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漢代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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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匈奴的讨伐 (一)漢初與匈奴的和親 漢初的版圖,已較秦時小了許多。

    南方的東瓯、閩越和南越等外族地區,在秦時都被夷為郡縣,直接納于中央政府的控制下;但漢初它們均已獨立,漢對它們隻是擁着一個空洞的共主名義。

    而北方大敵匈奴,自秦始皇時被逐遠遁,北邊安靖了十餘年後,又乘秦末的大亂,南下侵入“河南”地區(今套内地),給予漢朝莫大的威脅。

    這局面從漢初一直維持了七十餘年,到武帝才開始向外拓展。

    武帝開拓事業的成就,又遠過秦始皇;他不但盡複秦的舊疆,而其他若幹秦人勢力所不達的地區,諸如東北的朝鮮,西方的西羌、西南夷和西域諸國等,也莫不收入版圖或夷為藩屬;使漢的領土,較秦時約大了一倍。

    武帝許多次的開疆戰争中,規模最大、時間最久的,則莫過于北伐匈奴,這種兩雄相遇的生死搏戰,是武帝畢生最艱苦的奮鬥。

    戰争的結果,終使這個塞北強國為之衰弊,在他死後不久便對漢稱臣。

    他不但奠立了漢帝國的富強基礎,也為中國曆史寫下光輝一頁。

    因此這裡先叙述漢與匈奴的争衡。

     秦末中國内部的大亂,是外族複興的好機會。

    南方的越人相繼獨立,而北方的外族諸如中國北鄰的匈奴,東北鄰的東胡,和西北的月氏(今甘肅省西部地區),也都趨于強盛。

    匈奴于秦二世時即漸漸侵入河南地,到楚漢戰争時,匈奴又崛起了一位雄主&mdash&mdash冒頓單于。

    據近人考證,“冒頓”是“始”的意思,“冒頓單于”也就是“始皇帝”,這名号可能自“秦始皇帝”抄襲而來。

    [參看方壯猷《匈奴王号考》(載《燕京學報》第八期)]冒頓擁有控弦之士三十餘萬,他北服丁令(匈奴别種,居今西伯利亞葉尼塞河Yenisey上遊一帶地),東滅東胡,西破月氏,臣服西域(今新疆及其以北和以西之地)三十餘國。

    并繼續南侵,把喪失于秦的河南地全部恢複,并奪取中國西北的若幹關塞。

    東北的燕、代等國,也經常受其侵擾。

    給予中國的威脅之大,是可以想象的。

     冒頓以前,匈奴内部的一切,非常茫昧。

    到冒頓,匈奴内部的情形,才開始為國人所明了。

    據漢人的記載,當時匈奴的政治階級,共分二十四等,單于以下,地位最高的為左右賢王,其下有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及左右大當戶等,各轄數千至萬餘騎。

    匈奴尚左,左賢王(即左屠耆王)常以單于的太子充任。

    冒頓又把國土分為三部:中部大緻與漢的代郡(今山西、河北、内蒙古交界一帶)、雲中郡(今内蒙古東南部)相接,由單于直接管轄,“單于庭”(匈奴首都)便設在這個區域内。

    東部與上谷郡(今河北省西北部及内蒙古南部一帶)及其以東的邊郡為鄰,并與朝鮮相接,由左賢王及其名銜上帶“左”字的屬官統治之。

    西部與上郡(今陝西省北部)及其以西邊郡為鄰,并與氐羌地區(今青海省一帶)相接,由右賢王和帶“右”字的屬官統治之。

    此外尚有其他名目的王,如休屠王、昆邪王、日逐王等。

    這類的王,可能在冒頓以後才有,他們大都管理匈奴所征服的異族地區,例如昆邪王統領月氏的地盤,日逐王則管轄西域諸國。

    這可約略看出匈奴疆域的輪廓,其遼闊是空前的。

     高祖六年(前201),匈奴圍韓王信于馬邑(今山西朔州市);九月,信以馬邑降匈奴。

    冒頓乘勝南下,進抵晉陽(今山西太原市)。

    七年(前200)初,高祖自将三十餘萬人擊匈奴,被困于平城(今山西大同市)附近的白登山,幾為匈奴所俘,因厚賂冒頓的阏氏(匈奴單于的夫人,通稱阏氏),才得脫險。

    這一役漢軍損失慘重,士卒因天寒而凍掉手指的,便有七八萬人。

    高祖遭遇這次打擊,對匈奴不敢再作用武的嘗試。

    九年(前198),他采納劉敬的建議,與匈奴和親,把一位宗室女兒嫁給冒頓;此外漢每年并須送給匈奴定數的絮缯酒食。

    此後冒頓的入寇雖然稍止,但這種和約自是非常屈辱的。

     高祖死後,冒頓對漢益加輕視,曾寫信向呂後求婚。

    呂後雖震怒,但對他無可如何,惟有婉言辭謝。

    文帝時,漢對匈奴繼續采用和親政策。

    文帝六年(前174),冒頓死,子稽粥立,是為老上單于(“老上”為“二世”之意),漢再以宗女妻之。

    但匈奴并沒有嚴格的守約觀念,仍随時入寇,甚至它的堠騎有時竟竄擾至長安附近地區。

    漢隻能作被動的防守,而不敢大規模出擊,這固然由于畏懼匈奴武力的強大,而國内政局的不穩,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文帝時,若幹朝臣已對和親政策表示不滿,賈誼在他的《治安策》裡,便主張強硬對付匈奴。

