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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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見于弟書及《正氣歌》自序中,在此待死而已。

    身體膚發之困苦,視如太空之浮雲,若于己無與者。

    如不能耐此,則亦早降矣。

    公少年頗喜豪華,及臨大節,乃能刻苦至此。

     《文山集》中,有詩一首雲:“悠悠成敗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終。

    金馬勝遊成舊雨,銅馳遺恨付西風。

    黑頭尓自誇江總,冷齒人能說褚公。

    龍首黃扉真一夢,夢回何面見江東。

    ”即暗指留夢炎輩。

     文山在獄中,手編其詩,盡辛巳歲為五卷;自譜其平生行事一卷;集杜甫五言句,為絕句二百首,号《集杜詩》;自廣州至金陵所作為一卷;自吳門歸臨安,走淮至閩得詩三卷,号《指南錄》。

     日本伊藤博文當國時,吾國留學生畢業歸國者,臨行,至伊藤處走别,伊藤出《信國公文集》為贈曰:“此吾東方之寶也。

    諸君讀之,一生受用不盡矣。

    ”伊藤雖非聖賢,其言真有味也。

    《信國公集》具在,少年何不求之,以體會伊公之所謂受用者? 元世祖十六年冬十月,文天祥到了元都。

    元人供奉極盛,但他不眠不休也不進食,夜間坐着等待天亮。

    元人千方百計遊說他投降,許他以高官厚祿,但絲毫不能動搖他的一片忠義之心。

    留夢炎(宋降臣)去勸他,被他唾面大罵;瀛國公(即宋恭帝,元主封他為瀛國公)去勸他,他北面拜号,請恭帝回聖駕。

    于是元人知道他不可勸說,便把他囚在兵馬司,枷項縛手,坐在一間空房裡,防衛得異常嚴密。

    每日給他一錢五分的鈔币,作為他飲食的費用。

    住了幾天,才見到元朝的丞相博羅、平章(官名)張弘範及各官。

    通事命他下跪,他不肯,左右的人把他拖下地去,有的擡他的脖子,有的拿住他的手,有的按住他的腳,還有的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背,硬要使他作跪的狀态。

    通事問他有什麼話說,他道:“自古有興必有廢。

    我是大宋的宰相,國亡了,還有什麼話說?”博羅問道:“自古有沒有做宰相的,把宗廟、城郭、土地送給人,而又逃走的呢?”他說:“做宰相而把國家送人的,都是賣國之臣;賣國者必定不會逃,逃離的必定不是賣國的人。

     從前我沒有就宰相的職位,奉使到巴顔軍前,被他拘留,不幸有賊臣賣國。

    國亡,便應該死。

    但是因為度宗皇帝的兩個兒子在浙東,我的老母在廣東,所以我才趕去的。

    ”博羅又問道:“德祐(恭帝)不是皇帝麼?”他道:“是我的皇帝。

    ”問:“那麼,你棄了他而另立二王,這算忠臣嗎?”他答道:“德祐不幸失國,這個時候,國家為重,皇帝為輕。

    所以,随從懷、愍二帝而北去的不算忠臣,跟從元帝的才是忠臣(晉朝有懷帝、愍帝都被漢王劉聰捉去,西晉滅亡。

    元帝在金陵即位,重興晉室);跟随徽、欽二帝北去的不算忠臣,跟随高宗的才是忠臣(宋徽宗、欽宗都被金人捉去,北宋滅亡。

    高宗在臨安自立,号為中興)。

    ”又問:“你立二王,成就了什麼事?”他回答道:“立君以存國,這是臣子的責任。

    至于是否成功,那就全在上天了。

    父母有病,雖然明知已不可為,但絕沒有不送醫用藥之理。

    不送醫用藥,那便不是人子了。

    我今天有死而已,何必多說。

    ” 文天祥從此便被留在燕地過了四年,元人不放他也沒有殺他。

    在這四年當中,他天天盼望着死,時刻請求死,一腔的感憤,卻沒有可以發洩的地方。

    于是他便寫了許多詩,親自編寫稿本,寫信寄給他的兄弟文璧,并附帶書信道: “我在廣州時沒有求死,是想着到了江西後可以逃跑。

    等到出了南安,元人給我上了枷索,上了腳鐐,于是我開始絕食,想着到了吉州時便會餓死,以成就丘首之義。

    于是五天後過了吉州,再三日後過了豐城,八天沒有吃飯,卻不知道饑餓。

    過了吉州後,我想着死已沒有意義,況且還身處江南,或許會有逃生的機會。

    于是到了建康城,在這住了七十多天,果然有忠義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