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分久必合

關燈
學,都十分發達。

    原因是:有刺激、有挑戰,又有熱心的老師。

    小道如看相算命,也頗有可觀。

    至于,虞翻談《易經》,談出了新鮮的道理來,那就更高于看相算命的管辂了。

    一度想說服諸葛亮向曹魏投降而反被諸葛亮用“正議”申斥了一頓的王朗,對《易經》也有相當研究,他所寫的“傳”,到了北魏之時,仍被經生用作課本。

    他的兒子王肅,是有名的古文家(被有些人懷疑為“僞孔安國古文尚書傳”的作者)。

    王肅的兒子王弼,是天才:他注解了《老子》,又用《老子》解釋了《易經》。

     論文學,我們隻須再提一下曹操的“對酒當歌”與曹植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不就夠了嗎?再說,建安七子怎麼樣?東漢有沒有? 在才華上比曹植略遜一籌的曹丕,卻也自有千秋。

    在詩的體裁上創始了“七言”,又在小說方面寫了一部神怪的《列異記》。

    與他有“談鬼”的同好的,是《搜神記》的作者,幹寶。

     幹寶同時也是一位“掌故家”,留下了《魏晉春秋》,作為其後南北朝劉宋的裴松之用作注解《三國志》的材料之一。

    以裴松之所引的若幹書籍而論,三國時代的當代曆史家确是不少:寫《魏略》的魚豢,寫《吳書》的韋昭,等等,不勝枚舉。

    甚至那人格不甚足取的谯周,也表現了他對古史的濃厚興趣(寫過一部《古史考》)。

     三國時代在藝術上的成就,圖畫可以用美國波士頓城美術博物院所藏的壁畫為例:上面有兩個極其生動的遊春的人。

    建築,東吳的佛教寺廟很多:武昌有慧寶寺,建業有瑞相院、保甯寺,吳縣有通玄寺,鄞縣有德潤寺。

    曹操在赤壁之戰戰敗了以後所建的銅雀台,大概不太難看。

    他的孫兒,明帝曹叡,是一個很喜歡搞建築的皇帝。

     談到科學,三國時代有過會用麻醉藥,又會動手術取出腎結石,甚至有把握進行“神經解剖”的名醫華佗。

    馬鈞,傳說為水車的發明家,但他确是曾經發明了“發石車”、“指南車”,與“十二蹑绫機”,以及一種自動兒童玩具,叫做“翻車百戲”。

    馬鈞是魏國人。

    魏國另有一位劉徽,在數學上頗有造詣,寫出了一部《海島算經》。

     三國時代的分裂局面,竟然有那麼好,那又何必再合呢?是什麼人,為了什麼緣故,要把三個國家又合成了一個呢?為什麼,在最後合的時候,又合得那麼容易? 想合的,不僅是司馬昭與司馬炎,吳蜀兩方的君臣,也都是想統一宇内的,隻不過是力量不夠而已。

    自從孟子以來,中國人的政治思想都有了“天下定于一”與“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等等牢不可破的“定論”。

    他們接受了孟子的判斷:天下要安定,隻有在統一于一個君主之下的時候;天上沒有兩個太陽,因此地上也不該有兩個大王或皇帝。

     這個理論,是否有斟酌的餘地,隻有少數人私底下在“胡思亂想”。

    極大多數的中國人,不僅是皇帝與大臣,而且是一般的老百姓,總以為:有了兩個以上的皇帝就會有内戰,就不太平,就不安定。

    而且,在一個“天下”之内,一個中國之内,是不應該有兩個皇帝的;倘若有,那是違反天道,不能長久。

     除了這種心理上的因素以外,三國的大臣與人民也有點兒感覺到,再分下去沒有什麼意思。

    分久了,似乎就懷念過去合的時候的光彩。

    晉朝的司馬氏一家,雖則以“狐媚取天下”,似乎對老百姓倒很寬厚。

    司馬炎本人,也不像孫皓那麼昏而且暴。

    中國能夠統一于司馬氏之下,也許要比天下三分好。

     因此,司馬昭與司馬炎把三國合了起來,合得十分容易。

    曹操曾經想拼出一個統一的局面。

    諸葛亮也試圖幫助劉備與劉禅,以追求同樣的目的,卻鞠躬盡瘁而死。

    曹操與諸葛亮的才幹,均比司馬昭與司馬炎高,高得不成比例。

     為什麼司馬昭與司馬炎先後輕輕一動,就吞并了西蜀與東吳?大概是,正如我的假定:分久了,便容易合。

    正如兩漢合久了,也容易分。

     話說回來,兩漢是合了四百多年才分的;為什麼三國分了幾十年就又合了呢?我的答複是:司馬炎在公元280年所完成的合,隻是暫時的合而已,過了十年便有八王之亂,接着又有“五胡亂華”與南北朝,要到了隋炀帝以後的李淵、李世民,由于有魏征、房玄齡、杜如晦,這些第一流人才作為幫手,才把龐大的中國真正合了起來,卻也不過合到了安祿山造反為止,前後隻有一百五十年左右的真正統一而已,可惜。

     [1]這是作者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細說元朝》《細說明朝》《細說清朝》《細說民國創立》四書時所寫的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