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晉南北朝學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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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無俗字,非為大損。

    至梁天監之間,斯風未變。

    大同之末,訛替滋生。

    蕭子雲改易字體,邵陵王頗行僞字,前上為草,能旁作才之類是也。

    朝野翕然,以為楷式。

    畫虎不成,多所傷敗。

    至為一字,惟見數點。

    或妄斟酌,遂便轉移。

    尒後墳籍,略不可看。

    北朝喪亂之餘,書迹鄙陋,加以專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

    乃以百念為憂,言反為變,不用為罷,追來為歸,更生為蘇,先人為老。

    如此非一,遍滿經傳。

    ”如所言,書幾不可讀矣。

    《梁書·曹景宗傳》雲:為人自恃尚勝。

    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

    611觀顔氏之說,乃知當時自有此風,正不獨武人寡學者然也。

     紛岐至此,自不能不加釐正,乃有名為釐正,而實揚其波者。

    《魏書·世祖紀》:始光二年(425),初造新字千餘。

    诏曰:“昔在帝軒,創制造物,乃命倉颉,因鳥獸之迹,以立文字。

    自茲以降,随時改作。

    故篆、隸、草、楷,并行于世。

    然經曆久遠,傳習多失其真。

    故令文體錯缪,會義不惬。

    非所以示軌則于來世也。

    孔子曰:名不正則事不成,此之謂矣。

    今制定文字,世所用者,頒下遠近,永為楷式。

    ”觀其言,意亦在于釐正字體。

    然千餘文中,當時俗字,為所沿用者必多。

    更益之以新造,新者既興,舊者仍不能廢,是治絲而棼之也。

    況文字本不由官府制定頒布,故其所造,卒不能行。

     欲救文字之亂,必當釐正字書,當時官家,亦有為之者。

    《梁書·蕭子顯傳》:子恺。

    先是大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

    大宗嫌其詳略未當。

    以恺博學,于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删改。

    《魏書·大祖紀》:天興四年(402),集博士儒生,比衆經文字,義類相從,凡四萬餘字,号曰《衆文經》。

    《周書·藝衛傳》:大祖命趙文深與黎季明、沈遐等依《說文》及《字林》,刊正六體。

    成一萬餘言,行于世。

    皆其事也。

    《劉仁之傳》,言其性好文字,吏書失體,便加鞭撻。

    《北史·樂遜傳》:遜輿榇詣朝堂,陳周宣帝八失。

    其七曰:诏上書字誤者,即科其罪。

    蓋亦苦其紛亂,故以嚴法繩之也。

     當時人士,于小學多疏,觀其識古文字之少,612便可知之。

    《齊書·五行志》:建元二年(480),夏,廬陵石陽縣長溪水沖激山麓崩,長六七丈,下得柱千餘,疑當作十餘。

    皆十圍,長者一丈,短者八九尺。

    頭題有古文字,不可識。

    江淹以問王儉。

    儉雲:“江東不閑隸書,此秦、漢時柱也。

    ”秦、漢時字,尚謂難識,況其上焉者乎?然此等事正多。

    《梁書·劉顯傳》:任昉嘗得一篇缺簡書,文字零落,曆示諸人,莫能識者。

    顯雲:“是《古文尚書》所删逸篇。

    ”昉檢《周書》,果如其說。

    《南史·範雲傳》: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為會稽大守,雲為府主簿。

    王未之知。

    後刻日登秦望山,乃命雲。

    雲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讀,人多作兩句讀之,并不得均;又皆大篆,人多不識;乃夜取《史記》讀之,令上口。

    明日登山。

    子良令賓僚讀之,皆茫然不識。

    末問雲。

    雲曰:“下官嘗讀《史記》,見此刻石文。

    ”進乃讀之如流。

    子良大悅,因以為上賓。

    又《江淹傳》:永明三年(485),兼尚書左丞。

    時襄陽人開古冢,得玉鏡及竹簡古書,字不可識。

    王僧虔善識字體,亦不能谙,直雲似科鬥書。

    淹以科鬥字推之,則周宣王之簡也。

    《僧虔傳》則雲:文惠大子鎮雍州,有盜發古冢者,此事《齊書》見《文惠大子傳》,雲時襄陽有盜發古冢者,時雍州治襄陽也。

    相傳雲是楚王冢。

    大獲寶物。

    玉履、《齊書》作屐。

    玉屏風、竹簡書青絲綸。

    《齊書》作編。

    簡廣數分,長二尺,皮節如新。

    有得十餘簡,以示僧虔。

    《齊書》雲:盜以把火自照。

    後人有得十餘簡,以示撫軍王僧虔。

    僧虔雲:“是科鬥書《考工記》,《周官》所阙文也。

    ”《齊書》下又雲:是時州遣按驗,頗得遺物,故有同異之論。

    二說互異,即可知當時莫能真識者。

    《北史·高允傳》:文成末,有人于靈丘得玉印一以獻,诏以示高祐。

    祐曰:“印上有籀書二字,文曰宋壽。

    ”此等亦不過秦、漢間字耳。

    《陳書·文學傳》:庾持善字書。

    每屬辭,好為奇字,文士以此譏之。

    未必非所謂文士者,見槖駝言馬瘇背也。

     通知古字者,有兩種人:一為文學之士留心古訓者,一則書法之家也。

    613顔之推非重書藝之人,《家訓·雜藝篇》言:“真、草書迹,微須留意。

    吾幼承門業,加性愛重,所見法書,亦多玩習,功夫頗至,遂不能佳,良由無分故也。

    此藝不須過精,巧者勞而智者憂,常為人所役使,更覺為累。

    ”然于字體、訓诂、音讀,皆頗審谛。

    蓋由載籍極博,且能留意于是。

    《魏書·江式傳》:延昌三年(514)上表,求撰集古來文字。

    其書以許慎《說文》為主,兼采孔氏《尚書》、《五經》音注、《籀篇》、《爾雅》、《三倉》、《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蒼》、《廣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經》、《字林》、《韻集》,諸賦文字有六書之誼者。

    皆以次類編聯,文無複重,糾為一部。

    其古、籀、奇惑、俗隸,鹹使班于篆下,各有區别。

    诂訓假借,随文而解。

    音讀楚夏,逐字而注。

    其體例蓋頗完備。

    其所由來,則其六世祖瑗,與從父兄應元,俱受學于衛觊。

    其後避地河西,數世傳習。

    其祖威,嘗上書三十餘法。

    式篆體尤工,洛京宮殿諸門版題,皆其所書。

    實世傳書藝者耳。

    《北史·儒林傳》:樊深,讀《倉》、《雅》篆籀之書。

    《文苑傳》:諸葛颍習《倉》、《雅》頗得其要。

    此文學之士留心小學者。

    又《劉芳傳》:芳從子懋,善草隸書,識奇字,則兼文學書藝兩途矣。

    此等人之著述,略見《隋書·經籍志》。

    然亦有撰而未成者,如江式之《古今文字》即是。

    式又表作《字釋》,亦未就也。

    又有成而《隋志》未著錄者,如《梁書·孝行傳》載劉霁著《釋俗語》八卷。

    《北齊書·儒林傳》謂趙铉覽《說文》及《倉》、《雅》,删正六藝經注中謬字,名曰《字辨》是也。

    字書亦有誤缪者。

    顔之推雲:“江南闾裡間有《書賦》,乃陶隐居弟子杜道士所為。

    其人未甚識字,輕為軌則,托名貴師。

    世俗傳信,後生頗為所誤。

    ”亦見《家訓·雜藝篇》。

    江式亦雲:“篆形缪錯,隸體失真。

    俗學鄙習,複加虛巧。

    談辯之士,又以意說。

    炫惑于時,難以釐改。

    ”此其弊,皆在未究本原。

    故顔之推病“世之學徒,多不曉字。

    讀《五經》者,是徐邈而非許慎,習賦誦者,信褚诠而忽呂忱,明《史記》者,專皮、鄒而廢篆籀,學《漢書》者,悅應、蘇而略《蒼》、《雅》”也。

    《家訓·勉學篇》。

    字書以《說文》為最早。

    所說雖不盡信,要易推見本原。

    故顔氏笃信是書,謂:“不信其說,則冥冥不知一點一畫有何意。

    ”《書證篇》。

    江式作古今文字,亦以是書為主也。

     尋常傳習,仍系前世編成韻語之書。

    其中以《急就篇》為最通行。

    614故見于史傳者,人多童而習之。

    如《魏書·儒林傳》:劉蘭,年三十餘,始入小學,書《急就篇》。

    李铉,九歲入學,書《急就篇》。

    《北史·李靈傳》:李繪,六歲便求入學,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許,遂竊其姊筆牍用之,未逾晦朔,遂通《急就章》是也。

