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忠臣與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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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敢于冒險,而且立志全力以赴要達到其目的,為的隻是想那萬分之一成功的機會,這也就是所謂的希望。

    隻要不是十分懦弱無志的人,大抵都有這種想法。

    當時的宋朝,即使是草野之人,也知道宋朝的江山無法存續了,已沒有任何希望可言。

    以常情來看,作為文天祥這樣的人,隐居在鄉裡,棄官歸隐便行了。

     宋朝滅亡之後,不接受蒙古國的奉祿,不做蒙古國的官員,黃冠草履,作一介平民就行了。

    但文天祥都沒有如此。

    他明知宋朝大勢已去,卻仍出師勤王。

    勤王兵敗後,為元人所擒,明知已沒有什麼用了,仍尋找間隙逃了回來,準備作最後的決戰。

    決戰又失敗了,被元人囚禁在檻車裡,押送往元都燕京(今北平也)。

    元朝的君王承相,千方百計想勸降文天祥,但最終也沒有成功。

    文天祥被囚禁了數年,元朝皇帝不忍殺他,也不忍心讓他為臣了,因此他仍有活命的機會。

    但他最終沒有選擇苟且偷生,最後身死柴市,而他所背負的正氣才算完結。

    死的那天,距離宋朝滅亡已經七年,距離崖山戰役結束也五年了。

    即使他得以不死,又有誰能夠譏笑他呢?人都把死看作是恐懼的事,而文天祥反以一死作為慰藉。

    這不也一樣可以作為千古忠臣義士的模範嗎? 俗話說:“希望做個良臣,不願做忠臣。

    ”意思是說一般有才識的士子,當碰上好的時機,他們發号施令,親眼見證國家的太平盛世,君臣都顯榮貴,身體安康、享有聲譽。

    因此他們大都不希望有像文天祥這樣的結局,國破家亡,性命不保,隻剩下了忠肝義膽,照耀史冊。

    然而一個國家的運數不可能隻有成而沒有敗,時機不可能隻有通順時而沒有不暢的時候。

    我們甯可此生不要遇上文天祥這樣的事,但不能不心存文天祥這樣的氣節。

    今天的世道變換更是頻繁,災患險難更多,稍一沒忍住,便有亡國滅種的災禍。

    我們更不可不學習文天祥的愛國精神,應當在平時注意鞏固國家基礎,以避免重蹈宋朝亡國的覆轍。

     【評論】 古人有句話說:“慷慨捐生易,從容就義難。

    ”文天祥這種讓人難以企及的從容就義的精神,便是元人不想處死他的原因。

    而他決心隻求一死,就是無所畏懼地為己義而死。

    與明朝末年的史可法相比,尤難以趕得上,可算得上是千古一人了。

     戰國時期,淳于髡因為孟子在齊國為官,而齊國依然沒能振興,因此認為賢者對于國家無益。

    孟子便以虞國不任用百裡奚而亡、秦穆公任用他後而稱霸戰國來回應他。

    這并不是孟子的自我解嘲,而事理上也是如此。

    文天祥對于宋帝來說,相遇并起用他太晚了,已無力回天。

    假如他最終像洪承疇降清一樣而降元出任官員(洪承疇,明末大臣,兵敗降清,被委以重任,死後入《貳臣傳》),那麼他最終的結果,必然可觀。

    這并不是說誰愚昧誰賢能,而是用與不用的問題。

     古時候的愛國者,莫過于戰國時期楚國人屈原了。

    當楚懷王在位時,親近小人,遠離賢臣,導緻國勢日益衰退。

    屈原多次進谏,懷王不聽。

    要是為屈原自己考慮,這樣也就算了,但他竟然自沉于汨羅河而死。

    這是因為他不忍心見到祖國的滅亡,而甯願自己先死,以避免自己親眼見到國家的滅亡。

    而像文天祥的志節,則又比他要進一步了。

    文天祥常說,隻要這個身軀沒有死亡以前,就都是報國的時間(見《指南錄》自序)。

    所以,在臨安失守的時候他沒有選擇死(宋恭帝時,都城臨安被攻破,南宋滅亡),崖山戰役皇帝投海後他沒有選擇死(宋亡後,張世傑奉帝昺航海至廣州的崖山,元朝的張弘範攻擊他,帝昺投海而死),到元朝的基業大成、宋朝宗室全部滅亡了,已絕對沒有楚國項羽那樣卷土重來的機會(項羽率領八千子弟渡江西向,後敗于烏江。

    唐杜牧吊之雲:“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沒有夏少康以一旅之人而中興的希望(夏朝被羿篡位,少康帝率五百人中興夏朝。

    古法以軍五百人為旅),他才覺得可以死而無憾了。

    其志向之遠大,節操之堅忍,又非屈原所能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