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秦漢政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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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紀》神爵元年注。

    此謂尋常犯罪之人。

    其奴婢仍黥面。

    《三國志·毛玠傳》:鐘繇诘玠曰“《漢律》罪人妻子,沒為奴婢,黥面。

    今真奴婢祖先有罪,雖曆百世,猶黥面供官”是也。

    為城旦舂。

    當劓者笞三百。

    當斬左止者笞五百。

    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縣官财物而即盜之,已論命複有笞罪者皆棄市。

    罪人獄已決,完為城旦舂。

    滿三歲為鬼薪白粲。

    《惠帝紀注》:應劭曰:“取薪給宗廟為鬼薪,坐擇米使正白為白粲,皆三歲刑也。

    ”鬼薪白粲一歲為隸臣妾。

    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

    王先謙曰:“此自鬼薪白粲遞減,故隸臣妾一歲即免為庶人,與下本罪為隸臣妾者不同。

    ”隸臣妾滿二歲為司寇。

    司寇一歲,及作如司寇二歲,皆免為庶人。

    如淳曰:“罪降為司寇,故一歲,正司寇故二歲也。

    ”沈欽韓曰:“《漢舊儀》:凡有罪:男髡鉗為城旦,女為舂,皆作五歲,完四歲,男鬼薪,女白粲,皆作三歲。

    司寇,男備守,女為作如司寇,皆作二歲。

    男為戍罰作,女為複作,皆一歲:此五歲刑至一歲刑之次也。

    後周世改為五等徒,自一年至五年。

    唐因隋制,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

    ”案《宣帝紀》使女徒複作淮陽趙征卿、渭城胡組更乳養。

    李奇曰:“複作者,女徒也。

    謂輕罪,男子守邊一歲,女子軟弱不任守,複令作于官,亦一歲,故謂之複作徒也。

    ”孟康曰:“複音服,謂弛刑徒也。

    有赦令诏書,去其鉗、欽、赭衣,更犯事,不從徒加,與民為例,故當複為官作,滿其本罪年月。

    《律》名為複作也。

    ”又女徒後得顧山。

    (59)《平帝紀》:元始元年,天下女徒已論歸家,顧山錢月三百。

    如淳曰:“.已論者,罪已定也。

    《令甲》:女子犯罪,作如徒六月,顧山遺歸。

    說以為當于山伐木,聽使入錢顧功直,故謂之顧山。

    ”應劭曰:“舊刑鬼薪取薪于山,以給宗廟,今使女徒出錢顧薪,故曰顧山也。

    ”師古曰:“如說近之。

    謂女徒論罪已定,并放歸家,不親役之,但令一月出錢三百以顧人也。

    ”《後漢書·光武紀》:建武三年,女徒顧山歸家。

    《桓譚傳》:譚上疏陳時政之宜曰:“今宜申明舊令,若已伏官誅而私相傷殺者,雖一身逃亡,皆徙家屬于邊。

    其相傷者加常二等。

    不得顧山贖罪。

    ”其亡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

    ”制曰:可。

    案景帝元年诏,謂文帝“除宮刑,出美人,重絕人之世也”。

    晃錯對策,亦美文帝“除去陰刑”。

    《三國志·鐘繇傳》:繇欲複肉刑,上疏言:“其黥、劓、左趾、宮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

    ”可見孝文實并宮刑去之。

    (60)《史記·孝文本紀索隐》引崔浩《漢律序》雲“文帝除肉刑而宮不易”,誤矣。

    文帝诏書,斷支體指斬止,刻肌膚指黥、劓,終身不息指宮,此所謂肉刑三。

    張蒼等議,亦以終身不息與欲改行為善而道亡由至對舉。

    孟康以“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凡三”釋之,亦非也。

    宮刑之複用,蓋所以宥死罪。

    其可考者,始于景帝中四年。

    《紀》雲死罪欲腐者許之。

    蓋後遂沿為故事。

    《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八年,《章帝紀》元和元年、章和元年,《和帝紀》永元八年,皆募系囚減死詣邊戍,其犯大逆無道殊死者,則募下蠶室,蓋亦以其罪重,故不能徒宥之也。