    然其書不必皆史遊所撰。

    故《隋書·經籍志》,史遊《急就章》一卷外,又有崔浩撰《急就章》二卷,豆盧氏撰《急就章》三卷焉。

    當時識字、學書,所用者尚系一本。

    《北史·景穆十二王傳》:任城王雲之孫順,年九歲,師事樂安陳豐。

    初與王羲之《小學篇》數千言,晝夜誦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徹。

    《小學篇》必取羲之之書,蓋正以用為楷則。

    崔浩多為人寫《急就章》,見第八章第六節。

    蓋亦以此。

    浩亦以是有重撰之本也。

    《北齊書·楊愔傳》言其六歲學史書,蓋亦識字與學書并行矣。

     音讀之殊,古稱楚、夏。

    615此本一種言語,随風土而稍訛。

    晉、南北朝之世,開拓之地愈廣,雜處之族益多,故其錯亂,有更甚于昔者。

    然以大較言之,則亦不過南北之異耳。

    《宋書·顧琛傳》:謂宋世江東貴達者,會稽孔季恭,季恭子靈符,吳興丘淵之及琛,吳音不變。

    《齊書·王敬則傳》:謂其名位雖達,不以富貴自遇。

    接士庶皆吳語,而殷勤周至。

    此長江下遊之語也。

    《南史·胡諧之傳》言:齊武帝欲獎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内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

    二年後,帝問曰:“卿家人語音已正未?”諧之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

    非惟不能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

    ”帝大笑,遍向朝臣說之。

    此長江中遊之語也。

    諧之豫章南昌人。

    觀此,知當時貴人,皆以北語為尚。

    《顔氏家訓·音辭篇》謂當時語言,“南染吳、越,北雜夷、虜”,此則相處既習,自然之勢,非有意為之也。

    言語雖以一統為貴,人恒不免戀舊之情,故顔氏又謂其“各有土風,遞相非笑”。

    觀于史傳:《宋書·宗室傳》,譏長沙景王道憐,素無才能,言音甚楚。

    《魏書·田益宗傳》,美董巒雖長自江外,言語風氣,猶同華夏,此習于北者之笑南。

    《陳書·周鐵虎傳》,謂其梁世南渡,語音伧重。

    而崔靈恩等,亦以音辭鄙拙,不見重于南人。

    見第一節。

    此習于南者之笑北也。

    《抱樸子·譏惑篇》雲:“吳之善書,則有皇象、劉纂、岑伯然、朱季平,皆一代之絕手。

    如中州有鐘元常、胡孔明、張芝、索靖,各一邦之妙。

    并有古體,俱足周事。

    廢已習之法,學中國之書,尚可不須也,況于轉易其聲音,以效北語?此猶其小者耳,乃有遭喪而學中國哭者。

    ”《隋書·五行志》,謂炀帝言習吳音,後竟終于江都,亦魯襄公終于楚宮之類。

    觀其惡變古之深,即知其笃土風之甚。

    然從同之勢,卒不可免。

    故楊愔稱歎裴讓之,謂:“河東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無鄉音。

    ”李業興家世農夫,雖學殖而舊音不改,則史家笑之矣。

    好同惡異,貴通賤塞,錯亂之語言,實于此情勢中漸趨一統也。

     今世語言、誦讀,久已分道揚镳,語言之異,實非誦讀所能矯正,故教育部頒布音符,欲藉讀音以正語音,收效殊鮮。

    前世語多單音,則二者關系較密,故其訛缪,亦有互相牽率者。

    《顔氏家訓·音辭篇》,謂:“南人以錢為涎,以石為射,以賤為羨,以是為舐,北人以庶為戍,以如為儒,以紫為姊,以洽為狎。

    ”此等訛變,即足誤事。

    劉仁之之馭吏,言韻微訛,亦見捶楚,蓋亦有所不得已邪?欲救斯弊,必藉正音。

    故顔氏美葛洪《字苑》,分焉字訓若、訓何者音于愆反,送句及助詞音矣愆反,而訾北人“呼邪為也”也。

    注音難确,反語斯興。

    顔氏雲:“鄭玄注六經,高誘解《呂覽》、《淮南》,許慎造《說文》,劉熹制《釋名》,始有譬況假借,以證音字,而古語與今殊别,其間輕重清濁,猶未可曉。

    加以外言、内言、急言、徐言、讀若之類,益使人疑。

    孫叔言創《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

    至于魏世,此事大行。

    高貴鄉公不解反語,以為怪異。

    ”《北齊書·廢帝紀》雲:天保元年(550),立為皇大子。

    時年六歲。

    性敏慧。

    初學反語,于迹字下注雲自反。

    時侍者未達其故。

    大子曰:“足旁亦為迹,豈非自反邪?”高貴鄉公所怪,而廢帝童而習之,可見反語通行之廣矣。

    反語之用,不外雙聲、疊韻,故時人多明于是。

    《南史·謝莊傳》:王玄谟問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玄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

    ”其捷速如此。

    又《羊玄保傳》:謂其子戎語好為雙聲,皆是也。

    顔之推雲:“至邺已來,惟見崔子豹、崔瞻叔侄,李祖仁、李蔚兄弟,頗事言辭,少為切正。

    ”又自言:“兒女雖在孩稚,便漸督正。

    一言訛替,以為己罪。

    ”其重之如此。

    然其遷流,卒不可免。

    至後世,言語多用音,文字仍系單音,616則讀音之正不正,不複足以誤事,而緻謹于此者少矣。

     顔之推又雲:“江南學士讀《左傳》,口相傳述,自為凡例。

    軍自敗曰敗,打破人軍曰敗。

    ”《注》雲:“補敗反。

    ”此所重者仍字音也。

    《隋書·經籍志》有《楚辭音》五種:一徐邈撰,一宋處士諸葛氏撰,一孟奧撰,一釋遵骞撰,一不著撰人名氏。

    雲:“隋時有釋遵骞善讀之,能為楚聲,音韻清切。

    至今傳《楚辭》者,皆祖骞公之音。

    ”此當不徒字音,亦兼及其聲調也。

     因音讀之見重,而四聲之說興焉。

    617《南史·周颙傳》雲:颙始著《四聲切韻》,行于時。

    《陸厥傳》雲:齊永明時,盛為文章。

    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邪王融,以氣類相推毂。

    汝南周颙,善識聲韻。

    約等文皆用宮商。

    将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

    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内,宮征不同,不可增減。

    世呼為永明體。

    《庾肩吾傳》雲:齊永明中,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

    至是梁武帝時。

    轉拘聲韻,彌為麗靡,複逾往時。

    案四聲之别,不過語音高下、長短之不同。

    配合得宜,則誦之成響,不則蹇澀不可讀,此不過作文字者講求聲調之一端耳。

    文之如口語書之者,是為散文,骈文則相去較遠,誦讀之聲調,與口語之遠近,亦因之而殊。

    骈文誦之既别有其聲,為之自别有其法,于是所謂律體者生焉。

    《梁書·王筠傳》:沈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

    乃要筠示其草。

    筠讀至雌霓連蜷,約撫掌欣抃曰:“仆嘗恐人呼為霓。

    ”上霓字下注雲五激反,下霓字下注雲五雞反。

    此注語不知為《梁書》元文,抑後人所增。

    然即為後人所增,亦不失作者之意。

    蓋謂其字當讀入聲,不當讀平聲耳。

    四聲之用,不過如此。

    散文誦讀之聲,既與口語相近,能語言者,自能使其疾徐、高下,皆合節度。

    骈文則不然,故其聲調不得不别學。

    聲調既别有其律,字音之高下、長短,自不得不加别擇。

    齊、梁時骈文盛行,四聲之說,所以生于此時也。

    不為此等文字者,原不必留意于此。

    即為之者,其技苟工,亦自能暗合。

    故《南史·沈約傳》,謂約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梁武帝雅不好焉。

    嘗問周舍曰:“何謂四聲?”舍曰:“天子聖哲是也。

    ”帝竟不甚遵用。

    此非武帝有作,不協四聲,乃不待留意而自合,猶工于文者不必皆知文法也。

    陸厥與約書,謂其“謂曆代衆賢未睹此秘”為近誣。

    約答書雖不承此語,亦謂:“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别累萬,以累萬之聲,配五群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學。

