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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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三國分立 魏武帝威望之隆,蓋自平袁紹始。

    建安十三年,漢罷三公官,置丞相、禦史大夫。

    六月,以操為丞相。

    十六年,命操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将,置官屬,為丞相副。

    十七年,割河南之蕩陰、今河南湯陰縣西南。

    朝歌、今河南淇縣東北。

    林慮,今河南林縣。

    東郡之衛國、今山東觀城縣西。

    頓丘、今河北清豐縣西南。

    東武陽、見第十一章第四節,發幹,今山東堂邑縣西南。

    巨鹿之瘿陶、見第十一章第六節。

    曲周、今河北曲周縣東北。

    南和,今河北南和縣。

    廣平之任城,今山東濟甯縣。

    趙之襄國、見第三章第一節。

    邯鄲、易陽,今河北永年縣西。

    以益魏郡。

    十八年五月,封操為魏公。

    十月,分魏郡為東西部,置都尉。

    十九年三月,天子使魏公位在諸侯王上。

    十一月,皇後伏氏坐昔與父故屯騎校尉完書,雲帝以董承被誅,怨恨操,辭甚醜惡,發聞,後廢黜死,兄弟皆伏法。

    (1)《注》引《曹瞞傳》曰:公遣華歆勒兵入宮收後。

    後閉戶匿壁中。

    歆壞戶發壁牽後出。

    帝時與禦史大夫郗慮坐。

    後被發徒跣,過執帝手,曰:“不能複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也。

    ”帝謂慮曰:“郗公,天下甯有是乎?”遂将後殺之。

    完及宗族死者數百人。

    此乃野言。

    《後漢書·後紀》,完以建安十四年卒,而《曹瞞傳》謂其死于是時,其不足信,概可知矣。

    二十年,立操中女為皇後。

    命操承制封拜諸侯、守、相。

    二十一年五月,進操爵為魏王。

    命王女為公主,食湯沐邑。

    二十二年,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

    以五官中郎将丕為魏大子。

    二十三年正月,京兆韋袆、與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大醫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結謀,燒丞1相長史王必營。

    必與穎川典農中郎将嚴匡讨斬之。

    二十四年十月,操南征關羽。

    二十五年正月,卒于洛陽。

    年六十六。

    子丕嗣為丞相魏王。

    十月,受漢禅,是為魏文帝。

    案自後漢至南北朝,強臣篡奪相繼,其事實始于魏文。

    魏文之基業,皆诒于魏武,世因以魏武為司馬宣王之倫,此大誤也。

    魏武果欲篡奪,何時不可自為?豈必待諸其子?《三國志注》引《魏武故事》載操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己亥令,自言初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以待時之清。

    後征為校尉,遷典軍校尉,乃更欲為國家讨賊立功,題墓道言漢征西将軍曹侯之墓。

    遭董卓之難,乃興義兵。

    合兵能多得,然常自損,恐兵多意盛,與強敵争,更為禍始。

    其後破黃巾,讨二袁、劉表,皆意望已過。

    可謂言言肺腑。

    其述不欲代漢之志雲:“或者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評,言有不遜之志,(2)妄相忖度,每用耿耿。

    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

    《論語》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

    昔樂毅走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樂毅伏而垂泣,對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

    臣若獲決,放在他國,沒世然後已,不忍謀趙之徒隸,況燕後嗣乎?胡亥之殺蒙恬也,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信于秦三世矣。

    今臣将兵三十餘萬,其勢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

    孤每讀此二人書,未嘗不怆然流涕也。

    孤祖父以至孤身,皆當親重之任,可謂見信者矣。

    以及子植兄弟,過于三世矣。

    孤非徒對諸君說此也,常以語妻妾,皆令深知此意。

    孤謂之言:顧我萬年之後,汝曹皆當出嫁,欲令傳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

    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

    所以勤勤懇懇叙心腹者,見周公有金縢之書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

    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衆,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