    晁錯(當時做太子家令)也曾于前十一、十二兩年間(前169~前168)數次上疏,論列匈奴問題。

    當時因匈奴屢次入寇,邊民逃散一空,他建議政府用拜爵免罪的賞格,召募人民,屯墾于邊塞地區;并加以軍事訓練,讓他們為保産而戰,長期與匈奴周旋,以代替每年換防不明敵情的戍卒。

    他并建議以同樣的賞格,鼓勵人民輸粟于邊,以充實邊地的糧儲。

    這些建議,文帝都曾實行過。

     晁錯的另一個奏疏中,曾對漢軍與匈奴戰術的長短加以比較。

    他認為匈奴的長技有三,即馬好、騎術精、耐饑寒。

    漢軍的長技有五,即善平原戰,兵器精良,行陣嚴整,箭術精妙,擅長步戰。

    因此他主張在險阻之區,可以用歸降的外族與匈奴對抗,因為他們都具有匈奴的長技;平原地帶則可以漢軍制之。

     景帝五年(前152),漢再遣公主,嫁給匈奴的軍臣單于(老上子),并與之互通關市。

    但匈奴仍時時作小規模的入寇,漢亦無法制止。

    一直到武帝元光二年(前133),漢廷才開始對匈奴再度使用武力,接着便是為期數十年的惡戰。

    漢廷對匈奴的和親政策,從高祖起到武帝止,前後維持了六十餘年。

     (二)武帝的北伐 武帝即位後,數十年積蓄的國力與少年的勇氣,驅使他對屈辱的和親政策已不能再事忍耐,他開始企圖以武力痛懲匈奴。

    但武帝的最初幾年,雙方仍保持和平狀态,漢對匈奴照例給予種種優待,國際貿易上也讓匈奴占盡便宜,但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平靜而已。

     元光二年(前133),朝臣王恢獻計讨伐匈奴,主和的朝臣韓安國反對,經過一番激烈辯論後,武帝決心支持王恢。

    同年,漢遣馬邑人聶壹詐降匈奴,引誘匈奴南侵馬邑,一面埋伏大軍三十餘萬于馬邑附近的山谷中,準備匈奴來時加以聚殲。

    這事最初進行得非常順利,匈奴軍臣單于果然親率十餘萬騎南下,但到距馬邑不遠的地方,竟識破漢朝的陰謀,迅速退走。

    漢兵追之不及,功敗垂成。

    從此匈奴與漢斷絕邦交,時時入寇,但仍維持着關市的交易。

     漢、匈河南之戰作戰經過示意圖。

    漢武帝元朔二年(前127)春,匈奴襲擾上谷、漁陽,漢武帝考慮陰山、河套地區匈奴右賢王、樓煩王、白羊王在此駐軍,是匈奴鐵騎襲擾關中的軍事基地,對長安構成很大威脅,因此漢武帝決定不在上谷、漁陽與匈奴争鋒,采取胡騎東進、漢騎西出的作戰方針。

    同年,衛青、李息出雲中,沿黃河西進,對匈奴樓煩王、白羊王實施突襲,乘勝進至高阙,沿黃河折而南下,直達隴西境内,殲敵數千,獲牛羊百餘萬頭,全部收複河南地區,使匈奴在漠南失去一塊重要基地。

    此役,漢軍避實擊虛,舍小取大,集中力量攻取河南,并解除了匈奴對長安的威脅。

     自此以後,漢廷放棄誘敵深入的戰略,改采主動的出擊。

    元光六年(前129),武帝以衛青、公孫賀、公孫敖、李廣四将,各率騎兵萬人,分路出擊匈奴。

    結果隻有衛青一路略有斬獲,公孫敖與李廣均為匈奴所敗,損失頗重,但這隻是戰争的開端。

     此後漢軍的戰術略有改變。

    每次出征,多以一個或兩個龐大的兵團深入沙漠,捕捉匈奴的主力,加以殲滅。

    一個大兵團包括好幾個獨立作戰單位,諸如左翼、右翼、前鋒、後距等,每個單位的兵力都由一位善戰的将軍來統領;但整個兵團的最高統帥,則照例由外戚充任。

    此後漢廷數次對匈奴的大規模進攻,都由外戚衛青(武帝衛皇後弟)、霍去病(衛青另一姊少子)出任統帥。

     元光六年以後,衛霍大規模的讨伐匈奴,共有六次,戰果最豐碩的則有下列四次: 元朔二年(前127),漢以衛青伐匈奴,此役俘敵數千人,牛羊百餘萬頭,并收複“河南”地,漢于其地置朔方郡,并于套外置五原郡(即秦九原郡,治所在今内蒙古五原縣)。