    ”蓋為此也。

     中國文字,亦頗行于外國。

    然不能變其語言者,其文字之行,亦不能久。

    618《周書·異域傳》雲:高昌,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

    蓋其國用華文,與胡往複,則用胡書。

    有《毛詩》、《論語》、《孝經》,置學官弟子,以相教授。

    雖習讀之,而皆為胡語。

    其後華文卒不能行于西域,則其驗也。

    北族薦居,政權既為所攘竊,其語言亦随之流行,然亦卒不能久。

    《隋書,經籍志》,著錄鮮卑語之書,凡十三種。

    《國語》十五卷。

    《國語》十卷。

    《鮮卑語》五卷。

    《國語物名》四卷。

    《國語真歌》十卷。

    《國語雜物名》三卷。

    《國語十八傳》一卷。

    《國語禦歌》十一卷。

    《鮮卑語》十卷。

    《國語号令》四卷。

    《國語雜文》十五卷。

    《鮮卑号令》一卷。

    《雜号令》一卷。

    雲:“後魏初定中原,軍容号令,皆以夷語。

    後染華俗,多不能通。

    故錄其本言,傳相教習,謂之國語。

    ”此蓋以華文書夷語,619如明四譯館之所為。

    《魏書·呂洛拔傳》:謂其長子文祖,以舊語譯注《皇诰》,此以鮮卑語譯華言,其所用者,當亦系華文也。

    《術藝傳》:晁崇弟懿,以善北人語,内侍左右,為黃門侍郎。

    此尚在大祖時。

    其後,蓋亦如近世之滿洲人,自忘其語。

    故有待于教習。

    《北齊書·高昂傳》:謂鮮卑共經中華朝士,惟憚服于昂。

    高祖每申令三軍,常鮮卑語,昂若在列,則為華言。

    足見鮮卑語已可不用。

    《顔氏家訓·教子篇》雲:“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

    頗曉書疏。

    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

    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

    ”此亦其種類之間,舊語尚未盡忘,我能通之,則彼引為同類,非其語之尚有用也。

    《魏書·昭成子孫傳》,謂元祯能通解諸方之語,此指鮮卑而外北方諸族言之,蓋無著諸簡牍者。

    《隋志》又有《婆羅門書》一卷,《外國書》四卷。

    《注》雲:梁有扶南胡書一卷。

    此則當為元文。

    《志》雲:“自後漢佛法行于中國,又得西域胡書,以十四字貫一切音,文省而義廣。

    謂之婆羅門書。

    與八體、六文之義殊别。

    ”此衍聲之法,傳入中國之始也。

     文具:紙漸盛行,而簡牍亦未遽廢。

    620故李繪嘗竊用其姊之牍,而皇甫商亦諷州郡以短檄召李含為門亭長焉。

    見第三章第三節。

    《北史·藝術傳》言:盧士翼目盲,以手摸書而知其字,621其書,疑亦簡牍之刻畫者也。

    是時紙價尚貴,故王隐撰《晉書》,須庾亮供其紙筆乃得成;崔鴻撰《十六國春秋》,妄載進呈之表,亦謂家貧祿薄,至于紙盡,書寫所資,每不周接也。

    詳見第五節。

    左思賦三都,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

    謝莊作殷淑儀哀策,都下傳寫,紙墨為之貴。

    《南史·後妃傳》。

    邢邵,每一文初出,京師為之紙貴。

    齊高帝雖為方伯,而居處甚貧。

    諸子學書無紙筆。

    武陵昭王晔,嘗以指畫空中及畫掌學字。

    江夏王鋒,母張氏,有容德。

    宋蒼梧王逼取之。

    又欲害鋒。

    高帝甚懼,不敢使居舊宅,匿于張氏。

    時年四歲。

    好學書。

    張家無紙劄。

    乃倚井欄為書,書滿則洗之,已複更書。

    又晨興不肯拂窗塵,而先晝塵上,學為書字。

    王育少孤貧,為人傭,牧羊。

    每過小學,必歔欷流涕。

    時有暇,即折蒲學書。

    《晉書·忠義傳》。

    徐伯珍,少孤貧,無紙,常以箭若葉及地上學書。

    《南史·隐逸傳》。

    《齊書·高逸傳》雲:書竹葉及地學書。

    陶弘景,年四五歲,恒以荻為筆,畫灰中學書。

    《南史·隐逸傳》。

    鄭灼,家貧,抄義疏,以日繼夜,筆豪盡,每削用之。

    《陳書·儒林傳》:《北齊書·徐之才傳》雲:以小史好嚼筆,嘗執管就元文遙曰:借君齒。

    其不遜如此。

    此與鄭灼所用,皆為毛筆。

    臧逢世,欲讀《漢書》,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劉緩乞丐客刺、書翰紙末,手寫一本。

    《顔氏家訓·勉學篇》。

    凡此皆可見當時紙筆之貴。

    故裴子野薦阮孝緒,稱其年十餘歲,随父為湘州行事,不書官紙,以成親之清白。

    何曾,人以小紙為書者,敕記室勿報,則史著之以為驕奢矣。

    《南史·齊武帝諸子傳》:晉安王子懋之子昭基,以方二寸絹為書,遺其故吏董僧慧。

    蓋由紙貴,故人習細書,猶漢光武之一劄十行。

    見《秦漢史》第十九章第四節。

    《宋書·劉穆之傳》雲:高祖舉止施為,穆之皆下節度。

    高祖書素拙。

    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彼四遠,願公小複留意。

    ”622高祖既不能厝意,又禀分有在。

    穆之乃曰:“但縱筆為大字,一字徑尺無嫌。

    大既足有所苞,且其名亦美。

    ”高祖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

    不亦浪費物力乎?作筆墨之法,見于《齊民要術》。

    卷九。

    《南史·張永傳》雲:永有巧思,紙墨皆自營造。

    宋文帝每得永表啟,辄執玩咨嗟,自歎供禦者了不及也。

    此則玩物喪志,與民用無關矣。

     《隋書·經籍志》小學門有《秦皇東巡會稽刻石文》一卷。

    623《一字石經周易》一卷。

    《注》雲:梁有三卷。

    《一字石經尚書》六卷。

    《注》雲:梁有《今字石經鄭氏尚書》八卷,亡。

    《一字石經魯詩》六卷。

    《注》雲:梁有《毛詩》二卷,亡。

    《一字石經儀禮》九卷。

    《一字石經春秋》一卷。

    《注》雲:梁有一卷。

    《一字石經公羊傳》九卷。

    《一字石經論語》一卷。

    《注》雲:梁有二卷。

    《一字石經典論》一卷。

    《三字石經尚書》九卷。

    《注》雲:梁有十三卷。

    《三字石經尚書》五卷。

    《三字石經春秋》三卷。

    《注》雲:梁有十二卷。

    雲:“後漢镌刻七經,著于石碑,皆蔡邕所書;魏正始中,又立一字石經,相承以為七經正字。

    後魏之末,齊神武執政,自洛陽徙于邺都。

    行至河陽,直岸崩,遂沒于水。

    其得至邺者,不盈大半。

    至隋開皇六年(586),又自邺京載入長安,置于秘書内省。

    議欲補緝,立于國學。

    尋屬隋亂,事遂寝廢。

    營造之司,因用為柱礎。

    貞觀初,秘書監臣魏徵始收聚之。

    十不存一。

    其相承傳拓之本,猶在秘府。

    并秦帝刻石,附于此篇,以備小學。

    ”然則響拓之由來舊矣。

    然刻版之術未行,經籍終恃手寫。

    劉芳為諸僧傭寫經論,見第十九章第一節。

    蔣少遊以傭書為業是也。

    見第二十章第二節。

    《梁書·孝行傳》:沈崇傃,傭書以養母。

    《文學傳》:袁峻家貧無書,每從人假借,必皆抄寫。

    自課日五十紙。

    紙數不登,則不休息。

    《南史·孝義傳》:庾震,喪父母,居貧無以葬,賃書以營事,至手掌穿,然後葬事獲濟,亦其事矣。

     鈔字之義,今古不同。

    今雲鈔者,意謂謄寫,古則意謂摘取。

    故鈔書之時,删節字句,習為固然。

    624其說,已見《秦漢史》第十九章第六節矣。

    晉、南北朝,此習未改。

    《顔氏家訓·書證篇》雲:“也是語已及助句之詞。

    河北經傳,悉略此字。

    其間有不可得無者。

    至如伯也執殳,于旅也語,回也屢空,風風也教也,及《詩傳》雲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如斯之類,傥削此文,頗成廢阙。