    古無虧體之刑,其後乃因軍事而及刑法,已見《先秦史》第十四章第六節。

    漢世儒者,追懷古化,稱不虧體者為象刑。

    虧體者為肉刑。

     (61)漢文诏書所稱,亦見伏生《書大傳》,實儒家經說也。

    肉刑實為殘酷之事,乃以缇萦一書而廢,缇萦固孝子,文帝亦仁君,而儒學之有裨于治者亦大矣。

     然自肉刑廢後,欲複之者頗多。

    《晉書·刑法志》曰:“崔宴、鄭玄、陳紀之徒,鹹以為宜複肉刑。

    漢朝既不議其事,故無所用。

    及魏武帝匡輔漢室,尚書令荀或,博訪百官,複欲申之。

    而朝廷善少府孔融議,卒不改焉。

    及魏國建,陳紀子群,時為禦史中丞。

    魏武帝下令,又欲複之。

    使群申其父論。

    群深陳其便。

    時鐘繇為相國,亦贊成之。

    而奉常王脩,不同其議,魏武帝亦難以藩國改漢朝之制,遂寝不行。

    魏文帝受禅,又議肉刑。

    詳議未定,會有軍事,複寝。

    明帝時,大傅鐘繇又上疏求複肉刑。

    诏下其奏。

    司徒王朗議又不同。

    時議百餘人,與朗同者多。

    帝以吳、蜀未平,又寝。

    ”案諸家之論,略見《後漢書·仲長統》、《崔》、《孔融》,《三國志·王脩》、寔《鐘繇》、《王朗》、《陳群傳》中。

    主複肉刑者,實非嫌刑之過輕,而轉有惡于其重。

    《漢志》述其事雲:“是後外有輕刑之名,内實殺人。

    斬右止者當死。

    斬左止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

    景帝元年,下诏曰:‘加笞與重罪無異。

    幸而不死,不可為人。

    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

    ’猶尚不全。

    至中六年,又下诏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畢,朕甚憐之。

    其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

    ’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

    其定箠令。

    ’丞相劉舍,禦史大夫衛绾請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

    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

    當笞者笞臀。

    如淳曰:“然則先時笞背也。

    ”案賈誼言伏中行說而笞其背,可見先時笞背。

    毋得更人。

    畢一罪乃更人。

    自是笞者得全。

    《三國·魏志·明帝紀》:青龍二年诏曰:“鞭作官刑,所以糾慢怠也,而頃多以無辜死,其減鞭杖之制,著于令。

    ”然酷吏猶以為威。

    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

    ”其論曰:“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

    湯、武順而行之者,以俗薄于唐、虞故也。

    今漢承衰周、暴秦極敝之流,俗已薄于三代,而行堯、舜之刑,是猶以而禦突,違救時之宜矣。

    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鉗一等,轉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

    故死者歲以萬數,刑重之所緻也。

    至乎穿窬之盜;忿怒傷人;男女淫佚;吏為奸減;若此之惡,髡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

    故刑者歲十萬數,民既不畏,又曾不恥,刑輕之所生也。

    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盜為威。

    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治。

    亂民傷制,不可勝條。

    是以罔密而奸不塞,刑蕃而民愈嫚。

    豈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論。

    删定律令,籑二百章,以應大辟。

    其餘罪次,于古當生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

    及傷人與盜;吏受赇枉法,男女淫亂,皆複古刑。

    為三千章。

    诋欺文緻微細之法悉蠲除。

    如此,則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專殺;法無二門;輕重當罪;民命得全。

    ”仲長統之言曰:“肉刑之廢,輕重無品。

    下死則得髡鉗,下髡鉗則得鞭笞。

    髡笞不足以懲中罪,安得不至于死哉?今患刑輕之不足以懲惡,則假減貨以成罪,托疾病以諱殺。

    ”崔寔謂,“文帝除肉刑,雖有輕刑之名,其實殺也。

    當此之時,民皆思複肉刑”。

    陳紀謂“漢除肉刑而增加笞,本興仁恻,而死者更衆,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

    名輕則易犯,實重則傷民”。

    陳群以為“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

    其餘逮死者,可以刑殺。

    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

    大祖下令,使平議死刑可宮割者。

    大和中,鐘繇上疏曰:“陛下遠追二祖遺意,惜斬趾可以禁惡,恨人死之無辜,乃明習律令,與群臣共議,出本當右趾而入大辟者,複行此刑。

    若如孝景之令,其當棄市欲斬右趾者許之,其黥、劓、左趾、宮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

    下計所全,歲三千人。

    ”其惡肉刑廢而刑重之意,過于其惡刑輕,昭然可見矣。

    然孔融謂“繩末世以古刑,非所謂與時消息。

    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常有千八百封。

    且被刑之人,慮不全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

    不能止人遂為非,适足絕人還為善”。

    其言亦殊有理緻。

    陳群謂“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窬之盜矣”,其說似是,而于理實不可通。

    善夫王朗之議曰:“科律自有減死一等之法,不待遠假斧鑿于彼肉刑,然後有罪次也。

    今可按繇所欲輕之死罪,使減死之髡刖嫌其輕者,可倍其居作之歲數。

    ” (62)其言允矣,宜乎議者百餘人,多與之同也。

     正刑而外,秦、漢時酷刑亦頗多。

    其用之最多者,曰要斬。

    曰烹。

    即所謂镬烹也。

    項羽以沐猴而冠之言烹韓生。

    《史記》但作說者。

    又烹周苛。

    田廣烹郦食其。

    漢高祖欲烹蒯徹。

    《漢書·諸侯王表》:廣川王去,本始四年,坐烹姬不道,廢徙上庸,與邑百戶。

    曰焚。

    《漢書·武五子傳》:焚蘇文于橫橋上。

    《王莽傳》: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等。

    曰車裂。

    後漢車裂馬元義,見《皇甫嵩傳》。

    呂壹罪發,或以為宜加焚裂,以阚澤言而止,見《三國·吳志·澤傳》。

    既殺之後,又枭其首。

    枭,謂縣首于木上,見《漢書·高帝紀》四年《注》。

    或磔之。

    《漢書·景帝紀》:中二年,改磔曰棄市,勿複磔。

    師古曰:“磔謂張其屍也。

    ”案其後複有行之者。

    翟義親屬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長安都市四通之衢,見《漢書·翟方進傳》。

    王球僵磔王甫屍于夏城門,見《後漢書·酷吏傳》。

    又或殘賊其屍。

    李通與光武舉事,南陽殺其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皆焚屍宛市,見《後漢書·通傳》。

