着他,又把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抓着他的衣擺仔細盯了兩眼。

     那些血迹早已經凝固。

    莫離雖然不像文德那樣有潔癖,但平素一向整潔,這天奔波來去也有換衣服,大多是黑色的,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倒是很合身,今天這一身也是。

    暗夜裡凝固的血迹在黑色衣擺上并不顯眼。

    否則我也不會湊近了才發現,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果然隻是一些飛濺上去的血迹,并不是他的。

     我松了口氣,一擡頭卻見他正看着我,雙目與我相對,忽地微笑了一下。

     “不怕了?” 無論是過去的季風還是現在的莫離都是素來少笑的性子,難得一笑,我隻覺得眼前春水如畫,兩手一動,幾乎又要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那點笑意在眼底微晃,伸出右手,四指并攏,在我的前額上輕輕抵了一下,啞聲說了兩個字。

     “沒用。

    ” 我真是沒用,過去身為皇女的一切尊貴都随着時間而打風吹去,尤其是面對他,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莫離将外套脫了,上床與我躺在一起,我見他确實沒有受傷,心裡就安定下來,頭靠在他的肩膀便,想與他說話,但看他雙目微合,又像是要睡了。

     他這些日子時常離開,我雖然不喜歡,但也漸漸習慣了,但今天看到那些血痕,實在忍不住不問,眼睛看着扔在床邊的那件外套,嘴裡情不自禁。

     “濺到那麼多血?” 他嗯了一聲,顯然不願多談。

     與莫離大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我當然知道跟他說話得要訣是锲而不舍。

     他雖然不愛講話,但是你真的鉚起追問,偶爾也是會回答個一兩句的。

     所以我就追問:“你又遇上什麼人了嗎?” 他合着眼睛,許久沒答,正在我就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去了一次重關城。

    ” “” “兩國開戰,墨國突襲,城裡很亂。

    ” “” “城門已經破了,士兵跑得比百姓快,死了很多人。

    ” “” “你在發抖嗎?”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然後伸過來手,抱住了我。

     即使是這樣溫暖的懷抱,都不能讓我停止顫抖。

     兩國開戰,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