    《詩》言青青子衿,《傳》曰:青衿,青領也,學子之服。

    按古者斜領,下連于衿,故謂領為衿。

    孫炎、郭璞注《爾雅》,曹大家注《列女傳》,并雲衿交領也。

    邺下《詩》本無也字,群儒因缪說雲:青衿、青領,是衣兩處之名,皆以青為飾,用釋青青二字。

    其失大矣。

    又有俗學,聞經傳中時須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誠可笑。

    ”此删節過甚之弊也。

    書寫之際,每用多種顔色,625此則殊為清醒。

    《隋書·經籍志》,有《春秋左氏經傳朱墨列》一卷,賈逵撰。

    《晉書·儒林傳》:劉兆為《春秋左氏》解,名曰《全綜》。

    《公羊》、《穀梁》解诂,皆納經、傳中,朱書以别之。

    《顔氏家訓·書證篇》又曰:“《漢書》田肯賀上,江南本皆作宵字。

    沛國劉顯,博覽經籍,偏精班《漢》,梁代謂之《漢》聖。

    顯子臻,不墜家業。

    讀《班史》,呼為田肯。

    梁元帝嘗問之。

    答曰:此無義可求。

    但臣家舊本,以雌黃改宵字為肯。

    元帝無以難之。

    吾至江北,見本為肯。

    ”《晉書·音義序》雲:“仍依陸氏《經典釋文》,注字并以朱暎。

    ”是古于經籍,并用斯例。

    《周書·蘇綽傳》:綽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計賬戶籍之法,則官家文簿,亦用之矣。

    此即後世套版所本。

    惟刻書者格于物力,不必皆精;賈人尤僅為牟利;去此區别者甚多。

    代以黑白文者,亦不多見。

    而書之為所亂者多矣。

    然其弊亦不必與刻版并興。

    《顔氏家訓》又雲:“或問《山海經》夏禹及益所記,而有長沙、零陵、桂陽、諸暨,如此郡縣不少,何也?答曰:史之阙文,為日久矣。

    加複秦人滅學,董卓焚書,典籍錯亂,非止于此。

    譬猶《本草》,神農所述,而有豫章、朱崖、趙國、常山、奉高、真定、臨淄、馮翊等郡縣名,出諸藥物。

    《爾雅》周公所作,而雲張仲孝友。

    仲尼修《春秋》,而《經》書孔丘卒。

    《世本》左丘明所書,而有燕王喜、漢高祖。

    《汲冢瑣語》,乃載《秦望碑》。

    《蒼颉篇》李斯所造,而雲漢兼天下,海内并廁,豨黥韓覆,畔讨滅殘。

    《列仙傳》劉向所造,而贊雲七十四人出佛經。

    《列女傳》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頌》,終于趙悍後,而《傳》有更始夫人、明德馬後及梁夫人嫕。

    皆由後人所羼,非本文也。

    ”此等初亦或有以為别,傳錄者不皆精審,則失之矣。

     第三節 儒玄諸子之學上 世皆稱晉、南北朝,為佛、老盛行,儒學衰微之世,其實不然。

    是時之言玄學者,率以《易》、《老》并稱,梁時,《莊》、《老》、《周易》,總謂三玄,見《顔氏家訓·勉學篇》。

    即可知其兼通于儒,匪專于道。

    少後,佛家之說寖盛,儒、道二家,多兼治之,佛家亦多兼通儒、道之學。

    三家之學,實已漸趨混同。

    中國向來,宗教、哲學,與人倫日用之軌範,并不分張儒、釋、道稱為三教,并行不悖,正以其名雖異,其實則無大不同耳。

    然斯時史籍所載,仍有所謂儒家之學者,與釋道鼎足而立,其故何欤?曰:此由儒家之中,自分兩派:一派好講原理,寖與釋、道同流,又一派則仍守其漢末以來,支離破碎之舊習耳。

    先秦諸子,本皆志在經世。

    漢武以後,儒家獨盛,思自效于世者,自無不兼通其說。

    即儒家,亦或兼采異家以自益。

    漢昭帝時,賢良文學與禦史大夫論議,猶各執所見不相中,逮新莽變法,王田而外,兼行五均、六管,則儒、法二家,寖合為一,即其明證。

    然學士大夫之吾欲雲雲者,無不與社會組織不相容,說雖不同,其為不可行則一,故新莽變法,卒至敗績。

    自斯以後,學士大夫,乃覺皇惑無主,不敢複言經世;有言之者,則皆昧于情實,泥于古人之迹,謂踐之即足以為治。

    加以積古相傳之迷信,至漢末而大張。

    新莽既以之圖篡,光武亦借以惑民,圖谶之說,遂為一世所宗尚。

    明哲之士,自将褰裳去之。

    此玄學之所由興。

    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626自有守舊而不變者,此則當時之所謂儒學也。

    故核其實,當時之所謂儒學,實隻前此儒學中之一派,而不足以攬其全也。

     此派之锢蔽,果何如乎?《隋書·經籍志》引《漢書·藝文志》“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成一藝”之說,而訾當世之學者曰:“學不心解,專以浮華相尚。

    豫造雜難,拟為仇對。

    馳騁煩言,以紊彜叙。

    ”此與漢世碎義逃難,徒争勝于口舌間者,又何以異?《顔氏家訓·勉學篇》雲:“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聖人之道。

    627上明天時,下該人事。

    用此緻卿相者多矣。

    末俗空守章句,但誦師言。

    施之世務,殆無一可。

    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

    梁朝皇孫已下,總丱之年,必先入學,觀其志尚。

    出身已後,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

    《周書·儒林傳論》雲:前世通六藝之士,莫不兼達政術,故雲拾青紫如地芥。

    近代守一經之儒,多暗于時務,故有貧且賤之恥。

    雖通塞有命,而大抵皆然。

    兩漢之朝,重經術而輕律令。

    其聰明特達者,鹹勵精于專門。

    以通賢之質,挾黼藻之美。

    大則必至公卿,小則不失守令。

    近代之政先法令而後經術。

    其沉默孤微者,亦笃志于章句。

    以先王之道,飾腐儒之姿,達則不過侍講、訓胃,窮則終于弊衣箪食。

    蓋好尚之道殊,遭遇之時異也。

    其言,與顔氏此論相發明。

    冠冕為此者,則有何胤、劉、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縧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

    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邺下又見邢子才。

    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

    如此諸賢,故為上品。

    以外率多田裡間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

    問一言辄酬數百。

    責其指歸,或無要會。

    邺下諺雲: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

    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

    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

    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

    夫聖人之書,所以設教。

    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

    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燕寝、講堂,亦複何在?以此得勝,甯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

