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與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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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然而許多主張尊孔的人,居然身為議員,在國會中大議而特議!禮教明明告訴我們:“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然而許多主張尊孔的人,居然大倡其女權,大倡其男女平等,這不是反了嗎!禮教明明告訴我們:“信,婦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禮記·郊特牲》)然而有些主張尊孔的人,自己竟和寡婦結婚。

    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論語·為政》)“父母在,朝夕恆食,子婦佐馂,既食恆馂。

    ”“非馂莫之敢飲食”。

    “子事父母,雞初鳴,&hellip&hellip婦事舅姑,如事父母,雞初鳴,&hellip&hellip以適父母舅姑之所,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hellip&hellip棗栗飴蜜以甘之,堇、荁、枌、榆、免,薨,滫瀡以滑之,脂膏以膏之,父母舅姑必嘗之而後退。

    ”(《禮記·內則》)然而主張尊孔的人,都這樣孝敬父母嗎?非父母舅姑之馂餘不敢飲食嗎?有些還要離開父母舅姑組織小家庭哩。

    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男不言內,女不言外”“內言不出,外言不入”“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內則》),“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男女不雜坐”(《曲禮》),然而尊孔的人,能夠願意千百萬女工一齊離開工廠,回到家庭,使之內言不出嗎?能禁止男女同學嗎?他們宴會時不邀請女客同席雜坐共食嗎?他們豈不常常和女朋友互換名片,社交公開嗎?不但女子出門不蔽面,大家還要恭維學習美人魚哩。

    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男女授受不親”(《孟子》、《禮記》),“非祭非喪,不相授器,其相授,則女受以篚,其無篚,則皆坐奠之而後取之”(《禮記·內則》),然而尊孔的人,不但男女授受可親,而且以握手為禮,摟腰跳舞,而且男子生病會請女醫診脈,女子產兒會請男醫收生,孔子若活到現在,看見這些現象,豈不要氣炸了肺嗎?這班尊孔的人們,大約嘴裡雖不說,心裡卻也明白二千年前的孔子禮教,已經不能支配現代人的思想行為了,所以隻好通融辦理;獨至一件與他們權威有礙的事,還是不能通融,還得仰仗孔子的威靈,來壓服一班犯上作亂的禽獸,至於他們自己曾否犯上作亂,這本糊塗賬,一時也就難算了。

    孔子的三綱禮教所教訓我們的三件事:一是“事君,可貴、可賤、可富、可貧、可生、可殺,而不可使為亂”(《禮記:表記》);一是“父母怒,不悅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禮記·內則》);一是“寡婦不夜哭(鄭注雲:嫌思人道),婦人疾,問之不問其疾”(鄭注雲:嫌媚,略之也,問增損而已),“寡婦之子,不有見焉,則弗友也”(均見《禮記·坊記》)。

    今之尊孔者,對於第二第三教訓,未必接受,對於第一個教訓,到有點正合孤意了,他們之所以尊孔,中心問題即在此;漢之高帝宣帝以及歷朝民賊,並不重視儒生,而祀孔典禮,則歷久而愈隆,其中心問題亦即在此;孔子立教之本身,其中心問題亦即在此,此孔子之所以被尊為萬世師表也。

    如果孔子永久是萬世師表,中國民族將不免萬世倒黴,將一直倒黴到孔子之徒都公認外國統監就是君,忠於統監就是忠於君,那時萬世師表的孔子,仍舊是萬世師表,“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的孔子之徒,隻要能過事君的癮,盜賊夷狄都無所擇,馮道、姚樞、許衡、李光地、曾國藩,鄭孝胥、羅振玉等,正是他們的典型人物。

     人類社會之進步,雖不幸而有一時的曲折,甚至於一時的倒退,然而隻要不是過於近視的人,便不能否認歷史的大流,終於是沿著人權民主運動的總方向前進的。

    如果我們不甘永遠落後,便不應該乘著法西斯特的一時逆流,大開其倒車,使中國的進步再延遲數十年呀!不幸的很,中國經過了兩次民主革命,而進步黨人所號召的“賢人政治”、“東方文化”,袁世凱、徐世昌所提倡的“特別國情”、“固有道德”,還成為有力的主張;所謂“賢人政治”,所謂“東方文化”,所謂“特別國情”,所謂“固有道德”那一樣不是孔子的禮教在作祟呢?那一樣不是和人權民主背道而馳呢? 人們如果定要尊孔,也應該在孔子不言神怪的方面加以發揮,不可再提倡阻害人權民主運動、助長官僚氣焰的禮教了!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孔子的禮教不廢,人權民主自然不能不是犯上作亂的邪說;人權民主運動不高漲,束手束足意氣銷沉安分守己的奴才,那會有萬眾一心反抗強鄰的朝氣。

    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之下,隻能夠產生馮道、姚樞、許衡、李光地、曾國藩、鄭孝胥、羅振玉,而不能夠產生馬拉、但頓、羅伯士比爾。

    幸運的是萬世師表的孔子,倒黴的是全中國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