    皇甫嵩平張角,剖棺斷頭,傳送京師,見《靈帝紀》及《嵩傳》。

    王淩、令狐愚之死,朝議傅會齊崔杼、鄭歸生,發其冢,剖棺,暴屍于所近市三日,燎其朝服,親土埋之,見《三國志·淩傳》。

    孫霸之死,其黨楊竺流屍于江,見《霸傳》。

    其後殺諸葛恪,亦投其屍于石子岡,已見第十七章第五節。

    孫皓殺陳聲,投其身于四望之下,見第十二章第九節。

    又時樓玄、王蕃、李勖并焚爍流漂,棄之水濱,見《陸遜傳》。

    又有随意殺人,如和熹鄧後欲撲殺杜根于殿上者。

    族誅及收孥相坐之律,漢初皆嘗除之,後亦多複用。

    《漢書·刑法志》曰:“高後元年,除三族罪沃言令,孝文二年,除收律相坐法。

    其後新垣平為逆複行三族之誅。

    ”案據本紀,“盡除收帑相坐律令”,事在孝文元年。

    二年,诏除诽謗沃言罪,(63)師古曰:“高後元年,诏除沃言之令,今此又有沃言之罪,是則中間曾重複設此條也。

    ”案《王子侯表》溫子侯安固,本始三年,坐上書為言,會赦免。

    《景武昭宣元功臣表》:平通侯楊恽,坐為光祿勳诽謗政治免。

    《外戚恩澤侯表》:安平敬侯陽譚,五鳳四年,坐為典屬國,季父恽有罪,譚言诽謗免,而顔異且以腹诽誅,哀帝即位後,複除诽謗诋欺法。

    坐祝詛誅者,尤書不勝書,疑諸律令除者皆可以旋複,正不待複設科條也。

    王莽用法亦極酷,嘗作焚如之刑,又為投之四裔之法焉。

    以加非井田、私鑄、挾五铢錢、非沮寶貨者,見《食貨志》及本傳。

     《漢書·惠帝紀》:元年,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

    而貢禹言文帝時亡贖罪之法,則此蓋權制也。

    《食貨志》:晃錯說文帝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文帝僅許入粟拜爵,此禹言之征。

    景帝時,上郡以西旱,複修賣爵令,乃許徒複作得輸粟于縣官以除罪。

    孝武時,有司請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锢,免臧罪。

    桑弘羊又請令民得入粟補吏,及罪以贖。

    皆見《食貨志》。

    此尚為輕罪。

    淮南之獄,有司議“其非吏,它贖死金二斤八兩”,蓋因牽涉多而宥之,非普遍。

    武帝天漢四年,大始二年,并令民贖死罪,入錢五十萬,減死一等,則鬻及死刑矣。

    後漢中元二年、十五年、十八年、建初七年、章和元年,并有令民入贖之诏。

    死罪缣二十匹,或三十匹,或四十匹。

    左趾至髡鉗、城旦舂十匹。

    完城旦舂至司寇五匹,或三匹。

    未發覺自告者半入贖。

    永初元年、熹平四年、六年、光和三年、五年、中平四年但雲贖各有差。

    魏明帝大和四年,令罪非殊死,聽贖各有差。

    案《漢書·蕭望之傳》:宣帝時西羌反,張敞欲令諸有罪非盜、受财殺人及犯法不得赦者,入谷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八郡贖罪。

    望之與少府李強言:天漢四年,使死罪入錢減死,豪強吏民請奪假,至為盜賊以贖罪。

    《後漢書·虞诩傳》言:順帝時,長吏二千石聽百姓谪罰者輸贖,号為義錢,托為貧人儲,而守令因以聚斂。

    則流弊孔多矣。

     陳群等定《魏律》,更依古義,制為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贖刑十一,罰金六,雜抵罪七,凡三十七名,以為律首。

    至于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污潴,或枭菹,夷其三族,不在律令。

    亦據《晉志》。

     令長之始,本即一國之君,殺生得以專決。

    故蒯通說範陽令,謂“足下為令十餘年,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衆”也。

    然《漢書·酷吏傳》:嚴延年遷河南大守,冬月傳屬縣囚,會論府上。

    王溫舒遷河内大守,令郡具私馬五十匹為驿,捕郡中豪猾,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奏行不過十日得可,則郡縣皆不能專決矣。

    高帝七年,制诏禦史:“縣道官獄疑者,各谳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

    所不能決者,皆移廷尉,廷尉亦當報之。

    廷尉所不能決,謹具為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

    ”孝景中五年,複下诏曰:“諸獄疑,若雖文緻于法,而于人心不厭者,辄谳之。

    ”後元年,又下诏曰“獄疑者谳有司。

    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

    有令谳而後不當谳者,不為失”。

    《漢書·刑法志》,景帝诏亦見《本紀》。

    是時廷尉“職典決疑,當谳平天下獄”。

    《漢書·朱博傳》語。

    而三公所屬辭曹及尚書,亦主斷決。

    《漢書·薛宣傳》:谷永上疏,稱宣為左馮翊,辭訟者曆年不至相府。

    又雲:宣為相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後皆遵用薛侯故事。

    《後漢書·陳寵傳》:曾祖父鹹,成、哀間以律令為尚書。

    王莽誅何武、鮑宣等,鹹乞骸骨。

    收斂其家律令文書等,皆壁藏之。

     (64)寵明習家業,少為州郡吏。

    辟司徒鮑昱府。

    轉為辭曹,掌天下獄訟。

    其所平決,無不厭服衆心。

    撰《辭訟比》七卷,已見前。

    《孔融傳》:張儉與融兄襃有舊,亡抵于襃。

    不遇,融舍之。

    ·後事洩,國相以下密就掩捕。

    儉得脫走。

    并收襃、融送獄。

    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之。

    ”襃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請甘其罪。

    ”吏問其母。

    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

    ”一門争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谳之,诏書竟坐襃焉。

    此漢世請谳之事也。

    漢宣帝地節三年,置廷尉平。

    又置治書侍禦史。

    《續書》本注曰:凡天下諸谳疑事,掌以法律當其是非。

    又有專遣使平決者,如成帝鴻嘉元年,臨遣谏大夫理等舉三輔、三河、弘農冤獄是也。

    此等意皆主于矜慎,然仍時有非法之事。

    如薄昭與淮南厲王書,咎其幸臣有罪,大者立斷,師古曰:“斷謂斬也。

    ”小者肉刑;《三國志·李通傳》,言是時殺生之柄,決于牧守是。

    蓋積習相沿,難于驟革,而在喪亂時,亦或不能以常理論也。

    人主亦時有轶法之舉。

    《漢書·張釋之傳》:上行出,中渭橋。

    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

    于是使騎捕之,屬廷尉。

    釋之奏當此人犯跸,當罰金。

    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

    共同恭。

    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

    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

    今已下廷尉。

    廷尉,天下之平也。

    一傾,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惟陛下察之。

    ”明知法之不可傾,而仍不能舉人主而範諸法之内,則積習之難改也。

    杜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

    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君主專制之世,固不能别有立法之司,然惟所是而即行之,亦終不慊于義也。