    必能兼美,吾無間焉。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之外,義疏而已。

    吾初入邺,與博陵崔文彥交遊。

    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

    崔轉為諸儒道之。

    始将發口,懸見排蹙。

    雲文集止有詩、賦、銘、诔,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

    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

    魏收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

    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

    魏便忿怒,都不複言,取《韋玄成傳》擲之而起。

    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

    ”當時經生锢蔽之狀,可以想見。

    蓋世自有不知體要,妄矜博洽,實極固陋之人,此時皆歸于儒,遂緻其術一蹶而不複振耳。

    《舊唐書·儒林·徐文遠傳》雲:時有大儒沉重,講于大學,聽者常千餘人。

    文遠就質問,數日便去。

    或問曰:“何辭去之速?”答曰:“觀其所說,悉是紙上語耳,仆皆已先誦得之。

    至于奧赜之境,翻似未見。

    ”所知悉是紙上語,此其所以施之世務,無一而可也。

    不特此也。

    《隋書·儒林·房晖遠傳》雲:晖遠以隋高祖時,擢為國子博士。

    會上令國子生通一經者并悉薦舉,将擢用之。

    既策問訖,博士不能時定臧否。

    628祭酒元善怪問之。

    晖遠曰:“江南、河北,義例不同。

    博士不能遍涉。

    學生皆持其所短,稱己所長,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決也。

    ”祭酒因令晖遠考定之。

    晖遠覽筆便下,初無疑滞。

    有不服者,晖遠問其所傳義疏,辄為誦之,然後出其所短。

    自是無敢飾非者。

    所試四五百人,數日便決。

    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為不能測也。

    江南、河北之說,晖遠果能皆通乎?得毋其所謂通者,亦如張吾貴之于《左氏》邪?見上節。

    《北史·儒林·徐遵明傳》雲:與劉獻之、張吾貴皆河北聚徒教授。

    遵明見鄭玄《論語序》雲書以八寸策誤作八十宗,因曲為之說,其僻皆如此。

    獻之、吾貴又甚焉。

    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以此為師,不誠令人氣塞乎?即誠通明者,于世事複何所益?南北朝儒家,最為後人所推服者,曰勤于三禮之學,議郊廟典禮,辨喪服精粗,果有益于生民乎?曷怪才智之士,望望然去之也? 試就當時經學之傳授觀之,亦可見其專固衰敝焉。

    據《隋書·經籍志》:詩家之學,《齊詩》魏代已亡,《魯詩》亡于西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惟《毛詩》、《鄭箋》獨立。

    《書》則歐陽、大、小夏侯,并亡于永嘉之亂。

    杜林所傳《古文尚書》,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亦為之注者獨行。

    又有所謂孔安國《古文尚書》者。

    雲:“魯恭王壞孔子舊宅,得其末孫惠所藏之書,字皆古文,安國以隸古字寫之,合成五十八篇,為之作《傳》。

    會巫蠱事起,不得奏上。

    私傳其業于都尉朝,朝授膠東庸生,謂之《尚書》古文之學。

    而未得立。

    至東晉,豫章内史梅赜,始得安國之《傳》奏之。

    時又阙《舜典》一篇。

    齊建武中,吳姚興方于大桁市得其書,奏上。

    比馬、鄭所注,多二十八字。

    于是始列國學。

    ”此即近世累加考證,斷言其僞之《僞古文尚書》也。

    梁、陳所講,有孔、鄭二家,齊代惟傳鄭義,至隋,孔、鄭并行,而鄭氏甚微。

    禮:漢世《禮經》,惟指今之《儀禮》,魏、晉已降乃與《禮記》、《周官》并列,稱為三禮。

    《隋志》雲:“鄭玄傳小戴之學。

    後以古經校之,取其于義長者作注,為鄭氏學。

    ”此鄭于《禮經》,糅合今古二家也。

    又雲:“漢時有李氏,得《周官》,上于河間獻王。

    獨阙《冬官》一篇。

    獻王購以千金,不得。

    遂取《考工記》以補其處,合成六篇,奏之。

    至王莽時,劉歆始置博士,以行于世。

    河南缑氏杜子春,受業于歆,因以教授。

    是後馬融作《周官傳》,以授鄭玄。

    玄作《周官注》。

    ”案《周官》本非《禮經》之類。

    劉歆所欲立者為《逸禮》,據《禮記鄭注》,《投壺》、《奔喪》,皆同《逸禮》,亦非《周官》之倫。

    《考工記》與《周官》,又不同物,安可相補?其說之牴牾不仇如此,則知出自河間獻王之說,亦系子虛烏有之談。

    《隋志》又雲:“河間獻王又得仲尼弟子及後學者所記一百三十一篇,獻之。

    時亦無傳之者。

    劉向考校經籍檢得,因第而叙之。

    而又得《明堂陰陽記》三十三篇,《孔子三朝記》七篇,《王氏、史氏記》二十一篇,《樂記》二十三篇。

    凡五種,合二百十四篇。

    戴德删其煩重,合而記之,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記》。

    而戴聖又删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

    629漢末,馬融遂傳小戴之學。

    融又足《月令》一篇,《明堂位》一篇,《樂記》一篇,合四十九篇。

    而鄭玄受業于融,又為之注。

    ”百三十一篇,出于河間獻王,說亦無據。

    《漢志》禮家:《記》百三十一篇。

    自注雲:“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

    ”蓋本今學。

    《志》又有《明堂陰陽》三十三篇,《王史氏記》二十一篇,合《記》百三十一篇,凡百八十五。

    此外《曲台後蒼記》,後蒼為二戴之學所自出,其記蓋與二戴之書相同。

    《中庸說》、《明堂陰陽說》皆說。

    《周官經》、《周官傳》,别為一家。

    《軍禮司馬法》,乃班氏所入。

    《封禅議》、《封禅群祀議奏》皆漢時物。

    惟《古封禅群祀》,亦記之倫。

    其書凡十九篇,合百八十五得二百有四,與《釋文叙錄》引劉向《别錄》雲古文記二百四篇者相當。

    《叙錄》又引陳邵《周禮叙》雲:“戴德删古禮二百四篇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禮》。

    戴聖删《大戴禮》為四十九篇,是為《小戴禮》。

    後漢馬融、盧植,考諸家同異附戴聖篇章,去其繁重,及所叙略,而行于世,即今之《禮記》是也。

    鄭玄亦依盧、馬之本而注焉。

    ”今《禮記》四十九篇,《曲禮》、《檀弓》、《雜記》皆分上下,合為一篇計之則四十六,分為二篇計之則四十九,故《隋志》雲小戴之書四十六,陳邵雲四十九。

    四十六加八十五,适百三十一。

    蓋七十子後學所記,大戴取其八十五,小戴取其四十六耳。

    小戴書本今學,然至馬、鄭為之,則亦雜糅今古矣。

    《隋志》雲:“今《周官》六篇,《古經》十七篇,《小戴記》四十九篇,凡三種,惟鄭注立于國學,其餘并多散亡,又無師說。

    ”則禮家之學,惟鄭氏專行也。

    《易》:《隋志》雲:“後漢施、孟、梁丘、京氏,凡四家并立。

    漢初,又有東萊費直傳《易》。

    其本皆古字,号曰《古文易》。

    以授琅邪王璜,璜授沛人高相,相以授子康及蘭陵毋将永,故有費氏之學,行于人間。

    而未得立。

    後漢陳元、鄭衆,皆傳費氏之學。

    馬融又為其《傳》,以授鄭玄。

    玄作《易注》。

    荀爽又作《易傳》。

    魏代王肅、王弼,并為之注。

    自是費氏大興,高氏遂衰。

    梁丘、施氏、高氏,亡于西晉。

    孟氏、京氏,有書無師。

    梁、陳鄭玄、王弼二注,列于國學。

    齊代惟傳鄭義。

    至隋,王注盛行,鄭學寖微,今殆絕矣。

    ”案高氏之學,亦出費氏,不可雲費氏興而高氏衰。

    蓋出于費氏之高氏衰,而其後起之鄭氏,與之代興,至最後,則又為王弼所奪耳。

    《春秋》:《隋志》雲:“後漢《公羊》有嚴氏、顔氏之學,與《穀梁》三家并立。

    《左氏》:建武中,尚書令韓歆請立而未行。

    陳元又上書訟之。

    乃以魏郡李封為《左氏》博士。

    封卒,遂罷。

    然諸儒傳《左氏》者甚衆。

    其後賈逵、服虔,并為訓解。

    至魏,遂行于世。

    晉時,杜預又為《經傳集解》。

    《穀梁》範甯注,《公羊》何休注,《左氏》服虔、杜預注,俱立國學。

    然《公羊》、《穀梁》,但試讀文而不能通其義。

    後學三傳通講,而《左氏》惟傳服義。

    至隋,杜氏盛行,服義及《公羊》、《穀梁》寖微,今殆無師說。

    ”蓋《左氏》行而《公》、《穀》微,《左氏》之中,杜又代賈、服而起也。

    《五經》而外,誦習所先,厥惟《孝經》、《論語》已見上節。

    《孝經》:《隋志》雲:“遭秦焚書,為河間人顔芝所藏,漢初,芝子貞出之,凡十八章。

    而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後倉,谏議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皆名其學。