    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

    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

    前朝恩封三子為侯,固辭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複以為榮,欲以為外援,為萬安計”雲雲。

    自古英雄之自道,有如是其坦率誠摯者乎?身敗則國家傾危,有能謂其言不然者乎?《注》又引《魏略》,言建安二十四年,孫權上書稱臣,稱說天命。

    《魏氏春秋》曰:夏侯惇謂王曰:“天下鹹知漢祚已盡,異代方起。

    自古已來,能除民害,為百姓所歸者,即民主也。

    今殿下即戎三十餘年,功德著于黎庶,為天下所依歸。

    應天順民,複何疑哉?”王曰:“施于有政,是亦為政,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

    ”與此可以參觀。

    又引《曹瞞傳》及《世語》,并雲:桓階勸王正位,夏侯惇以為宜先滅蜀,蜀亡則吳服,二方既定,然後遵舜、禹之軌,王從之。

    及至王薨,惇追恨前言,發病卒。

    夫建安二十四年,即關羽圍襄、樊,孫權取江陵之歲也。

    吳、蜀方強,可卒定乎?其為野言,又不問可知矣。

    《三國志·荀或傳》雲:建安十七年,董昭等謂大祖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勳。

    密以咨或。

    或以為大祖本興義兵,以匡朝甯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

    大祖由是心不能平。

    會征孫權,表請或勞軍于誰。

    因辄留或,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

    大祖軍至濡須,或留壽春,以憂薨。

    明年,大祖遂為魏公矣。

    此又誣罔之談。

    《郭嘉傳》言:嘉死,大祖臨其喪,哀甚。

    謂荀攸等曰:“諸君年皆孤輩也。

    惟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後事屬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此為天下得人之盛心也。