    《三國志·夏侯尚傳注》引《魏氏春秋》,謂夜送李豐屍付廷尉,廷尉鐘毓不受,曰:非法官所治也。

    以其狀告,且勅之,乃受。

    其所持與張釋之同。

    《高柔傳》:柔為廷尉,文帝欲殺鮑勳,柔固執不從,帝怒甚,遂召柔詣台,而使殺勳。

    見第十二章第四節。

     尋常審理,皆屬地方官。

    《續漢書·百官志》謂縣令長掌理訟,郡國秋冬遣無害吏案訊諸囚,平其罪法是也。

    間有郡縣不能決者,如宗室有犯法當髡以上,郡國先上諸宗正,正以聞乃報決是。

    漢世啬夫職聽訟,其權尚遠大于後世。

    (65)《潛夫論·愛日篇》言:冤民仰希申訴,而令長以神自居,鄉亭部吏,亦有任決斷者,意欲令民不必赴縣,以省日力。

    然又言:“理直則恃正而不桡,事曲則谄意以行赇。

    不桡故無恩于吏,行赇故見私于法。

    若事有反複,吏應坐之。

    吏以應坐之故,不得不枉之于廷,以羸民之少黨,而與豪吏對訟,其勢得無屈乎?縣承吏言,故與之同。

    若事有反複,縣亦應坐之。

    縣以應坐之故,而排之于郡。

    以一民之輕,而與一縣對訟,其理豈得申乎?事有反覆,郡亦坐之。

    郡以共坐之故,排之于州。

    以一民之輕,與一郡為訟,其事豈獲勝乎?既不肯理,乃遠詣公府。

    公府複不能察,而當延以歲月。

    貧弱者無以曠旬,強富者可盈千日。

    理訟若此,何枉之能理乎?此小民之所以易侵苦,而天下所以多困窮也。

    ”則鄉官聽訟之弊,亦已漸著矣。

     别設偵緝之司,诒禍往往甚烈。

    如孫吳之有校事是也。

    其事已見第十二章第八節。

    《魏志·高柔傳》言:魏國建,柔為法曹掾。

    時置校事盧洪、趙達等,使察群下。

    柔谏宜檢治之。

    大祖曰:“卿知達等,恐不如吾也。

    要能刺舉而辦衆事;使賢人君子為之,則不能也。

    昔叔孫通用群盜,良有以也。

    ”達等後奸利發,大祖殺之,以謝于柔。

    文帝踐阼,以柔為治書侍禦史。

    轉加治書執法。

    校事劉慈等,自黃初數年之間,舉吏民奸罪以萬數。

    柔皆請懲虛實。

    其餘小小挂法者,不過罰金。

    《程昱傳》:昱孫曉,嘉平中為黃門侍郎。

    時校事放橫。

    曉上疏曰:“昔武皇帝大業草創,衆官未備。

    而軍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

    然檢禦有方,不至縱恣也。

    其後漸蒙見任,複為疾病。

    轉相因仍,莫正其本。

    遂令上察官屬,下攝衆司。

    官無局業,職無分限。

    随意任情,惟心所适。

    法造于筆端,不依科诏。

    獄成于門下,不顧覆訊。

    其選官屬,以謹慎為粗疏,以謥詷為賢能。

    其治事,以刻暴為公嚴,以循理為怯弱。

    外則托天威以為聲勢,内則聚群奸以為腹心。

    大臣恥與分勢,含忍而不言。

    小人畏其鋒芒,郁結而無告。

    至使尹摸公于目下,肆其奸慝。

    罪惡之著,行路皆知。

    纖惡之過,積年不聞”雲雲。

    于是遂罷校事官。

    則其诒患于魏,亦不下于其在吳也。

     《漢書·張湯傳注》引蘇林曰:“《漢儀注》:獄二十六所。

    ”《續書·百官志》雲:“孝武帝以下置中都官獄二十六所。

    世祖中興皆省。

    惟廷尉及雒陽有诏獄。

    ”息夫躬系洛陽诏獄,見《前書》本傳。

    前漢時,魏郡亦有诏獄,見《江充傳》。

    漢獄名之可考者,如若盧,屬少府,主受親戚婦女,治将相大臣,見《百官公卿表》。

    《後漢書·和帝紀》:永元九年,複置若盧獄官。

    共工,亦屬少府,見《漢書·劉輔傳》。

    左右司空,亦屬少府,見《百官公卿表》。

    保宮,亦屬少府。

    本名居室,武帝大初元年更名保宮,見《百官公卿表》。

    《窦田灌韓傳》:劾灌夫罵坐不敬,系居室。

    《李陵傳》: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

    都司空,屬宗正,見《百官表》。

    ?官,《漢書·張湯傳》:谒居病死,事連其弟,弟系?官。

    蘇林曰:“《漢儀注獄》二十六所,?官無獄也。

    ”師古曰:“時或以諸獄皆滿,故權寄在此署系之。

    ”掖庭诏獄,《漢書·劉輔傳注》引《漢舊儀》雲:“令丞宦者,主理婦人女官。

    ”《續書·百官志》:掖庭令有暴室丞,本《注》曰:宦者,主中婦人疾病者,就此室治,其皇後、貴人有罪,亦就此室。

    《前書·宣帝紀》:為取暴室啬夫許廣漢女。

    應劭曰:“暴室,宮人獄也。

    今曰薄室。

    許廣漢坐法腐為宦者,作啬夫也。

    ”師古曰:“暴室者,掖庭主織染練之署,故謂之暴,字取暴曬為名耳。

    或曰薄室者,薄亦暴也。

    蓋暴室職務既多,因為置獄,主治其罪人。

    然本非獄名,應說失之矣。

    啬夫者,暴室屬官,亦猶鄉之啬夫也。

    ”大鴻胪郡邸獄,《漢書·宣帝紀》:曾孫坐收系郡邸獄。

    師古曰:“據《漢舊儀》,郡邸獄治天下郡國上計者,屬大鴻胪。

    此蓋巫蠱獄繁,收系者衆,故曾孫寄在郡邸獄。

    ”北軍尉,《漢書·楚元王傳》:更生上封事曰:“章交公車,人滿北軍。

    ”如淳曰:“《漢儀注》:中壘校尉,主北軍壘門内,尉一人,主上書者獄。

    上章于公車,有不如法者,以付北軍尉,北軍尉以法治之。

    楊恽上書,遂幽北阙,北阙公車所在。

    ”,軍司空,《漢書·杜周傳》:少子延年補軍司空。

    蘇林曰:“主獄官也。

    ”,如淳曰:“《律》:營軍司空、軍中司空各二人。

    ”都船獄,《漢書·薛宣傳》: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史。

    《王嘉傳》: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緩,縛嘉載緻都船诏獄。

    案《百官公卿表》:中尉屬官有都船令丞。

    如淳曰:“《漢儀注》有都船獄令。

    ”黃門北寺獄等皆是。

    谷永言掖庭诏獄之弊曰:“榜箠慘于炮烙,絕滅人命。

    主為趙、李報德複怨。

    反除白罪,建治正吏。

    多系無辜,掠立迫恐。

    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

    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