    又有《古文孝經》,與《古文尚書》同出。

    而長孫有《閨門》一章。

    其餘經文,大較相似。

    篇簡缺解,又有衍出三章,并前合為二十二章。

    孔安國為之《傳》。

    至劉向典校經籍,以顔本比古文,除其繁惑,以十八章為定。

    鄭衆、馬融,并為之注。

    又有《鄭氏注》,相傳或雲鄭玄。

    其立義與玄所注餘書不同,故疑之。

    梁代,安國及鄭氏二家,并立國學,而安國之本,亡于梁亂。

    陳及周、齊,惟傳鄭氏。

    至隋,秘書監王劭,于京師訪得《孔傳》,送至河間劉炫,炫因序其得喪,述其議疏,講于人間。

    漸聞朝廷。

    後遂著令,與鄭氏并立。

    儒者喧喧,皆雲炫自作之,非孔舊本,而秘府又先無其書。

    ”案鄭玄晚主古學,早歲則治今文。

    《禦覽》引其《孝經注叙》,謂作于避難南城山時,嚴鐵橋雲:玄蓋嘗避黨锢之難,時尚未治古文,故立說與後來不同,其注初不必僞。

    據皮鹿門說,見所撰《孝經鄭注疏》。

    若孔安國傳之僞,則不俟論矣。

    《論語》:《隋志》雲:“漢初有齊、魯之說,其齊人傳者二十二篇,魯人傳者二十篇。

    張禹本授《魯論》,晚講《齊論》,後遂合而考之,删其煩惑,除去《齊論》《問王》、《知道》二篇,從《魯論》二十篇為定,号《張侯論》。

    周氏、包氏,為之章句。

    馬融又為之訓。

    又有《古論語》,與《古文尚書》同出。

    章句煩省,與《魯論》不異。

    惟分《子張》為二篇,故有二十一篇。

    孔安國為之《傳》。

    漢末,鄭玄以《張侯論》為本,參考《齊論》、《古論》而為之注。

    魏司空陳群,大常王肅,博士周生烈,皆為義說。

    吏部尚書何晏又為《集解》。

    是後諸儒多為之注。

    《齊論》遂亡。

    《古論》先無師說。

    梁、陳之時,惟鄭玄、何晏,立于國學,而鄭氏甚微。

    周、齊鄭學獨立。

    至隋,何、鄭并行,鄭氏盛于人間。

    ”亦漢末今古雜糅之學,與魏、晉後雜有玄談之說并行者也。

    《齊書·劉陸澄傳論》雲:“西京儒士,莫有獨擅。

    東都學術,鄭、賈先行。

    康成生炎漢之季,訓義優洽。

    一世孔門,褒成并軌。

    故老以為前修,後生未之敢異。

    而王肅依經辨理,與碩相非。

    爰興《聖證》,據用《家語》。

    外戚之尊,多行晉代。

    ”今案《隋志》:肅于《詩》、《書》、《三禮》、《易》、《左氏》、《孝經》、《論語》,皆有注解。

    又有《孔子家語》二十卷,《隋志》雲王肅解,而後人以為肅所私定。

    《孔叢子》七卷,亦肅所僞為。

    《聖證論》十二卷,則肅所造以難鄭者。

    蓋肅當漢、魏之際,亦為遍注群經之人,其才力實與鄭玄相亞。

    晉世《詩》家或申王難鄭,或右鄭排王。

    言《禮》者亦各有左右。

    《尚書僞孔安國傳》,雖不能定為何人,其說與肅同流,則無疑義。

    《魏書·儒林傳》雲:“漢世鄭玄并為衆經注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說。

    玄《易》、《書》、《詩》、《禮》、《論語》、《孝經》,虔《左氏春秋》,休《公羊傳》,大行于河北。

    王肅《易》亦間行焉。

    晉世杜預注《左氏》,預玄孫坦,坦弟骥,于劉義隆世,并為青州刺史,傳其家業,故齊地多習之。

    ”《北齊書·儒林傳》雲:“經學諸生,多出魏末大儒徐遵明門下。

    ”遵明于《易》、《書》、《三禮》,皆傳鄭氏,《春秋》則服氏。

    其《毛詩》則出魏朝博陵劉獻之。

    王弼之《易》,河南及青、齊之間多講之,然師訓甚寡。

    孔氏《古文尚書》,武平末,河間劉光伯、信都劉士元得費甝《義疏》,乃留意焉。

    《左傳》,河外諸生,俱伏膺杜氏。

    河北有姚文安、秦道靜,初學伏氏,後兼講杜。

    以上所說,《北史》皆同,而又總括之曰:“江右:《周易》則王輔嗣,《尚書》則孔安國,《左傳》則杜元凱。

    河洛:《左傳》則服子慎,《尚書》、《周易》則鄭康成。

    《詩》則并主于毛公,《禮》則同遵于鄭氏。

    ”合諸說而觀之,則今文之學,除《公羊》一經外皆亡;魏、晉新起之學,與漢世舊有之學,分庭抗禮,而南偏于新,北偏于舊;至隋世統一之後,則北又入于南也。

    然不論何派,皆系經生之業,支離破碎,無益世務。

    較有思理之士,皆折而入于他途矣。

    《魏書·儒林傳》:陳奇,常非馬融、鄭玄,解經失旨,志在著述《五經》。

    始著《孝經》、《論語》,頗傳于世,為缙紳所稱。

    奇後為遊雅所陷,見第二十二章第七節。

    即由雅“贊扶馬、鄭”而奇非之也。

    《隋志》雲:《詩》惟毛、鄭獨立。

    又雲:又有《業詩》,奉朝請業遵所注,立義多異,世所不行。

    又梁有《禮記》十二卷,業遵注,亡。

    此等無論其說善否,要為别有所見,或唐世啖助、趙匡之先驅。

    張雕虎之為人,頗有抱負,已見第十四章第四節。

    《北齊書·儒林傳》:劉晝,撰《高才不遇傳》三篇。

    皇建、大甯之朝,又頻上書,言亦切直。

    多非世要,終不見收采。

    自謂博物奇才,言好矜大。

    每雲:“使我數十卷書行于世,不易齊景之千驷也。

    ”《隋書·儒林傳》:馬光,開皇初,高祖征山東義學之士,與張仲讓、孔籠、窦士榮、張黑奴、劉祖仁等俱至,并授大學博士,時人号為六儒。

    然皆鄙野無儀範,朝廷不之貴也。

    士榮尋病死。

    仲讓未幾告歸鄉裡。

    著書十卷。

    自雲:“此書若奏,我必為宰相。

    ”又數言玄象事。

    州縣列上其狀,竟坐誅。

    孔籠、張黑奴、劉祖仁未幾亦被譴去,惟光獨存。

    此等人或亦王通之流,630然當時皆不之重也。

     儒生兼通道、釋之學者,此時實不勝枚舉。

    《晉書·儒林傳》:徐苗,嘗作《五經同異評》,又依道家著《玄微論》,前後所造數萬言。

    卒,遺命濯巾浣衣,榆棺雜磚,露車載屍,葦席瓦器而已。

    此楊王孫之志也。

    又《範宣傳》:庾爰之問宣曰:“君博學通綜,何以大儒?”宣雲:“正始以來,世尚老、莊,逮晉之初,競以裸袒為高,仆誠大儒,然丘不與易。

    ”宣言談未嘗及老、莊。

    客有問:“人生與憂俱生,不知此語何出。

    ”宣雲:“出《莊子·至樂篇》。

    ”客曰:“君言不讀《老》、《莊》,何由識此?”宣笑曰:“小時嘗一覽。

    ”時人莫之測也。

    不治其學,而亦知其說,可見其學之盛行矣。

    《梁書·儒林傳》:伏曼容,善《老》、《易》。

    嘗雲:“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

    故知平叔有所短。

    ”曼容子暅,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見《良吏傳》。

    嚴植之,少善《莊》、《老》,能玄言。

    賀玚子革,嘗恨祿不及養。

    在荊州,曆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拟還鄉造寺,以申感思。

    大史叔明,少善《莊》、《老》。

    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

    皇侃,性至孝。

    嘗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拟《觀世音經》。

    《陳書·儒林傳》:沈德威,每自學還私室,即講授,道、俗受業者,數十百人。

    全緩,治《周易》、《老》、《莊》。

    時人言玄者鹹推之。

    張譏,笃好玄言。

    侯景寇逆,圍城之中,猶侍哀大子于武德殿講《老》、《莊》。

    陳後主在東宮,亦令于溫文殿講《莊》、《老》。

    所居宅營山池,植花果,講《周易》、《老》、《莊》而教授焉。

    一乘寺沙門法才,法雲寺沙門慧休,至真觀道士姚綏,皆傳其業。