     元朔五年(前124),漢以衛青統蘇建、李沮、公孫賀、李蔡等,率兵分途自高阙塞(今内蒙古烏拉特後旗附近)、朔方等地進軍,漢軍出塞六七百裡,圍匈奴右賢王。

    此役計生俘右賢裨王十餘人,男女一萬五千餘口,牛羊數十萬。

     河西之戰示意圖。

    河西即今甘肅武威、張掖、酒泉等地,因位于黃河以西,自上而下稱為河西,又稱河西走廊,從來是内地通往西域的通道,漢廷為打通西域的道路和鞏固西部地區,組建強有力的騎兵部隊,進攻河西匈奴軍。

    元狩二年(前121)春,今霍去病率騎兵萬人出隴西北上,經金城、令居,越烏鞘嶺,沿途經過五個王國,打擊抵抗者,安撫降服者,經過六天激戰,越過焉支山千餘裡,與匈奴短兵相接,所向皆捷,殲敵九千餘人。

    同年夏,漢廷為徹底消滅河西匈奴軍,又令霍去病與公孫敖率數萬騎兵出北地,在靈武渡過黃河,實行大迂回戰略,越賀蘭山,向西北挺進,繞道居延澤後,由北向南,然後轉向東南,在祁連山和合黎山之間與匈奴渾邪王、休屠王的軍隊展開激戰,獲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逼迫渾邪王和休屠王的部屬四萬餘人投降漢軍,從此西域的道路被打開。

    是役,漢軍采用大迂回行動,由走廊以北深入兩千多裡,突然出現在匈奴軍隊的後方,給敵以殲滅性的打擊,戰略戰術極為成功。

     元狩二年(前121)三月,漢以霍去病統萬騎出隴西(治所在今甘肅臨洮縣東北),西過焉支山(在今甘肅山丹縣東)千餘裡,斬匈奴首八千餘級。

    同年夏,去病又出北地(治所在今甘肅環縣東南),深入匈奴境二千裡,至祁連山(在今甘肅張掖市西南),斬匈奴三萬餘人,俘二千五百人。

    同年秋,匈奴昆邪王率其衆四萬人降漢,漢處之于隴西、北地、朔方、上郡、雲中五郡的邊外。

    此役漢得“河西”地(今甘肅省黃河以西之地,即原來月氏的地盤),後來于元鼎(前116~前111)時在這裡設置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

     漠北之戰作戰經過示意圖。

    元狩三年(前120),漢武帝命衛青出定襄,霍去病出代郡,東西兩路進軍。

    衛青從定襄出發,向西北進千餘裡,渡過大沙漠,與匈奴單于伊稚斜遭遇,漢軍正面與胡騎對峙,兩翼用精騎迂回包抄,單于自料不能勝,輕騎向西北遁逃,衛青連夜追擊二百餘裡,進至寘顔山,獲大批屯糧後返回,殲俘敵一萬九千餘人;霍去病出代郡,北進二千餘裡,越過大沙漠,與左賢王軍隊遭遇,交戰獲勝,追左賢王至狼居胥山而回,殲俘敵七萬四千餘人。

    漠北之戰是漢匈戰争的最大一仗,此役,漢軍高度發揮騎兵作戰的機動性,大膽深入,給匈奴以極大打擊,戰後,“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匈奴實力日漸衰落。

     元狩四年(前119),漢以衛青、霍去病各将五萬騎出擊。

    青自定襄(治所在今内蒙古和林格爾縣)出塞千餘裡,遇匈奴伊稚斜單于,激戰竟日,單于遁走;漢軍直追至寘顔山(當屬今蒙古杭愛山南)而還,凡斬匈奴首一萬九千級。

    去病軍分道自代郡及右北平(治所在今河北平泉縣)出塞二千餘裡,貫穿大漠,封狼居胥山(當在今蒙古肯特山以北)而還,斬獲匈奴七萬餘級。

    這次出兵漢方損失亦大,總計兩軍損失士卒二三萬人,戰馬十餘萬匹。

    匈奴雖然遠遁,但漢軍也因馬少,一時不能再作大規模的進攻。

     衛霍的北伐,雖然功績甚偉,但不必要的浪費也很大,尤以霍去病為甚。

    同時軍隊中又發生嚴重的派系磨擦,以緻漢軍未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當時伐匈奴的軍事将領多系關西(今陝甘一帶)人,他們類皆勇武善戰,愛惜士卒。

    武帝以他們作為軍隊的主幹,擔當實際的作戰任務,而以外戚軍人充任最高統帥。

    這批關西軍人中以李廣的聲譽最高,武帝與衛青對他均有些嫉視。

    元狩四年伐匈奴之役,李廣因受衛青的排擠,憤而自刎。

    李廣的兒子李敢,本隸霍去病部下,因有憾于其父的死,把衛青擊傷。

    其後李敢随武帝打獵,被霍去病以冷箭射死,武帝為去病掩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