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分久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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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這“可能”兩個字,又不妨再修正為“容易”:“合久了容易分,分久了容易合”。

     原因何在?合與分,本身都各有可愛之處,也各有缺點。

    剛合了不久,一切新鮮,頗有“開國景象”,在上的求才若渴,在下的互慶升平,合久了,有若幹缺點就顯露了。

    當皇帝的以為寶座穩如泰山;當官的懶得向老百姓讨好;沒有當到官的,由于父親或丈人不是官而似乎永遠沒有機會一過做官的瘾,因此而“唯恐天下不亂”;至于一般渾渾噩噩的老百姓,過久了出汗納糧的日子,也感覺煩,倘若又遇到什麼蝗蟲、大水、幹旱、地震、土匪,那就頗有“反正是死,不如快活一下再說”的造反之意了。

    于是,大一統的局面土崩瓦解,慢慢地在地平線上冒出來若幹割據一方的群雄。

    群雄互相比武,比到後來,就有幾位尖尖兒的角色,演出在時間上或長或短的“分”的局面。

     分的局面,未嘗沒有它的令人向往之處。

    以讀書人而論,在戰國時代活着,确是比在明清兩代捱着,舒服得多。

    明清兩代有鹽商,卻沒有孟嘗君,也沒有像“稷下”那樣可以雄辯滔滔、暢所欲言的公共場所。

    做官的,與希望做官的,也會羨慕他們在戰國時代的老前輩:本國或另一個國家的君主不賞識他們,他們就可以走到另一個國家去活動活動。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以蘇秦而論,隻要還留着“三寸不爛之舌”,不怕沒有一個可以讓他“飛黃騰達”的國家。

     我想大膽說一句對先賢失敬的話:倘若諸葛亮不留在隆中等機會,而跟着哥哥諸葛瑾到東吳去找工作,像諸葛均後來跟了他去西蜀一樣,那麼諸葛亮十有九成,在東吳當不上丞相,而極可能倚靠哥哥的社會關系,做到一名比“長水校尉”高不了多少的不大不小的官而已。

     諸葛亮之所以能與哥哥諸葛瑾各仕一國,分途發展,正是天下三分的可愛之處。

    太史慈是山東人,到了東吳,才遇到一個自稱為他的知己的孫策。

    當時,北方人跑到南方,南方人跑到北方,東邊人跑到西邊,西邊人跑到東邊,忙得很,熱鬧得很。

     老百姓夾在三個國的裡面與中間,豈不很苦:要打仗,要納糧,還要做無薪的工。

    事實,卻也并不太壞。

    三國時代到來以前,當老百姓的還不是一樣要納糧、做工、打西羌、打烏桓、打鮮卑?三國時代的仗,也隻有幾次比較激烈。

     就一般的生活情況而言。

    老百姓在三國時代,遠比在東漢時代活得好。

    朝廷上不再有宦官外戚把持一切(除了西蜀在最後幾年有一個宦官黃皓而外)。

    三個國家的大小官吏,絕大多數是清廉的。

    諸葛亮而且把西蜀治理得道不拾遺。

     曹魏的法律,比較偏于太嚴,卻也有嚴的好處,叫人民不敢輕易犯法,也就免得受刑。

    明帝曹叡所修訂的魏律,其後成為幾個朝代的法律的藍本。

     三國魏王肅撰《孔子家語》,此為清刻本。

     曹魏也創行了“九品中正”的制度。

    這制度雖未必能實現以絕對客觀的标準來登記青年才俊的構想,卻也不能不說是好過了東漢末年那些孝廉、茂才,都并無優良品德或真才實學,全靠父兄與嶽家的權勢而獲選。

     曹魏的屯田政策與水利建設,雖則是以便利軍事行動為目的,而間接卻大大地幫助了農民。

     曹魏在金融的處理上,有點兒颠颠倒倒:恢複了五铢錢,又施行“以物易物”。

    在這一方面西蜀比曹魏高明,一度發行了當百的大錢,而不久便恢複了五铢。

    後主與諸葛亮繼續執行這一種取信于人民的好政策,讓人民始終生活得十分安定。

    孫權也發行過大錢,而且發行了“當千”的“大錢”,來套取人民的“小錢”。

    但是,後來他也覺悟了,把“大錢”收了回去(東漢與三國時代的人,喜歡那重量固定、成色固定的五铢錢,正如民國的許多老百姓之喜歡所謂“袁大頭”。

    袁大頭,每塊重庫平七錢二分,質量幾乎是百分之百的純銀)。

     三國時期吳國韋昭的《國語》注本是現存最早的注本,圖為明刻本韋昭注《國語》。

     魏蜀吳三國的領土,加起來,比以前東漢的大。

    它們三國彼此的力量差不太多,在中原角力,角成了一時彼此無可奈何的相持的局面,于是分頭對外發展,把較為弱小、在文化上較為落後的鄰居部族,“納入範圍”。

    魏對于烏桓、鮮卑;蜀對于南方的夷(蠻夷)與青海及甘肅西南的羌,吳對于江浙皖三省山地的“山越”,皆是如此。

     三個國家都有很多的軍政人才。

    這些人,倘若生在東漢,大概隻能有三分之一的數目春風得意。

     三國時代的經學、文學、史學、藝術以及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