    撰《老子義》十一卷,《莊子内篇義》十二卷,《外篇義》二十卷,《雜篇義》十卷,《玄部通義》十二卷。

    又撰《遊玄桂林》二十四卷。

    龔孟舒,善談名理。

    陸慶,值梁季喪亂,乃覃心釋典,經論靡不該究。

    築室屏居,以禅誦為事。

    由是傳經受業者鮮焉。

    《南史·儒林傳》:顧越,微言玄旨,鹹盡其精微。

    特善《莊》、《老》。

    著《老子義疏》。

    《魏書·儒林傳》:劉獻之,注《涅槃經》,未就而卒。

    孫慧蔚。

    先單名蔚。

    正始中,侍講禁内,夜論佛經,有惬帝旨,诏使加号惠蔚法師。

    盧景裕,好釋氏,通其大義。

    天竺胡沙門道悕,每譯諸經論,辄托景裕為之序。

    《北齊書·儒林傳》:孫靈晖,為南陽王綽師。

    綽死後,每至七日,及百日終,恒為請僧設齋,傳經行道。

    《周書·儒林傳》:盧光,好玄言,崇佛道。

    撰《道德經章句》,行于世。

    《儒林傳》中人如此,可見釋、老之震撼一世,儒家非極專固者,皆不容故步自封矣。

     第四節 儒玄諸子之學下 清談之風,世皆以為起于魏之正始,亦非其實也。

    631秦、漢之世,黃老、老莊之學,傳授迄未嘗絕,已見《秦漢史》第十九章第四節。

    其中如楊厚、範升、馬融、虞翻,皆儒家,而或修黃老教授,或為《老子》訓注;升與向長所習,亦以《易》、《老》并稱;此已道魏、晉玄談之先河。

    升争立《費氏易》、《左氏春秋》,引《老子》曰:“學道日損。

    ”又曰:“絕學無憂。

    ”嚴君平、周勰皆肥遁自甘,而史述其事,或雲慕老聃清靜,或雲依老子、嚴周之指而著書,則又魏、晉以後,清談不事事之先聲矣。

    《後書·耿弇傳注》引嵇康《聖賢高士傳》曰:安丘望之,字仲都,京兆長陵人。

    少持《老子經》,恬靜不求進宦。

    号曰安丘丈人。

    成帝聞,欲見之,望之辭不肯見;為巫醫于人間。

    亦嚴君平之流也。

    不特此也,郎,治術數之學者也,而其詣阙拜章,言“天地之道,其猶鼓籥,以虛為德,自近及遠。

    ”書奏,順帝複使對尚書。

    條便宜七事。

    其三引《老子》曰:“人之饑也,以其上食稅之多。

    ”又上書薦黃瓊、李固,并陳消災之術,引《老子》曰:“大音希聲,大器晚成。

    ”劉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複孟轲。

    數術之家,率多明于天文,陶之學,蓋亦與相出入者也。

    李固對诏問,引《老子》曰:“其進銳者其退速。

    ”632《後書注》曰:“案《孟子》有此文,謝承書亦雲《孟子》,而《續漢書》複雲《老子》。

    ”今案古人引書,經傳不别,儒家如是,諸子亦然,進銳退速,固類道家之言,未必非《老子》傳中語也。

    固遷将作大匠,又上疏陳事曰:“臣聞氣之清者為神,人之清者為賢,養身者以煉神為寶,安國者以積賢為道。

    ”又與朱穆作《崇厚論》,謂道以天下為一,在彼猶在己者同符。

    廖扶,父為北地大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

    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

    服終,歎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

    處亂世而貴自全,又魏、晉以來治《老》、《莊》之學者數見不鮮之事矣。

    此外《後書》所載,尚有任隗光子。

    少好《黃》《老》,鄭均少好《黃》《老》書,淳于恭善說《老子》。

    可知《老》《莊》之學,東京業已盛行,正始諸賢,實承其流風遺俗。

    特以居高明之地,譬諸登高一呼,故其所及者愈遠耳。

     正始諸賢,居高明之地者,莫如夏侯玄、何晏及司馬景王。

    《三國·魏志·晏傳》雲:少以才秀知名。

    好《老》《莊》言。

    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

    《注》引《魏氏春秋》曰:玄、晏等名盛于時,司馬景王亦預焉。

    晏嘗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

    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

    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

    ”蓋欲以況諸己也。

    《荀彧傳注》引《零陵先賢傳》曰:彧第三兄衍之孫融,與王弼、鐘會俱知名。

    為洛陽令,參大将軍軍事。

    與弼、會論《易》、《老》義,傳于世。

    第四兄谌之子闳,為大子文學掾。

    時有甲乙疑論。

    闳與鍾繇、王朗、袁渙,議各不同。

    文帝與繇書曰:“袁、王國士,更為唇齒,荀闳勁悍,往來銳師,真君侯之勁敵,左右之深憂也。

    ”彧長子恽,亦知名。

    作《易集解》。

    又引《晉陽秋》,謂彧子,嘗難鍾會《易》無互體,見稱于世。

    弟粲,何劭為之傳曰:粲諸兄并以儒術論議,而粲獨好言道。

    常以為“子貢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然則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粃”。

    當時能言者不能屈也。

    大和初,到京邑,與傅嘏談。

    嘏善名理,而粲尚玄遠,宗緻雖同,倉卒時或格不相得。

    裴徽通彼我之懷,為二家騎驿。

    頃之,粲與嘏善,夏侯玄亦親。

    管甯儒者也,而《魏志》本傳載陶丘一等薦之之辭,謂其娛心黃老。

    《王粲傳》雲:嵇康好言《老》《莊》。

    《注》引康兄喜所為《康傳》,言其著《養生篇》,知自厚者喪其所生,求益者必失其性。

    《傅嘏傳》雲:嘏常論才性同異,鍾會集而論之。

    《常林傳注》引《魏略》,以林及吉茂、沐并、時苗四人為《清介傳》。

    雲:并豫作終制,戒其子以儉葬,曰:“夫禮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

    故力行則為君子,不務者終為小人。

    然撥亂反正,鳴鼓矯俗之大義,未是窮理盡性,陶冶變化之實論。

    若乃原始要終,以天地為一區,萬物為刍狗,該覽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禍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于道矣。

    ”《裴潛傳注》:潛少弟徽,善言玄妙。

    子康、楷、綽,皆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

    少與琅邪王戎并為掾發名。

    鍾會緻之大将軍司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

    ”文王即辟為掾。

    《鍾會傳》雲:會嘗論《易》無互體,才性同異。

    及會死後,于會家得書二十篇,名曰道論,而實刑名家也,其文似會。

    初會弱冠與山陽王弼并知名。

    弼好論儒道,辭才逸辯。

    注《易》及《老子》。

    為尚書郎。

    年二十餘卒。

    《注》引何劭《弼傳》曰:弼幼而察惠,年十餘,好《老氏》。

    通辨能言。

    父業為尚書郎。

    時裴徽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

    徽一見異之。

    問弼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也,然聖人莫肯緻言,而老子申之無已者何?”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不說也。