    禅讓之志,惟公實無愧焉,而謂其不平于荀或,有是理乎?朝代革易之際,漢與魏、晉,實為古今一大升降。

    王莽之代漢,意本欲以拯救天下。

    魏武則功成不居,誠無愧孔子所謂至德。

    司馬懿、蕭道成之流,則徒為一身權位富貴之計,不足道矣。

    《武紀注》又引《魏書》言其行軍用師,大較依孫、吳之法,而因事設奇,谲敵制勝,變化如神。

    自作兵書十餘萬言。

    諸将征伐,皆以新書從事。

    臨事又手為節度。

    從令者克捷,違教者負敗。

    與虜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故每戰必克,軍無幸勝。

    知人善察,難眩以僞。

    拔于禁、樂進于行陳之間,取張遼、徐晃于亡虜之内,皆佐命立功,列為名将。

    其餘拔出細微,登為牧守者,不可勝數。

    是以創造大業,文武并施。

    禦軍三十餘年,手不舍書。

    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

    登高必賦。

    及造新詩,被之管弦,皆成樂章。

    才力絕人,手射飛鳥,躬禽猛獸。

    常于南皮射雉,一日獲三十六頭。

    及造作宮室,繕制器械,無不為之法則,皆盡其意。

    雅性節儉,不好華麗。

    後宮衣不錦繡,侍禦履不二采。

    帷帳屏風,壞則補納。

    茵褥取溫,無有緣飾。

    攻城拔邑,得靡麗之物,則悉以賜有功。

    勳勞宜賞,不吝千金。

    無功望施,分豪不與。

    四方獻禦,與群下共之。

    常以送終之制,襲稱之數,繁而無益,俗又過之,故豫自制終亡衣服,四篋而已。

    《傅子》曰:大祖愍嫁娶之奢僭1。

    公女适人,皆以皂帳。

    從婢不過十人。

    其略不世出,而又躬行儉德如此,豈流俗之士所能知哉?競為野言,緣以造謗,宜矣。

    《三國志注》又引《曹瞞傳》,謂大祖為人,佻易無威重。

    好音樂,倡優在側,嘗以日達夕。

    持法峻刻,諸将有計劃勝己者,随以法誅之,及故人舊怨,亦皆無餘。

    其所刑殺,辄對之垂涕嗟痛之,然終無所活。

    其言與《魏略》适相反。

    然不足信也。

    史所載魏武猜忌殘酷之事頗多,如《魏志》崔琰、邊讓、孔融、祢衡等皆是也。

    然細思之,諸人實未必無取死之道。

    史之所傳,蓋不盡實。

    《曹瞞傳》為吳人所作,其傳聞不審,而又有意造謗,自更無論矣。

    《吳志·諸葛瑾傳》載孫權論操之語,亦僅雲“殺伐小為過差”,他無貶辭也。

     魏文帝稱尊号,或傳聞漢帝見害,先主乃發喪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

    明年四月,即位。

    是為蜀漢昭烈帝。

    《蜀志·費詩傳》曰:群臣議欲推漢中王稱尊号,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萬裡,糾合士衆,将以讨賊。

    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屠鹹陽,獲子嬰,猶懷推讓。

    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為殿下不取也。

    ”由是忤旨左遷。

    又《劉巴傳注》引《零陵先賢傳》曰:是時中夏人情未一,聞備在蜀,四方延頸,而備銳意欲即真,巴以為如此,示天下不廣,且欲緩之。

    與主簿雍茂谏備。

    備以他事殺茂。

    由是遠人不複至矣。

    此亦野言。

    《傳》稱先主稱尊号,昭告于皇天上帝、後土神祇,凡諸文诰策命,皆巴所作,此豈不欲其即真者邪?以此推之,知三國時史事,不可信者甚多也。

    孫權是時尚稱藩于魏。

    魏封為吳王,領荊州牧,加九錫。

    其明年,乃改年拒魏。

    至魏篡漢後十年魏明帝大和三年,蜀後主建興七年。

    乃稱帝。

    詳見第二節及第八節。

     第二節 三國初年和戰 三國分立之後,首之以吳、蜀之交兵,是為猇亭之役。

    《魏志·劉晔傳》言:黃初元年,诏問群臣:“今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吳不?”衆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将惟羽,羽死軍破,國内憂懼,無緣複出。

    ”晔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衆,以示其有餘。

    ”《蜀志·趙雲傳注》引《雲别傳》曰:先主欲讨孫權。

    雲谏曰:“國賊是曹操,非孫權也。

    且先滅魏則吳自服。

    當因衆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兇逆。

    不應置魏,先與吳戰。

    兵勢一交,不得卒解也。

    ”先主不聽。

    《秦宓傳》:先主将東征吳,宓陳天時,必無其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法正傳》言先主敗後,諸葛亮歎曰:“法孝直正字。