    ”範滂系黃門北寺獄,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诘。

    其流弊深矣。

     秦、漢法吏,多務刻深。

    其可考見尤甚者:如周亞夫之子,為父買尚方甲楯可以葬者,取庸苦之,庸知其盜買官器,怒而上變。

    廷尉遽責亞夫欲反。

    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

    ”吏曰:“君侯縱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匈奴渾邪王來降,賈人與市長安中,吏繩以為闌出财物于邊關,當死者五百餘人。

    《史記·汲鄭列傳》。

    可見其深文周内之狀。

    绛侯見囚,既出,曰:“吾嘗将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無怪諺雲“畫地為牢勢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見《漢書·司馬遷傳》,又見《路溫舒傳》。

    而李廣謂“廣年六十餘,終不能複對刀筆之吏”也。

    言其弊最深切者,莫如路溫舒。

    溫舒之言曰:“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

    ”又曰:“今治獄吏上下相毆,以刻為明。

    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

    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

    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

    ”《漢書·刑法志》曰:“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

    諺曰:粥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欲殺之,利在于人死也,今治獄吏欲陷害人,亦猶此矣。

    ”深者獲功名之功疑亦當作公。

    又曰:“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

    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鍛煉而周内之。

    蓋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

    何則?成練者衆,文緻之罪明也。

    ”《酷吏傳》言:嚴延年善史書,所欲誅殺,奏成于手中,主簿親近史不得聞知,而按其獄,皆文緻不可得反,此所謂鍛煉周内也。

    尹賞疾病且死,戒其諸子曰:“丈夫為吏,正坐殘賊免,追思其功效,則複進用矣。

    坐軟弱不勝任免,終身廢棄,無有赦時,其羞辱甚于貪污坐減,慎無然。

    ”此則所謂上下相毆者也。

    雖時主或務于寬仁,然其弊終難卒改,蓋所謂獄吏者,已自成為一種風氣矣。

     (66) 《漢書·刑法志》言:“秦始皇專任刑罰,躬操文墨。

    晝斷獄,夜理書。

    自程決事,日縣石之一。

    赭衣塞路,囹圄成市。

    ”《志》又曰:“孝惠高後時,百姓新免毒蠚,人欲長幼養老;蕭、曹為相,填以無為,從民之欲,而不擾亂。

    是以衣食滋殖,刑罰用希。

    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勸趣農桑,減省租賦。

    而将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惡亡秦之政,論議務在寬厚;恥言人之過失。

    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

    吏安其官,民樂其業。

    畜積歲增,戶口浸息。

    風流笃厚,禁網疏闊。

    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

    是以刑罰大省,至于斷獄四百,有刑錯之風。

    ”《志》言武帝時事已見前。

    《杜周傳》言:“至周為廷尉,诏獄亦益多矣。

    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

    郡吏大府,舉之廷尉,一歲至千餘章。

    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

    遠者數千裡,近者數百裡會獄。

    吏因責如章告劾,不服,以掠笞定之。

    于是聞有逮證皆亡匿。

    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

    ”其煩擾亦雲甚矣。

    《志》又雲:“宣帝自在闾閻,而知其若此。

    及即尊位,廷史路溫舒上疏,上深愍焉。

    乃下诏曰:今遣廷史與郡鞫獄,任輕祿薄。

    其為置廷尉平,秩六百石,員四人。

    其務平之,以稱朕意。

    于是選于定國為廷尉。

    求明察寬恕黃霸等以為廷平。

    季秋後請谳時,上常幸宣室,齊居而決事。

    獄刑号為平矣。

    ”又述元、成時事,亦已見前,皆以輕刑為主。

    然又雲:“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耐罪至右止,三倍有餘。

    ”又言“郡國被刑而死者,歲以萬數。

    天下獄二千餘所,其冤死者,多少相覆,獄不減一人”。

    輕刑之效安在?豈不以獄吏之殘酷,已成風氣,在上者雖務寬仁,其弊亦非一時所能革邪?《志》又言:“自建武、永平,民亦新罹兵革之禍,人有樂生之慮,與高、惠之間同;而政在抑強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桀之俠。

    以口率之,斷獄少于成、哀之間什八。

    ”《晉書·刑法志》雲:“光武中興,留心庶獄。

    常臨朝聽訟,斷決疑事。

    明帝臨聽訟觀,錄洛陽諸獄。

    帝性既明察,能得下奸。

    故尚書奏決罰,近于苛碎。

    至章帝時,尚書陳寵上疏。

    帝納寵言,決罪行刑,務于寬厚。

    ”蓋自先漢以來,在上者多以輕刑為主,而獄吏之風氣,至斯亦稍變矣。

    《漢書·酷吏傳》:“漢興,破觚而為圜,斫雕而為樸,号為罔漏吞舟之魚,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又安。

