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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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先師章太炎先生 許壽裳 先師章先生是革命大家,同時是國學大師,其階位卓絕,非僅功濟生民而已,前世紀之末,士大夫或言變法,或言立憲,議論紛紛,淆亂民聽,自先師以曆史民族之義提倡光複,“首正大義,截斷衆流”,百折不撓,九死無悔,而後士民感慕,翕然從風,其于民國,艱難締造,實為元功。

     清失其鹿,民國肇興。

    雖兵不血刃,百日而成,追惟事前經營之力,所以摩蕩人心者,蓋十有餘年矣。

    炳麟不佞,始以曆史民族之義提倡光複。

    時前總統孫公屏居日本,交遊素寡,初與定交,同謀匡濟。

    既而文字興禍,絷于上海,海内為之激昂,幸得不死,東抵江戶。

    以天之靈,黃農虞夏之佑我子孫,騰書馳說,不為四百兆人遐棄,内外喁喁,延頸望義。

    逮乎辛亥,大義舉于武昌,十有四省,應如反掌。

    夫惟曆史民族之義,足以為全國鬥杓,故舉兵不為犯順,推亡不為篡盜。

    &hellip&hellip (民國三年《緻袁世凱書》) 至于先師學術之大,前無古人,以樸學立根基,以玄學緻廣大。

    批判文化,獨具慧眼,凡古近政俗之消息,社會都野之情狀,華梵聖哲之義谛,東西學人之所說,莫不察其利病識其流變,觀其會通,窮其指歸。

    “千載之秘,睹于一曙。

    ” 莊生之玄,荀卿之名,劉歆之史,仲長統之政,諸葛亮之治,陸遜之谏,管甯之節,張機範汪之醫,終身以為師資。

     &hellip&hellip自揣平生學術,始則轉俗成真,終乃回真向俗,世固有見谛轉勝者邪。

    後生可畏,安敢質言。

    秦漢以來,依違于彼是之間,局促于一曲之内,蓋未嘗睹是也。

    乃若昔人所诮,專志精微,反緻陸沈,窮研訓诂,遂成無用者,餘雖無腆,固足以雪斯恥。

     (《菿漢微言》) 觀此三段引文,語語核實,而先師之神解聰察,豐功偉績,已可窺見一斑。

    若其闳眇之旨,精微之言,著于簡策,長留天地,固非淺學如我者所宜妄贊也。

    今就于己有關者數事,約略述之,以存紀念。

     我生也晚,民元前十一年(一九○一),始由宋平子(名恕,後更名衡)師得聞先師之大名。

    時宋師掌教杭州求是書院,其教法迥異恒常,“取法象山,限規不立,經史子集任擇從事”。

    對于先師之排滿論,宋師陽為反對,陰實贊同,嘗曰:“枚叔文章,天下第一”,蓋先師别号初為枚叔也。

    我此後得讀《正仇滿論》及改定本《訄書》,實由宋師啟之。

    《訄書》當初多未了解,首受感動者,僅僅在《訂文》之附錄及《哀焚書》至《解辮發》數篇而已。

    《解辮發》有雲: &hellip&hellip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秋七月,餘年三十三矣。

    是時滿洲政府不道,戕虐朝士,橫挑強鄰,戮使略賈,四維交攻,憤東胡之無狀,漢族之不得職,隕涕涔涔曰:餘年已立,而猶被戎狄之服,不違咫尺,弗能翦除,餘之罪也。

    将薦紳束發,以複近古,日既不給,衣又不可一得。

    于是曰:昔祁班孫,釋隐玄,皆以明氏遺老,斷發以殁。

    《春秋谷梁傳》曰:“吳祝發”,《漢書·嚴助傳》曰:“越發”(晉灼曰:“,張揖以為古翦字也。

    ”)。

    餘故吳越間民,去之亦猶行古之道也。

    &hellip&hellip 翦辮變夷,所關非淺,故亦必考據鑿鑿。

    全文在先師手訂《檢論》時已經删去。

    《訄書》之外,如《中夏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書》、《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等,皆我所百讀不厭者。

     民元前九年(一九○三),以《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有雲:“載湉小醜,未辨菽麥”,又嘗為鄒容所著《革命軍》作序,先師遂與鄒容俱被逮。

    時我在東京編輯《浙江潮》,常從蔣觀雲先生處,藉知先師獄中狀況。

    一日,觀雲以先師獄中書視我,書後附寫近作詩四首,我求抄以實《浙江潮》,觀雲即裁下予之。

    此我得觀先師墨迹之始。

    原紙至今藏在行箧,彌可珍貴,詩錄如下: 獄中贈鄒容(閏月廿八日) 鄒容吾小弟,被發下瀛洲。

     快翦刀除辮,乾牛肉作糇。

     英雄一入獄,天地亦悲秋。

     臨命須摻手,乾坤隻兩頭。

     獄中聞沈禹希見殺(六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