    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複東行,必不傾危矣。

    ”則先主是時,征吳之志頗決。

    竊意是時蜀之力實未足以攻魏,而魏亦無力以事荊州,故先主欲乘是機,先與吳争也。

    然是役實為忿兵,又失地利;其緻敗也固宜。

     蜀漢先主章武元年,魏文帝黃初二年也。

    七月,先主帥諸軍伐吳。

    黃權谏曰:“吳人悍戰;又水軍順流,進易退難;臣請為先驅以嘗寇,陛下宜為後鎮。

    ”先主不從。

    以權為鎮北将軍,督江北軍,以防魏師。

    孫權遺書請和,不許。

    權乃以陸遜為督,督朱然、潘璋等五萬人,屯巫、漢縣,今四川巫山縣東。

    秭歸以拒之。

    張飛率兵萬人,當自阆中會江州。

    見第八章第五節。

    臨發,其帳下将張達、範強殺飛,持其首順流奔孫權。

    将軍吳班、馮習自巫攻破吳兵。

    先主軍次秭歸。

    吳班、陳式水軍屯夷陵,漢縣,今湖北宜昌縣。

    夾江東西岸。

    以金錦、爵賞,誘動諸夷。

    武陵、五谿蠻夷五谿謂雄、、無、酉、辰,見《水經·沅水注》。

    遣使請兵。

    明年二月,先主自秭歸率諸将進軍。

    緣截山嶺,于夷道、猇亭在今宜都縣北。

    駐營。

    自很山漢縣,今湖北長楊縣。

    通武陵。

    遣侍中馬良安慰五谿蠻夷,鹹相率響應。

    黃權督江北諸軍,與吳軍相拒于夷陵道。

    六月,陸遜大破先主軍于猇亭。

    先主還秭歸,收合離散。

    遂棄船舫,由步道還魚複。

    漢縣,今四川奉節縣西北。

    改魚複曰永安。

    吳遣将軍李異、劉阿等踵蹑先主軍,屯駐南山。

    八月,收兵還巫。

    步骘自交州受代還,會先主東下,武陵蠻夷蠢動,孫權命骘上益陽。

    先主既敗,零、桂諸郡,猶相驚擾,處處阻兵。

    骘周旋征讨,皆平之。

    黃權道隔絕不得還,降于魏。

    先主疾不豫。

    明年魏黃初四年。

    四月,殂于永安宮。

    五月,大子禅襲位于成都,是為後主,時年十七。

    案猇亭之役,于蜀所損實多。

    蓋自經此役,則蜀不能複窺荊州,而局促一隅之勢成矣。

    趙雲谏先主,謂兵勢一交,不得卒解,可見雲雖不欲征吳,亦未料其遽至大敗也。

    先主之敗,實失之于驕與忿。

    《吳志·陸遜傳》:遜上疏言:“臣初嫌之水陸俱進,今反舍船就步,處處結營。

    察其布置,必無他變。

    ”諸将并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裡,相銜持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擊之必無利矣。

    ”遜曰:“備是猾虜,更嘗事多。

    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幹也。

    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計不複生。

    犄角此寇,正在今日。

    ”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将皆曰:“空殺兵耳。

    ”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之。

    一爾勢成,通率諸軍,同時進攻。

    備軍遂土崩瓦解。

    蓋頓兵久則銳氣挫,故卒至為吳所乘也。

    夫既親率大兵而來,則宜猛進決之于一戰,否則何必自行?是所謂進退失據者。

    豈其忿不思難,而又年老氣衰,緻有此失與? 孫權之攻關羽也,遣使上書于曹操,乞以讨羽自效。

    及定荊州,操表權為骠騎将軍,假節,領荊州牧。

    建安二十五年四月,權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

    今湖北武昌縣。

    使稱藩,及遣于禁等還。

    及先主來伐,又遣都尉趙咨使魏。

    文帝欲封權子登。

    權以登年幼,上書辭封。

    重遣西曹掾沈珩陳謝,并獻方物。

    魏封權為吳王,以大将軍使持節督交州,領荊州牧事,加九錫。

    時魏以荊、揚江表八郡為荊州,荊州江北諸郡為郢州,及權複叛,乃複郢州為荊州。

    《魏志·劉晔傳注》引《傅子》曰:孫權遣使求降,帝以問晔。

    晔對曰:“權無故求降,必内有急。

    宜大興師,徑襲其内。

    蜀攻其外,我襲其内,吳之亡不出旬月矣。

    吳亡則蜀孤。

    若割吳半,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

    孤何不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乎?”對曰:“蜀遠吳近。

    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

    今備已怒,故興兵擊吳。

    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必喜而進,與我争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

