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時之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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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丞相天祥者,江西廬陵人也。

    祖父累世忠厚,一鄉皆稱為積善之家。

    天祥生時,其祖夢見小兒,乘紫雲而下,故名雲孫,字曰天祥。

    後理宗覽其策,見其名,曰:“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

    ”遂又字曰瑞卿,其後果符此頌;又自号文山。

    幼時,體貌豐偉,見者皆知其非凡兒也。

     人當少年,所以感發其志氣者,家庭師友之啟導也,良善之書籍也。

    而鄉先賢之遺風,亦大足為興起之資。

    今郡縣皆有孔子廟,亦稱學宮地方之人,常取其邑之先賢,列祠于學。

    春秋二季,則備牲牢,集官紳而拜之,後進觀之。

    既羨鄉先賢之尊榮,又動感慕效法之心,常有太息泣下者。

    少年天真爛缦,尤易作此觀念。

    宋時廬陵之鄉先賢,有歐陽修(字永叔,谥文忠公)、楊邦義(谥忠襄,守建康時死節,其子載興為嶽飛部将,以忠勇著)、胡铨(字邦衡,又号淡菴老人,谥忠簡。

    嘗上乞斬秦桧)諸人,皆塑像于祠,儀态如生。

    文山十歲時,家人引與瞻其遺祠,又為之講三人之曆史。

    文山欣然慕之曰:“身後不與諸賢并祀者,非大丈夫也。

    ” 宋時取士,一以考試為歸。

    元明清之朝,皆守其遺法也。

    考試之時,其最榮者,莫如狀元,号為天下第一人。

    文山則寶祐四年(宋理宗二十年,民國前六百四十年)狀元也。

    其文數萬言,不為稿,一揮而成。

    考官王應麟(字伯後,慶元府人。

    著《玉海》《困學紀聞》等書)評之曰:“是卷古誼若龜鑒,忠肝如鐵石,可為本朝得人賀。

    ”時文山年不過二十也。

    其弟璧,亦同時登科。

     文山之父革齋,伴二子進京與試。

    聞二子皆中選,老人之懷,自覺喜慰。

    不意風燭之年,朝不保暮,賢郎以五月二十四日報捷,而封翁以二十八日長逝于客邸矣。

    宋時,政府待進士之禮頗優,凡新進士遭喪,則政府緻其費。

    兄弟二人,即日扶柩還裡,既而任命文山為甯海節度判官(判官,猶今之秘書也)。

     文山雖居卑官,未嘗不留心時務。

    範文正公(名仲淹,興縣人)作太平時之秀才,尚以天下為己任,況文山處南宋之季,内憂外患交迫之日乎?時蒙古(後建國号曰元)滅金并夏,國勢日強。

    而宋用一丁大全(字子萬,鎮江人)為相,賈似道(字師憲,亳州人。

    其姊為貴妃,有寵于理宗,似道因以得)為将(似道屬以師相,出京督兵),專權誤國,日被侵削。

    寶祐六年(理宗二十二年),蒙古大舉南侵,入四川,破廣西、貴州,更以重兵,直趨兩淮及長江上、下遊,江西不保,武昌被圍,朝野震恐,君臣相顧,不知所為。

    太監董宋臣,請遷都四明(今浙江甯波縣),以避敵鋒。

    别有一太監名何子舉者,以為不可,皇後亦不欲行,乃止。

     文山初聞遷都之說,以為臨安形勢已失。

    四明尤濱海小郡,高宗播遷至此,幾不能自存。

    前車可鑒,豈可複蹈覆轍?乃上書請斬宋臣,以禁止内侍幹預政治,淆亂人心之罪。

    書奏不報,遂棄官還裡。

     度宗初年。

    拜文山官尚左郎,屢辭不允。

    宋時,授官者例命文臣撰诰辭付之,其文類皆風雅可誦。

    度宗授文山诰辭曰:“蘇轼有雲:&lsquo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人最盛,進士高科,類至顯位。

    &rsquo我理宗享國,庶幾仁宗(仁宗在位四十年,理宗亦二十八年故雲庶幾),取士之數,卻又夥焉。

    當時褒然之選(褒然之選,謂以第一名中選者),今其存者,無不登進。

    獨爾以陳情之表(晉李密養親不仕,有《陳情表》),讀禮之文(人子喪親守制,謂之讀禮),淹留在外,尚遲向用。

    夫風之積不厚,則其負大翼無力(大翼,謂大為也。

    語本《莊子》)。

    若爾之植立不凡,非特以高科也(高科,謂最高之科,即狀元也),而又益增培植,則其滋長也,孰能禦之?”文山少年科第,固可早達,而蹉跎不遇。

    诰辭雲雲,蓋以慰藉之也。

    文山出仕未久,即與賈似道不相合,免官而歸。

    思及此閑暇之時,為修養之計,乃築室于文山。

    山在廬陵南百裡,兩山夾一溪,溪中怪石林立,水曲折其間,從高注下,姿态橫出。

    山下石尤奇怪,跨溪綿谷,低昂以立,各有天趣。

    山上下流泉四出,随意灌注,無所不至。

    其高處可望數百裡,俯視萬壑,雲煙芊綿,真廣大之觀也。

    宅基在山南,其地平曠,長可百丈餘,深可三十丈,溪水至其前。

    青山屋上,流水屋下,風景絕佳。

    文山讀書會友其中,隐居求志。

    他日成仁取義之大節,皆養成于此矣。

     【批評】 文山夢紫雲而生,宋史本傳,及胡廣所撰傳,皆載之。

     夢之吉兇,固不可信,惟古時甚以為重。

    周時特設掌夢之官,為民占夢。

    夢中境界,果能為未來之先兆否?泰西學者,刻方研究及之,今未可說定也。

     吾國之鄉賢祠,對于古人,表示報功崇德之心,又足令後之人,觀其廟貌,考其曆史,發其向往之志氣。

    而愛鄉之心,亦油然以生。

    一舉而數善備焉,惟造祠尤不如造像之善。

    像豎于通衢大道,人人皆見,不如祠門之終年關閉,一善也;姿态逼真,不如木主之黯然無色,必識字之人,始能辨其姓字,二善也;金石之質,不如木主泥像之易于毀壞,三善也。

    泰西各國,所以有像而無祠,教少年人,自以直觀之事,為易于覺悟。

    後有作者,改祠為像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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