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苦悲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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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興問罪之師;曾養性欲屠瑞安,祖弘勳跪求,言“瑞比四縣,已為最苦,屠瑞安,恐郡城亦無用。

    ”乃止。

    遂乃托意民頑,假言民心頑梗,不順王師。

    用行重罰之典。

    因設打饷以需運糧。

    彼時六月,恰值初三。

    飛檄入城中,用雞毛插文書上,謂之“羽檄”,欲其速飛走也。

    狀元失色;雄師滿市上,言閩兵入城滿街。

    百姓傍徨。

    城居不滿一千,罰饷定為四萬。

    追饷四萬,以充軍需。

    選騎追饷,猛土雲從;會衆開單,姓名星列。

    時有許慎先、許聖苞、陳鳴引求榮希寵,攢入僞中,開單派饷,不顧親戚、宗族,害其析家蕩産。

    民心不服,擁入三家,拆毀房屋,将祖容及香火盡棄坑中。

    或以千,或以百,無論衿民;不計富,不計貧,任意派取。

    催饷之役甚于夜叉,追比之官酷同冥判。

    進士李宮牆,原為溫郡海防,轉為僞之逆憲,同目不識丁之劉文佩為追比官,皆酷甚。

    紳衿鹹受鞭撲,軍民同被杖刑。

    嗟乎,推命先生,随班責比,學前算命人孫葉五亦同士民比其糧饷。

    獨不念雙盲之足恤;痛夫,庸工老子,按冊懲追,誰複憐茕獨之無依?趙阿三住林知公後門,父子皆代人粗工,年老困苦,亦依冊夾打征追,可憐孰甚。

    一月惟聞叫号之音,滿城盡是颠連之貌。

    民皆兩腿打爛,或爬或拐,苦甚。

    百般拷逼,萬種悲傷。

    富兒悔不先貧,窮老恨多後死。

    饷至告竣,人無完膚。

    彼雲罰罪吊民,豈知同驅淵之獺?我即來蘇奚後,終無濟涸轍之魚!如水益深,似火愈烈。

    早禾皆為戎馬食踐,晚禾兼逢亢旱焦枯。

    十室十空,人比鼠竄;百呼百應,一呼即走,緩則加鞭。

    勢極狼吞。

    大師襲黃岩,追呼之檄頻下;師進黃岩縣,催糧文書時時下來。

    戶曹駐白鹿,戶曹猶戶房也,王下稱曹,周文選為之,嘗坐溫州比糧,溫州城為白鹿城,故雲。

    科斂之條屢及。

    科派聚斂,各項皆加。

    不論田熟田荒,每畝征四鬥之谷;罔稽丁窮丁絕,按戶攢七年之銀。

    每一戶各先納七年丁銀。

    米有勸輸,兵多糧少,複派民間照糧額每兩納米五鬥以濟軍輸,謂之“勸輸”。

    在城在鄉動盈萬;夫無甯日,為士為民取必千。

    甚至兵行捉夫,床上之病人亦走;甲夫本已分兵,兵将甲夫私賣,臨行時,轉胡亂捉夫。

    從而挨家搜覓,房中之财物随攜。

     選舉盛行,奴隸盡登仕籍;劄付濫委,少壯皆豫參遊。

    參将、遊擊。

    黃口小兒賄叨訓導,平陽縣有周天瑞,年十五歲,用賄買為瑞安學之訓導。

    時有不呼“老師”而呼“小厮”之刺;白丁童子謀作幕賓,溫州江外張小子未讀書過,亦充入僞營作幕賓之任。

    人無不曰“參謀”而曰“參政”之威。

    目無四角中,笑讀書之喪氣;眼有三尺布,訝持戟之多榮。

    投入僞中,即付包頭布三尺,手執刀鋸,皆自以為得寵。

    及錢行佐衆,錢糧不敷,鑄錢以助軍饷。

    元稱“裕民通寶”;錢号“裕民通寶”,有一分,有一厘,又有一錢重,大小皆為通用。

    逮銅責民出,每戶依額銀數一兩納銅十斤,櫃秤。

    讵雲仁政攸宜?堪嗟禅寺之洪鐘,一朝盡廢;各官派銅,将寺院、廟宇一切銅鐘對号搗碎鑄錢,并無存留,獨城隍顯異,銅鐘無恙。

    可歎妝台之明鏡,半月皆空。

    士民無銅應比,俱将古時銅器及婦女銅鏡上納,以救皮肉,銅因缺甚。

    正供與雜項交嚴,民夫[徭]同官差并迫。

    爰及乙卯之歲,康熙十四年。

    方當春作之時。

    取鐵炭,取錫鉛,俱為火炮之需。

    何暇耕稼?買油麻,造戰船用。

    買豆麥,作馬料用。

    那曉鋤耘!差役僅取各項,每局隻作七十斤交官。

    又必須先付差錢,再付房庫分利。

    遂緻田半抛荒,乃使人皆失業。

    城中神廟半擠趕役之鄉人,市上民房(概)住從軍之閩卒。

    背無号票,賣小菜而心驚;号票以白布一方蓋印,上書“某官家丁某某”,如無号票,賣小菜亦恐人搶奪。

    頭有包布,販大貨以膽壯。

    扛來扛去,非官亦官;街上所擡,本不是官,其盛勢俨若大官。

    弄棒弄拳,似卒非卒。

    兵丁半真半假。

    民無甯晷,兵有餘閑。

    兵不出征,終日賭牌着棋。

    市中貿易由他,鋪内開張任爾。

    兵皆占住大街店房,開張貿易。

     讵意八月,乙卯之八月。

    已屆中秋。

    忽傳台郡師旋,言僞兵退也。

    委擲銀錢數萬;營盤銀錢俱棄而走。

    徐言大荊兵亂,抛殺男女盈千。

    争渡瓯江,驚同風鶴;哄居城市,怖似杯蛇。

    城守楊何辜?拆散妻兒,戮身示衆;曾養性兵退,溫郡失機之罪難逃,假陷城守“與清内應”,斬其首而擄其家。

    江心僧奚罪,禍連徒弟,枭首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