    ”帝不聽,遂受吳降。

    案自赤壁戰後,魏武自将攻吳,非止一次,而卒不能克,非有遺力,力自不足也。

    吳此時雖有蜀難,下流豈得全無備禦?豈易一舉而取之?《傅子》之辭,又為不審矣。

    黃初三年,蜀章武二年,吳黃武元年。

    魏欲遣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往與盟誓,并征侍子。

    權辭讓不受。

    九月,魏乃命曹休、張遼、臧霸出洞口,在今安徽和縣西南。

    曹仁出濡須,曹真、夏侯尚、張郃、徐晃圍南郡。

    權遣呂範等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

    諸葛瑾、潘璋、楊粲救南郡,朱桓以濡須督拒仁。

    時揚、越蠻夷,多未平集,内難未弭,故權卑辭上書,求自改厲。

    文帝報書,仍責任子。

    權遂改年,臨江拒守。

    猶與魏文帝相往來,至後年乃絕。

    十月,文帝自許昌南征,諸軍并進。

    至明年三月,乃皆退。

    先是吳戲口守将晉宗殺将王直,以衆叛如魏。

    魏以為蕲春大守。

    蕲春,漢縣,魏置郡,今湖北蕲春縣西北。

    數犯邊境。

    六月,權令将軍賀齊督麋芳、劉邵等襲虜宗。

    黃初五年蜀後主建興二年,吳黃武三年。

    八月,魏文帝為水軍,親禦龍舟,幸壽春。

    九月,遂至廣陵。

    望大江,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

    ”乃還。

    明年三月,又為舟師東征。

    十月,至廣陵故城。

    臨江觀兵。

    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裡。

    是歲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還。

    又明年五月,魏文帝殂。

    七月,權征江夏,圍石陽,城名,在今湖北黃陂縣西。

    不克。

    諸葛瑾、張霸等攻襄陽。

    魏司馬懿破之,斬霸。

    曹休又破其别将于尋陽。

    是歲,蜀諸葛亮亦出屯漢中矣。

     吳與魏暫合而旋離,與蜀則暫離而複合,此用兵形勢使然也。

    《吳志·陸遜傳》雲:劉備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謙等各競表言,備必可禽,乞複攻之。

    權以問遜。

    遜與朱然、駱統,以為曹丕大合士衆,外托助國讨備,内實有奸心。

    謹決計辄還。

    無幾,魏軍果出,三方受敵。

    蓋吳之所虞,究在于魏也。

    戰于猇亭之歲,十一月,權使鄭泉聘于白帝,備遣宗玮報命。

    明年,先主殂,後主立,諸葛亮秉政,使鄧芝聘吳,吳亦遣張溫報聘。

    《蜀志·鄧芝傳》雲:亮慮權聞先主殂殒,恐有異計,未知所如。

    芝見亮曰:“今主上幼弱,初在位,宜遣大使,重申吳好。

    ”亮乃遣芝修好于權。

    權果狐疑,不時見芝。

    芝乃自表請見。

    曰:“臣今來,亦欲為吳,非但為蜀也。

    ”權乃見之。

    語芝曰:“孤誠願與蜀和親,然恐蜀主幼弱,國小勢逼,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猶豫耳。

    ”芝對曰:“吳、蜀二國,四州之地。

    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亮亦一時之桀也。

    蜀有重險之固,吳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長,共為唇齒,進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大王今若委質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大子之内侍,若不從命,則奉辭伐叛;蜀必順流,見可而進;如此,江南之地,非複大王之有也。

    ”權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自絕魏,與蜀連和。

    芝之所言,非徒遊說之辭,實亦當時形勢,宜其能見聽也。

    及權稱帝,蜀遣陳震慶權踐位,權乃與蜀約盟,交分天下。

    (3)“豫、青、徐、幽屬吳,兖、冀、并、涼屬蜀。

    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為界。

    戮力一心,同讨魏賊。

    若有害漢,則吳伐之;若有害吳,則漢伐之。

    各守分土,無相侵犯。

    ”《諸葛亮傳》注引《漢晉春秋》曰:孫權稱尊号,其群臣以并尊二帝來告。

    議者鹹以為交之無益,而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

    亮曰:“權有僭逆之心久矣。

    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求犄角之援也。

    今若加顯絕,雠我必深,便當移兵東戍,與之角力,須并其土,乃議中原。

    彼賢才尚多,将相輯穆,未可一朝定也。

    頓兵相持,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算之上者。

    今議者鹹以權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滿,無上進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