    高後時,酷吏獨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

    呂氏已敗,遂夷侯封之家。

    ”又言:“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為聲。

    自此以至哀、平,酷吏衆多。

    ”《後書·酷吏傳》言:“漢承戰國餘烈,多豪猾之民。

    其并兼者則陵橫邦邑,桀健者則雄張闾裡。

    且宰守曠遠,戶口殷大。

    故臨民之職,專事威斷。

    族滅奸軌,先行後聞。

    肆行剛烈,成其不撓之威。

    違衆用己,表其難測之知。

    至于重文橫入,為窮怒之所遷及者,亦何可勝言?自中興以後,科罔稍密,吏人之嚴害者,方于前世省矣,而閹人親娅,侵虐天下。

    至使陽球磔王甫之屍,張儉剖曹節之墓,若此之類,雖厭快衆憤,亦雲酷矣。

    ”此亦可見後漢之酷刑,特由政事之昏亂,以治獄者之風氣論,較之前漢,固已稍變矣。

    漢世用刑寬平者,如于定國、虞經等,經,诩祖父,事見《诩傳》。

    兩《漢書》各有傳。

     漢世每有大獄,被禍者必多。

    如武帝時淮南、衡山之獄,死者數萬人。

    見《漢書·本紀》元狩元年,又見《食貨志》。

    巫蠱之獄亦然。

    見《江充傳》。

    後漢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

    見《後漢書·楊終傳》。

    《傳》雲:“章帝以終言,聽還徙者。

    ”《光武十王傳》雲:“楚獄累年,其辭語相連,自京師親戚,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數。

    ”而《紀》言建初二年,诏還坐楚、淮陽事徙者四百餘家,令歸本郡,則所歸者殊少矣。

    和帝永元十二年,東平、清河奏沃言卿仲遼等,所連及且千人。

    見《文苑·黃香傳》。

    靈帝熹平元年,宦者諷司隸校尉段颎捕系大學諸生千餘,見《紀》。

    而鈎黨之獄無論矣。

    成帝鴻嘉四年,诏言“數诏有司,務行寬大而禁苛暴,迄今不改,一人有辜,舉宗拘系”,則在平時如此者亦不少也。

    其榜掠之酷,亦殊出意外。

    章帝元和元年诏曰“《律》雲掠者惟得榜、笞、立”,(67)而用酷刑者無數。

    如貫高以訟張王,“榜笞刺爇,身無完者”。

    江充治巫蠱,“燒鐵鉗灼”。

    戴就仕群倉曹掾。

    揚州刺史歐陽參奏大守成公浮臧罪,遣部從事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于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

    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

    又燒鎂斧,使就挾于肘腋。

    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

    ”每上彭考,因止飯食,不肯下。

    肉焦毀堕地者,掇而食之。

    主者窮竭酷慘,無複餘方。

    乃卧就覆船下,以馬通熏之。

    一夜二日。

    皆謂已死。

    發船視之,就方張眼大罵曰:“何不益火,而使滅絕?”又複燒地,以大針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堕落。