    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無所不足。

    ”尋亦為傅嘏所知。

    于時何晏為吏部尚書,甚奇弼,歎之曰:“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弼與鐘會善。

    會論議以校練為家,然每服弼之高緻。

    弼注《老子》,為之指略,緻有理統。

    注《道略論》,注《易》,往往有高麗言。

    大原王濟,好談病《老》《莊》。

    嘗雲:見弼《易注》,所悟者多。

    《晉書·王衍傳》雲: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

    衍甚重之。

    惟裴以為非,著論以譏之。

    而衍處之自若。

    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貢。

    兼聲名藉甚,傾動當世。

    妙善玄言,惟談《老》、《莊》為事。

    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

    義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黃。

    朝野翕然,謂之一世龍門矣。

    《樂廣傳》雲:廣尤善談論。

    每以約言析理,厭人之心。

    王戎為荊州刺史,聞廣為夏侯玄所賞,乃舉為秀才。

    衛瓘朝之耆宿,逮與魏正始中諸名士談論,見廣而奇之,曰:“自昔諸賢既殁,常恐微言将絕,今乃複聞于君矣。

    ”廣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時。

    天下言風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

    《衛玠傳》雲:好言玄理。

    其後病多體羸,母恒禁其語。

    遇有勝日,親友時請一言,無不咨嗟,以為入微。

    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聞玠言,辄歎息絕倒。

    天下大亂,移家南行。

    時王敦鎮豫章,長史謝鲲雅重玠。

    相見欣然,言語彌日。

    敦謂鲲曰:“昔王輔嗣吐金聲于中朝,此子複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緒,絕而複續。

    不意永嘉之末,複聞正始之音。

    何平叔若在,當複絕倒。

    ”阮籍,籍兄子鹹,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嘗與嵇康為竹林之遊,世稱為竹林七賢。

    《三國·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

    又有謝鲲、胡母輔之、畢卓、王尼、羊曼、光逸等,多善清言,遺世事,放蕩不拘禮法,《晉書》皆有傳。

    此皆魏晉世洛中人物。

    東渡已後,流風未沬。

    江表之能玄言,初不自東渡後始,特東渡後此風愈盛耳。

    《晉書·陸雲傳》雲:雲嘗行,逗宿故人家。

    夜暗迷路,莫知所從。

    忽望草中有火光,于是趣之。

    至一家,便寄宿。

    見一年少,美風姿,共談《老子》,辭緻深遠。

    向曉辭去。

    行十餘裡,至故人家,雲此數十裡中無人居。

    雲意始悟。

    卻尋昨宿處,乃王弼冢。

    雲本無玄學,自此談《老》殊進。

    可見雲初入洛,即學為玄談矣。

    《顧榮傳》雲:榮素好琴。

    及卒,家人常置琴于靈坐。

    吳郡張翰哭之恸。

    既而上床,鼓琴數曲。

    撫琴而歎曰:“顧彥先,複能賞此不?”因又恸哭,不吊喪主而去。

    此等舉動,亦何異竹林諸賢邪?帝王,帝王之好玄言者,以梁武帝、簡文帝、元帝為最。

    《顔氏家訓·勉學篇》言:元帝召置學生,親為教授,廢寝忘食,以夜繼朝。

    至乃倦劇愁憤,辄以講自釋。

    證以《南史》所載,魏師既起,帝猶于龍光殿述《老子》義,而知其說之不誣也。

    宋明帝答王景文诏,至有理緻,已見第十九章第六節。

    晉明帝亦善玄言。

    嘗論聖人真假之意,王導等不能屈,見《晉書·本紀》。

    在東宮時,阮放為大子中舍人庶子,雖戎車屢駕,而侍大子,常說《老》、《莊》,不及軍國,帝甚友愛之,見《放》本傳。

    《簡文帝紀》,稱其清虛寡欲,尤善玄言,重桓石秀、劉恢、張憑、韓伯、謝萬、王懞,皆見本傳。

    《魏書·高祖紀》,言其善談《莊》、《老》,尤精釋義。

    《世宗紀》亦雲:每至講論,連夜忘疲。

    貴戚,如晉範陽王虓,史稱其清辯能言論。

    康獻皇後父褚衷,史稱其與京兆杜乂,俱有盛名,冠于中興。

    大臣,《晉書·王祥傳》:祥族孫戎,稱祥在正始,不在能言之流,及與之言,理緻清達。

    此一時風氣使然也。

    文吏,《晉書·良吏傳》:潘京,舉秀才到洛。

    尚書令樂廣,京州人也,共談累日,深歎其才。

    謂京曰:“君天才過人,恨不學耳。

    ”京感其言,遂勤學不倦。

    時武陵大守戴昌,亦善談論。

    與京共談,京假借之。

    昌以為不如己,笑而遣之。

    令過其子若思。

    京方極其言論。

    昌竊聽之,乃歎服曰:“才不可假。

    ”遂父子俱屈焉。

    武夫,《齊書·柳世隆傳》:世隆少立功名,晚專以談義自業。

    常自雲:“馬稍第一,清談第二,彈琴第三。

    ”在朝不幹世務,垂簾鼓琴,風韻清遠,甚獲世譽,此武夫之附庸風雅也。

    《陳顯達傳》:自以人微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

    有子十餘人,誡之曰:“我本志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貴陵人。

    ”謂其子曰:“麈尾、扇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自随。

    ”此武夫子弟,謬托風雅者也。

    儒生,見上節。

    文人,《晉書·文苑傳》:應貞,魏侍中璩之子也。

    自漢至魏,世以文章顯。

    貞善談論,以才學稱。

    夏侯玄有盛名,貞詣玄,玄甚重之。

    《陳書·徐陵傳》:年十二,通《老》、《莊》義。

    藝士,《晉書·藝術傳》:郭黁,少明《老》《易》。

    《易》家本有言數一振,此最術士所易兼明也。

    婦女,《晉書·列女傳》:王凝之妻謝氏,字道韫,安西将軍奕之女也。

    聰識有才辯。

    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将屈。

    道韫遣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

    633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

    《北史·盧玄傳》:玄孫道虔妻元氏,甚聰悟。

    常升高坐講《老子》。

    道虔從弟元明,隔紗帏以聽焉。

    無不能之。

    餘風又流衍于北。

    苻堅禁《老》、《莊》、圖谶之學,已見第一節。

    《苻融傳》雲:談玄論道,雖道安無以尚之。

    《苻朗傳》雲:每談虛語玄,不覺日之将夕。

    可見其時清談之風甚盛,堅欲崇儒,所以不得不禁之也。

    《姚興載記》言: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飲酒。

    可見洛下遺風,北方迄未嘗絕。

    《魏書·程駿傳》: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于涼州,駿師事劉昞。

    謂昞曰:“今世名教之儒,鹹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弗可以經世,駿意以為不然。

    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

    ”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

    世祖平涼,遷于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

    顯祖屢引與論《易》、《老》之義。

    是清談之風,傳播河西,又還歸洛下也。

    入隋乃息。

    《北齊書·盧潛傳》:潛從祖兄懷仁,懷仁從父弟昌衡。

    武平末,尚書郎沈靖有才識,風儀蘊藉,容止可觀。

    天保中,尚書王昕以雅談獲罪,諸弟尚守而不墜。

    自茲以後,此道頓微。

    昌衡與頓丘李若,彭城劉泰珉,河南陸彥師,隴西辛德源,大原王修,并為後進風流之士。

    案其見于史者,又有羊烈,能言名理,以玄學知名。

    杜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

    嘗注《老子》及《莊子·惠施篇》。

    《隋書·張煚傳》:父羨,少好學,多所通涉。

    周代公卿,類多武将,惟羨以素業自通,甚為當時所重。

    撰《老子》、《莊子》義,名曰《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學有父風。

    《長孫覽傳》:從子識,建德初,武帝尚道法,尤好玄言。

    求學兼經史、善于談論者為通道館學士,識應其選。

    則周初粗犷之風,至此亦稍變矣。

    《北史》:盧辯弟光,好玄言,崇佛道,注《道德經章句》行于世。

    武帝少嘗受業,無怪其有此雅尚也。

    要之北方談玄之風,至周、齊而少衰,然迄未嘗絕也。

    自正始至祯明之末,曆時凡三百五十年,通東漢之世計之,亦可雲天道五百年而一變矣。

     玄學之大功,在于破除拘執。

    其說之最要者,為貴道而賤迹。

    道者今所謂原理,迹則今所謂事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