    何者?其志力不侔,故限江自保。

    權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

    若大軍緻讨,彼上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下當略民廣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

    就其不動,而睦于我,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河南之衆,不得盡西;此之為利,亦已深矣。

    ”此說于三國和戰形勢,可謂言之了然。

    權之使張溫至蜀也,謂溫曰:“卿不宜遠出,恐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與曹氏通意,故屈卿行。

    ”溫對曰:“諸葛亮達見計數,必知神慮屈申之宜。

    ”《蜀志·宗預傳》言:諸葛亮卒,吳慮魏或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萬人,一欲以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

    蜀聞之,亦益永安之守,以防非常。

    蓋和戰之宜,明者鹹能洞見之,故亮與權皆有以相信也。

    其後蜀亦守其遺策不變。

    至吳赤烏七年,魏正始五年,蜀延熙七年。

    亮卒已十歲矣。

    步骘、朱然等上疏,雲“自蜀還者,鹹言欲背盟,與魏交通。

    多作舟船,繕治城郭。

    又蔣琬守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犄角之,反委漢中,還近成都。

    事已彰灼,無所複疑,宜為之備”。

    權仍決其不然。

    蓋事勢所系,自有不容違逆者在也。

     第三節 諸葛亮伐魏 蜀漢先主之病笃也,召諸葛亮于成都,屬以後事。

    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

    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又為诏敕後主曰:“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建興元年,魏黃初四年。

    封亮武鄉侯。

    開府治事。

    頃之,又領益州牧。

    政事無巨細,鹹決于亮。

    南中諸郡,并皆叛亂。

    亮以新遭大喪,故未便加兵。

    且遣使聘吳,因結和親,遂為與國。

    三年,魏黃初六年。

    亮率衆南征。

    其秋,悉平。

    軍資所出,國以富饒。

    乃治戎講武,以俟大舉。

     五年魏明帝大和元年。

    春,亮率諸軍北駐漢中。

    是歲十二月,孟達反魏為蜀。

    魏司馬懿時督荊豫,屯宛。

    明年魏大和二年。

    正月,讨斬之。

    亮揚聲由斜谷道取郿。

    漢縣,今陝西郿縣東北。

    使趙雲、鄧芝為疑軍,據箕谷。

    在今陝西褒城縣西北。

    亮身率諸軍攻祁山。

    在今甘肅西和縣西北。

    戎陳整齊,賞罰肅而号令明。

    南安、後漢郡,治?道,今甘肅隴西縣東北。

    天水、漢郡,後漢改日漢陽,魏複曰天水,治平襄,今甘肅通渭縣西南。

    安定漢郡,後漢治臨泾,今甘肅鎮原縣南。

    三郡,叛魏應亮。

    關中響震。

    魏明帝西鎮長安。

    遣大将軍曹真都督關右。

    真軍郿。

    命張郃拒亮。

    亮使馬谡督諸軍在前。

    與郃戰于街亭,前漢街泉縣,後漢省。

    《續書·郡國志》:略陽西有街泉亭,即街亭。

    在今甘肅秦安縣西北。

    敗績。

    高詳屯列柳城,亦為魏雍州刺史郭淮所破。

    趙雲、鄧芝亦失利,以斂衆固守,得不大敗。

    亮拔西縣今甘肅天水縣西南。

    千餘家,還于漢中。

    戮谡以謝衆。

    上疏請自貶。

    于是以亮為右将軍,行丞相事,所總統如前。

    《蜀志·亮傳注》引《亮集》雲:建興元年,魏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尚書令陳群,大史令許芝,谒者仆射諸葛璋,各有書與亮,陳天命人事,欲使舉國稱藩,則魏是時蓋以蜀為無能為,雖知其不可遽取,亦不意其能出兵,故無備而幾至大敗,而馬谡違亮節度,以緻失機,亮雖能厲兵講武,使民忘其敗,《亮傳注》引《漢晉春秋》語。