    《後漢書·獨行傳》。

    其慘酷,真聞之股栗矣。

    又漢世待士大夫至酷,賈生極言之。

    《傳》言文帝用誼說,大臣不受刑,武帝稍下獄,自甯成始焉。

    其後魏武猶加杖掾屬, (68)文帝時亦于殿前杖人,見《三國志·何夔傳》及《裴潛傳注》。

     複仇之風,秦、漢時尚極盛。

    此觀淮南王事,可以知之。

    見第四章第六節。

    案賈誼谏侯厲王四子曰:“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

    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也,發憤快志,剡手以沖仇人之匈,固為俱靡而已。

    ”于淮南王心事,可謂曲曲傳出。

    (69)此可見淮南王等所為,皆受一時風氣所驅使,故人人能言之,且能豫知之也。

    當時雖女子,亦能手刃父仇。

    缑玉為父報仇,殺夫氏之黨,見《後漢書·申屠蟠傳》。

    趙娥事見《列女傳》及《三國志·龐清傳》。

    劉恭為更始報殺謝祿,劉鯉又為其父報殺恭。

    鯉,更始子。

    怨劉盆子害其父,結客報殺盆子兄恭,見《後漢書·光武十王傳》。

    王哀于晉文王,雖不能報,而終身不鄉西坐。

    見《三國志·王脩傳注》引《漢晉春秋》。

    龐清為州從事,欲為刺史報殺張猛。

    許貢之客,卒能報殺孫策。

    可見當時能腐心于君父之仇者極多。

    此外有報昆弟之怨者。

    崔瑗兄章,為州人所殺,瑗手刃報仇,見《後漢書·崔骃傳》。

    魏朗兄為鄉人所殺,朗白日操刃,報仇縣中,見《黨锢傳》。

    孫資兄為鄉人所害,資手刃報仇,見《三國志·劉放傳注》引《資别傳》。

    更始弟為人所殺,結客欲報之;王常為弟報仇,亡命江夏;皆見《後漢書》本傳。

    有複舅氏之仇者。

    翟酺以報舅仇,當徙日南,亡于長安,為蔔相工,見《後漢書》本傳。

    賈淑為舅宋瑗報仇,系獄當死,郭泰為言于郡而免之,見《泰傳》。

    有為友報仇者。

    《後漢書·黨锢傳》:何友人虞偉高,有父仇未報,而笃病将終,颙颙往候之,偉高泣而訴,颙感其義,為複仇,以頭醊其墓。

    徐庶中平末為人報仇,見《三國志·諸葛亮傳注》引《魏略》。

    有奴為其主報仇者。

    奕布為人所略賣,為奴于燕,為其主家報仇,見《史記》本傳。

    并有為不知誰何之人報仇者。

    如典韋為襄邑劉氏報睢陽李永,蓋此類。

    此等蓋徒以其勇力結托之而已。

    見《三國志》本傳。

    顔安樂,儒者也,而為仇家所殺。

    見《漢書·儒林傳》。

    杜詩,循吏也,亦以遣客為弟報仇被征。

    桓譚言:“今人相殺傷,雖已伏法,而私結冤仇,子孫相報,後忿深前,至于滅戶殄業,而俗稱豪健。

    故雖有怯弱,猶勉而行之。

    ”漢人議論,于複仇者率多賢之,即在上者亦恒加以寬典。

    郭泰之請免賈淑,即其一事。

    缑玉之報父仇也,外黃令梁配欲論殺之,申屠蟠時年十五,為諸生,進谏,配善其言,乃為谳,得減死論,亦其類也。

    趙娥詣縣自首,福祿長尹嘉義之,解印緩欲與俱亡。

    又有吳許升妻呂榮。

    升為盜所害。

    刺史尹耀捕得之。

    榮詣州,請甘心仇人。

    耀聽之。

    榮乃手斷其頭,以祭升靈。

    亦見《後漢書·列女傳》。

    此亦非法也。

    鐘離意為堂邑令。

    縣人防廣,為父報仇系獄。

    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

    意憐傷之。

    乃聽廣歸家,使得殡斂。

    廣斂母訖,果還入獄。

    意密以狀聞,得以減死論。

    朱晖遷臨淮大守。

    晖好節概,有所拔用,皆厲行士。

    其諸報怨以義犯率,皆為求其理,多得生濟。

    其不義之囚,立時僵仆。

    杜安拜宛令。

    先是宛有報仇者,其令不忍緻理,将與俱亡。

    縣中豪強,有告其處者,緻捕得。

    安深疾惡之。

    到官治戮,肆之于市。

    見《三國志·杜襲傳注》引《先賢行狀》。

    其時吏之用法,尚不拘拘于法文也。

    可見當時之複仇者,多為風氣所鼓蕩。

    夫為風氣所鼓蕩者,必至于過當而失直。

    如劉鯉之報劉恭,即可謂失直之甚。

    《三國志·韓暨傳》:同縣豪右陳茂,谮暨父兄,幾緻大辟。

    暨陰結死士,禽茂,以首祭父墓,由是知名。

    夫暨父兄未嘗竟至大辟也,而暨遽殺茂,不亦過當矣乎?其甚者:蘇不韋父謙為郡督郵。

    時魏郡李暠為美陽令,與中常侍具瑗交通。

    謙案得其臧,論輸左校。

    謙累遷至金城大守。

    去郡歸鄉裡。

    漢法:免罷守令,自非诏征,不得妄到京師,而謙後私至洛陽。

    時暠為司隸校尉,收謙诘掠,死獄中,暠又刑其屍。

    不韋載喪歸鄉裡,瘗而不葬。

    藏母武都山中。

    變名姓。

    盡以家财募劍客,邀暠于諸陵間,不克。

    會暠遷大司農。

    時右校刍在寺北垣下。

    不韋與親從兄弟潛入中。

    夜則鑿地,晝則逃伏。

    如此經月,遂得傍達暠之寝室,出其床下。

    直暠在廁。

    因殺其妾,并及小兒,留書而去。

    暠大驚懼。

    乃布棘于室,以版藉地。

    一夕九徙,雖家人莫知其處。

    每出,辄劍戟随身,壯士自衛。

    不韋知暠有備。

    乃日夜飛馳,徑到魏郡,掘其父阜冢。

    斷取阜頭,以祭父墳。

    又标之于市,曰:“李君遷父頭。

    ”暠匿不敢言,而自上退位,歸鄉裡,私掩塞冢椁。

    捕求不韋,曆歲不能得。

    憤恚感傷,發病嘔血死。

    不韋後遇赦還家,乃始改葬行喪。

    士大夫多譏其發掘冢墓,歸罪枯骨,不合古義,而何休方之伍員,郭泰論之,以為更優于員,議者于是貴之,漢人之議論可見矣。

    初,張奂睦于蘇氏,而段颎與暠素善。

    後奂、颎有隙。

    及颎為司隸,以禮辟不韋。

    不韋懼之,稱病不詣。

    颎既積憤于奂,因發怒,乃追咎不韋前報暠事。

    以為暠表治謙事,被報見誅,君命天也,而不韋仇之。

    又令長安男子告不韋多将賓客,奪舅财物。

    遂使從事張賢等就家殺之,并其一門六十餘人。

    如此冤冤相報,各逞私忿,尚複成何事體?《三國·蜀志·關羽傳注》引《蜀記》雲:龐德子會,随鐘、鄧伐蜀。

    蜀破,盡滅關氏家。

    夫羽之殺德,乃因兩國相争,豈有報諸其後嗣之理乎?故有白刃相仇,而所争實不越于意氣恩怨之私者。

    秦、漢間人,最重恩怨。

    高祖于羹颉侯之母,韓信于城下漂母、南昌亭長、屠中少年皆是。

    栾布為燕相,至将軍,乃稱曰“窮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于是嘗有德者厚報之,有怨者必以法滅之。

    此當時人人所有之想。

    嚴助、朱買臣、主父偃之倫,生平所志,不過如是而已。

    《後漢書·逸民傳》:周黨嘗于衆中為鄉佐所辱。

    後遊學長安,讀《春私》,聞複仇之義,便辍講而還,與鄉佐克日相鬥。

    《春秋》之義,豈若是邪?夏侯惇年十四,就師學,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此非所謂一朝之忿者乎?《後漢書·張敏傳》言:建初中、有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肅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

