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風城芝加哥

關燈
一九一八&mdash一九一九這個學年是我記憶中最不安定也最動搖的年份之一。

    我不曉得做什麼、到哪裡去,不論是就地理、國别而言,抑或就學術及感情而言,不錯,我獲得哈佛謝爾登旅行研究獎學金,就該從事研究哲學,可是我卻浪迹天涯而不做有計劃的旅行。

    過去的一兩年,我一直在做我所謂的“沉思小遊”。

    不是盤腿打坐如僧人狀,而是在街道上、沿着河邊等處行走,讓我的思想漫遊,很少停下來記錄。

    這樣做頗能使身心松弛,有時甚至産生好的效果。

    這次,我開始長途漫遊。

    我将随身衣物包入小行囊,用一根木棍背在肩頭,從劍橋西行,遠到皮茨菲爾德(Pittsfield),途中停留在極便宜的房間。

    有時,我搭乘城市與城市間的電車,如到布拉克頓(Brockton)、普利茅斯(Plymouth)及普羅維登斯(Providence)。

    有一次,我想是在南塔克特(Nantucket)附近,我走到一家門口按鈴,問應門的女主人:“你有面包和牛奶&lsquo胡佛化&rsquo一個徒步旅行的人嗎?”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走進去給我一個火腿三明治和牛奶,甚至還有一個蘋果,讓我大嚼一頓。

    在那些因作戰而物資貧乏的年代,“胡佛化”意指依照胡佛(HerbertHoover後任美國總統)的勸告,節約消費。

    我吃完之後,要付她錢。

    她起初不要我付,最後接受一枚兩角五分輔币,讓我“覺得好過一點”,她說:“這裡沒有流浪漢,你也不像是。

    ”(譯者按:徒步旅行人和流浪漢之英文均為tramp。

    )這次漫遊最吃力也最冒險的一件事,是爬上葛雷勞克山(MountGreylock),爬得我極為疲倦,因而我決定最好乘火車返回劍橋。

    在旅途中我發現人們告訴你什麼事,大多信口而出,并非十分正确的。

    他們說:“你不會找不到的。

    ”其實,意為極容易找不到。

    他們告訴你還有一英裡,其實,意為約二英裡。

    另外一件使我印象深刻的事,是他們并未注意到我是外國人,也不管我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那時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距離珍珠港事變還有一些年。

     在另一回合課外活動之前,我沒有離開劍橋。

    楊铨返回中國出任上海《科學》月刊總編輯,交給我任下年在美編輯事務。

    八月廿一日,我在居留三年之後,“終于”離開劍橋,于九月二十日到達芝加哥,沿途在幾處短時停留。

    我乘船經過科德角,到西方電氣公司拜訪RobertW.King。

    我和卡甫一同去看塔京頓的《十七》演出。

    然後我搭哈德遜海灣輪船(HudsonBayLine)去程奈塔代,到奇異公司看達維。

    我回到伊薩卡參加“科學社”和“中國工程學社”的聯合會議,在會上,中國教育部長範源廉和我的老師齊萊教授都講了話。

    其後到錫拉丘茲(Syracuse)參加中國學生會議,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在會上發表講演,會後返回伊薩卡,我甚至還有時間跟周安娜和她弟弟(或哥哥)周辨明學跳華爾茲舞。

    這一切都發生在九月十九日我真的“終于”坐火車去芝加哥之前的四個星期。

     甚至在初秋,我已經覺到芝加哥誠如其聲名,是個風城。

    我在“中途”(Midway,譯者按:在芝加哥郊區,飛機場附近)走了好久,終于找到一家有房屋出租,在追可賽道(DrexelAve.)五七三六号,每月租金十二元。

    我從劍橋運來行李太多,難于找到地方存放。

    九月二十八日,四個大箱子運到,計一架鋼琴、一個大旅行箱、一個大箱子内裝鋼琴坐凳、《大英百科全書》一套、一個文件櫥、一個文件複印箱以及腳踏車零件&mdash&mdash東西太多,以至女房東紀圖太太要求增加租金。

    我将腳踏車零件集合起來,還沒有怎麼騎,第二天便被人偷走。

     但我對個人關系卻頗為滿意。

    我到達那天便看到我的南京兩江學堂的同學丁(TingSupao)。

    我也晤見孫國封和葉企孫。

    (丁、葉兩人一九七三年我到北京都有幸遇到。

    )大學當局待我如“大學的客人”,熱忱為我安排研究處所,給我圖書館及需要時試驗室設備。

    我在九月二十九日的日記上這樣寫穆爾(E.H.Moore)教授:“在我記憶中,還未遇到一位更好的教授。

    ”關于安格爾(JamesR.Angell)教授,我是這樣寫的:“他極為忙碌,但卻極易接近。

    ” 我以謝爾登旅行研究員的身份,主要的工作本來應該研究科學的哲學(PhilosophyofScience),可是我舉棋不定,不知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