    然是後魏亦有備,得志非易矣。

    故街亭之役,于蜀所損甚大也。

    馬谡亦奇才,舉事一不當,遽遭誅戮,雖日明罰敕法,亦以所損過大,不得不然與?《谡本傳》言:谡好論軍計。

    亮以為參軍。

    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

    軍出時,有宿将魏延、昊壹等,論者皆言宜令為先鋒,而亮違衆,拔谡統大衆在前。

    此亦必非偶然,不能以其一敗而貶之也。

     是冬,亮聞孫權破曹休,魏兵東下,關中虛弱,《本傳注》引《漢晉春秋》。

    複出散關,見第八章第一節。

    圍陳倉。

    曹真遣将軍費曜拒之。

    亮糧盡而還。

    魏将王雙率騎追亮。

    亮與戰,敗之,斬雙。

    七年,魏大和三年。

    亮遣陳式攻武都、陰平。

    漢道,今甘肅文縣西北。

    郭淮率衆欲擊式。

    亮自出,至建威,城名,今甘肅成縣西北。

    淮退還。

    遂平二郡。

    诏複亮丞相。

    八年,魏大和四年。

    曹真以蜀連出侵邊境,宜遂伐之,數道并入,可大克也。

    魏明帝從其計。

    真以八月發長安,從子午道南入。

    子午谷,北口日子,在今陝西長安縣南百裡。

    南口曰午,在今陝西洋縣東百六十裡。

    司馬懿泝漢水,當會南鄭。

    諸軍或從斜谷道,或從武威入。

    武威,漢縣,今甘肅鎮番縣北。

    此據《魏志·真傳》。

    《蜀志·後主傳》雲:魏使司馬懿出西城,張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欲攻漢中。

    丞相亮待之于城固赤阪。

    西城,漢縣,後漢末為郡,見第十一章第十二節。

    城固,漢縣,今陝西城固縣西北。

    會大霖雨,三十餘日。

    或棧道斷絕。

    九月,诏真等班師。

    《陳群傳》雲:曹真表欲數道伐蜀,從斜谷入。

    群以為“大祖昔到陽平攻張魯,多收豆麥,以益軍糧,魯未下而食猶乏。

    今既無所因;且斜谷阻險,難以進退,轉運必見鈔截;多留兵守要,則損戰士;不可不熟慮也”。

    帝從群議。

    真複表從子午道,群又言其不便。

    則是役,即不遇霖雨,真亦未能必有功也。

    九年,魏大和五年。

    亮複出祁山,以木牛運。

    招鮮卑轲比能。

    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

    據《亮傳注》引《漢晉春秋》。

    案其事亦見《魏志·牽招傳》。

    漢北地郡,治馬領,在今甘肅環縣東南。

    後漢徙治富平,在今甯夏靈武縣西南。

    于是曹真有疾,魏明帝使司馬懿西屯長安。

    遇于上邦之東。

    上邦,漢縣,今甘肅天水縣西南。

    懿斂兵依險,軍不得交,糧盡還軍。

    與魏将張郃交戰,射殺郃。

    十年,魏大和六年。

    亮休士勸農于黃沙。

    城名,在今陝西沔縣東北。

    作流馬、木牛畢。

    教兵講武。

    十一年,魏青龍元年。

    亮使諸軍運米,集于斜谷。

    治斜谷邸閣。

    十二年魏青龍二年。

    春,亮悉士衆由斜谷出。

    以流馬運。

    據武功五丈原。

    武功,漢縣,在今陝西郿縣東,原在今郿縣西南,接岐山縣界。

    與司馬懿對于渭南。

    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伸,是以分兵屯田,為久住之基。

    耕者雜于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相持百餘日。

    八月,亮疾病,卒于軍。

    初,魏延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數有戰功,遷牙門将軍。

    先主為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将,以鎮漢川,衆論以為必在張飛,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延為督漢中,鎮遠将軍,領漢中大守,一軍盡驚。