    自後因以為比。

    遂定其議,以為輕侮法。

    敏為駁議,謂輕侮之比,浸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可見時人之好争意氣矣。

    并有不自問其當受誅與否,而與吏為仇者。

    張敞病卒,所誅太原吏家随至杜陵,刺殺敞中子璜。

    尹齊所誅滅淮陽甚多,仇家欲燒其屍,妻亡去歸葬。

    後漢安城孝侯賜,兄顯報怨殺人,吏捕顯殺之。

    賜與顯子賣田宅,同抛财産,結客報吏。

    祭遵常為部吏所侵,結客殺之。

    永平時,谒者韓纡嘗考劾窦勳獄。

    窦憲令客斬纡子,以首祭勳冢。

    不徒仇吏非理,即以報怨論,亦多失直,至呂母而其禍博矣夫豈謂吏之用法盡得其平?亦豈謂民間冤苦能盡假手于吏以平之?然如此兩下相殺,終非可久之道。

    鮑宣謂民有七死,怨仇相殘其一。

    觀當時避仇者之多,而知良民之不安矣。

    揚雄家以避仇遡江上處山之陽,見《漢書》本傳。

    元後父翁孺,以與東平陵終氏為怨,徙元城,見《元後傳》。

    張禹父歆,以報仇逃亡,見《後漢書·禹傳》。

    淩統父操,為甘甯所殺,統常欲報之。

    雖以孫權敕未敢動,然權亦令甯徙屯于半州,猶是古代令有仇者辟之之法也。

    故當時言法令者,恒欲嚴禁之。

    桓譚請“申明舊令,若已伏官誅,而私相傷殺者,雖一身逃亡,皆徙家屬于邊,其相傷者加常二等。

    不得以雇山贖罪”。

    魏武帝平冀州,令民不得複私仇,禁厚葬,皆一之于法。

    《三國志·本紀》建安十年。

    文帝黃初四年,诏敢有私複仇者,皆族之。

    其法似失之峻,蓋欲以一切止之也。

    《魏律》:賊門殺人,以劾而亡,許依古義,聽子弟得追殺之;會赦及過誤相殺,不得報仇;見《晉書·刑法志》。

    似頗能劑其平也。

     【注釋】 (1)政體:皇帝之别。

     (2)政體:國非人君私有之義,漢世尚明。

     (3)封建:秦末六國欲複為國。

     (4)封建:獨有天下之想,非漢初所能有。

     (5)封建:王莽封建去王名為正。

     (6)封建:秦漢婦人亦有封爵,魏乃罷。

     (7)封建:宦者之封。

     (8)封建:非劉氏不王之制之破。

     (9)封建:七大夫,公乘,有望田宅而不敢得者,安得有封邑。

    爵不得過公乘者,得贳與子若同産。

     (10)封律:列侯有國,漢初猶有君民之實。

     (11)封建:論戶邑不論國土,則不治民矣。

     (12)封建:封爵遞減及不得傳後。

     (13)封建:級十七萬。

     (14)封建:衆建親戚以為屏藩之思想,漢末猶存。

     (15)職官:相國尊于丞相。

     (16)職官:《漢表》雲秦官者,指漢所承,非謂其官始于秦。

     (17)職官:送故迎新。

     (18)職官:大夫為三監,秩卑于方伯,何武、翟方進謂春秋之義,不以卑臨尊,改刺為牧非。

     (19)封建:漢忌郡守。

     (20)職官:漢三老啬夫權大。

     (21) (22)選舉:舉秀才孝廉自仲舒,本欲求非常之才。

     (23)選舉:左雄試箋奏家法,黃瓊益孝第能從政,即丞相四科也。

     (24)政治:文法之治。

     (25)選舉:射策與對策。

    射策即今新法考試。

     (26)選舉:富者樂為掾史。

    此送迎者所以多,并有送長吏喪者。

     (27)選舉:漢世訾選。

     (28)選舉:宦。

     (29)選舉:減吏見賂及禁锢。

     (30)選舉:锢。

     (31)選舉:考課。

    杜預委任達官恐失其意。

     (32)選舉:士結黨,賢否混淆,九品中正所由立。

     (33)選舉:鄉裡官司于善惡,舊有記注。

     (34)選舉:舍曆試,重虛譽,善惡由渚,而時人之見反之,為九品中正所由立。

     (35)賦稅:古無十五稅一事,如淳謂诏複輕典耳。

     (36)賦稅:漢斂畝錢,乃加賦非加稅。

     (37)賦稅:藁稅即曰刍藁,與田租并言,蓋頗重。

     (38)賦稅:刍藁已有征錢者。

     (39)賦稅:古兵役女子亦與,故算賦女亦出。

    女亦役。

     (40)賦稅:漢算頗重。

    古無賦算。

    他派尤甚。

     (41)賦稅:漢賦以貧富,役以善惡、老少為差。

     (42)賦稅:民苦遠役,因而谪發。

    奴隸、異族。

     (43)賦稅:漢從戎者,自二十三至五十六,他役不限此。

     (44)地權:田海同名租;山澤之稅曰假,皆證地非私有。

     (45)兵:民兵之廢,乃征三邊。

    風氣轉變非難。

    中外強弱。

     (46)兵:車騎、材官是一。

     (47)兵:人人戍邊三日,必極古小國之制。

     (48)賦役:四爵不更,不與更賦,九乃五大夫,則免兵先他役。

     (49)兵:樂從軍。

     (50)兵:漢作亂多盜庫兵。

     (51)兵:鐵作兵則民間兵多。

     (52)階級:劍客、俠客。

     (53)刑法:秦漢法學。

     (54)刑法:經義斷獄,儒術奪法之席。

     (55)刑法:新邦遠域,皆有特别法。

     (56)刑法:鑿颠——黥。

     (57)刑法:不至髡,但去耏鬓曰耐。

     (58)刑法:鉗又加,不鉗曰弛刑。

     (59)生計:顧山錢月三百。

     (60)刑法:文帝并除宮。

     (61)刑法:廢肉刑诏引書義。

    缇萦紀念人物。

     (62)刑法:議複肉刑者王朗為是。

    案漢五歲刑。

     (63)刑法:诽謗妖言等多複用。

     (64)經籍:壁藏。

     (65)刑法:郡斷不休則詣公府。

    斷罪者。

     (66)刑法:漢獄吏自沿一種風氣。

     (67)刑法:立。

     (68)刑法:魏武杖掾屬,文帝于殿前杖人。

     (69)刑法:賈誼谏侯淮南四子,于淮南心事曲曲傳出。

    七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