    建興五年,諸葛亮駐漢中,更以延為督前部,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

    八年,使延西入羌中。

    魏後将軍費瑤、雍州刺史郭淮與延戰于陽谿,延大破淮等。

    遷為前軍師征西大将軍,假節,進封南鄭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于潼關,如韓信故事。

    亮制而不許。

    延常謂亮為怯,歎恨己才用之不盡。

    《延傳注》引《魏略》曰:夏侯楙為安西将軍,鎮長安。

    亮于南鄭與群下計議。

    延曰:“聞夏侯楙少主也,怯而無謀。

    今假延精兵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

    不過十日,可到長安。

    楙聞延奄至,必乘舡逃走。

    長安中惟有禦史、京兆、大守耳。

    橫門、邸閣與散民之粟,足周食也。

    比東方相合聚,尚二十許日。

    而公從斜谷來,必足以達。

    如此,則一舉而鹹陽以西可定矣。

    ”亮以為此縣危,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

    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延計。

    案楙,夏侯惇中子。

    尚大祖女清河公主。

    文帝少與親。

    及即位,以為安西将軍,持節,承夏侯淵處,都督關中。

    楙性無武略,而好治生。

    至大和二年,明帝西征,人有白楙者,遂召還為尚書。

    見《惇傳注》引《魏略》。

    而楊儀為丞相參軍,署府事,遷長史。

    亮數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谷。

    不稽思慮,斯須便了。

    軍戎節度,取辦于儀。

    延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惟儀不假借延,延以為至忿,有如水火。

    是歲亮出,延為前鋒。

    亮病,密與儀及司馬費袆、護軍姜維等作身殁之後退軍節度。

    令延斷後,姜維次之。

    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

    亮卒,秘不發喪。

    儀令袆往揣延意指。

    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

    府親官屬,便可将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

    雲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将乎?”因與袆共作行留部分。

    令袆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将。

    袆绐延曰:“當為君還解楊長史。

    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

    ”袆出門,馳馬而去。

    延尋悔,追之,已不及矣。

    延遣人觇儀等。

    遂欲案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

    延大怒。

    儳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

    所過燒絕閣道。

    儀等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

    延先至,據南谷口,遣軍逆擊儀等。

    儀等令何平在前禦延。

    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衆知曲在延,莫為用命,軍皆散。

    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

    儀遣馬岱追斬之。

    儀領軍還,又誅讨延,自以為功勳至大,宜當代亮秉政。

    而亮平生密指,以儀性狷狹,意在蔣琬。

    琬遂為尚書令,益州刺史。

    儀至,拜為中軍師,無所統領,從容而已。

    初,儀為先主尚書,琬為尚書郎。

    後雖俱為丞相參軍長史,儀每從行,當其勞劇。

    自謂年官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憤形于聲色。

    時人畏其言語不節,莫敢從也。

    為後軍師,費袆往慰省之。

    儀對袆恨望前後雲雲。

    又語袆曰:“往者丞相亡殁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甯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複及。

    ”袆密表其言。

    十三年,魏青龍三年。

    廢儀為民,徙漢嘉郡。

    漢青衣縣,後漢改曰漢嘉,蜀置郡,今四川雅安縣。

    儀至徙所,複上書诽謗,辭指激切。

    遂下郡收儀。

    儀自殺。

    案《延傳》言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還者,但欲除殺儀等。

     (4)平日諸将素不同,冀時論必當以代亮。

    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注》引《魏略》曰:諸葛亮病,令延攝行己事,密持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