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窟下藏銀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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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要看。

    有一句名言:&lsquo學無術不行,術無學不久。

    &rsquo所以裡面的文字,必須要打破舊例,另創一格才是。

    ” 我說:“我已經預備把醫學常識文字用極通俗的筆調寫出來,陰陽五行絕對不提,古來艱澀的文句也不用,絕不抄襲舊書,更不抄襲西醫文稿,每篇自出機杼,每期十多篇稿子,共計約一萬字,開始我準備全部自己寫。

    ” 丁福保說:“不對的,你的稿件盡管寫,要有十個著名醫家幫同撰寫,才有号召力,否則是銷不出去的。

    ”我說:“你這意見好極了,第一個就要請你老先生捧場,每期一篇。

    ”他一口答應,可是其餘九個醫家就不容易找了,因為好多老醫生隻會看病,不會寫稿,于是兩人就苦苦地想對象。

     結果,想到了丁仲英老師、謝利恒老師、恽鐵樵先生、俞鴻賓先生、秦伯未先生、陸士谔先生、章次公兄等,再想也就想不出來了。

     我靈機一動,想出非醫界中人有一位聶雲台(總商會會長,曾國藩之外孫),老年退休,常寫養生文章,可以請他幫忙。

    還有一位向恺然(别署平江不肖生),寫《留東外史》及《江湖奇俠傳》出名的,他會引用驗方以小說的筆調來寫的。

    還有姚公鶴老師,生平多病,可以請他寫各種疾病的療養經過;再有一人是吳鑒泉,可以寫提倡太極拳強身的稿件。

     丁福保說:“夠了,夠了,這張報紙出來,定然轟動一時,虧你想得出,我生平做事&lsquo箭無虛發&rsquo,而你卻有很大的沖力,真所謂&lsquo另有一隻弓&rsquo。

    但是你要注意一件事,好稿子不容易得到,你應先準備十期稿子,否則,出版之後,還有許多瑣屑的事,沒有時間再來拉稿子的。

    ” 計議既定,我等不到遷入望平街,就把第一期樣報印了出來。

    仲英師看後連聲說好,我就征求老師的意見,可否暫借老師的診所做發行所,老師說:“盡管你去用就是了。

    ”于是《康健報》就正式出版,當天望平街發出五千份,一銷而空。

    報販頭子蔣順卿來說:“你這報可以銷到一萬份以外。

    ”我就叫印刷所連夜添印,第一期實銷一萬四千份,售價每張銅元二枚(即二十文),批發價為十二文。

    我一算下來,這些報紙全部銷去,即使沒有廣告,都已有錢賺了。

    (按:當時報紙銷路,《新聞報》日銷十五萬,《申報》《時報》在伯仲之間,都超過十萬。

    此外《晶報》銷七萬份,鄒韬奮辦的《生活周刊》銷六萬,我辦《康健報》輪到第十位。

    ) 第一期出報後,果然雜務叢集,有好多人來訂閱全年,當時我未經過精密計算,以外埠訂閱每期收大洋四分,全年連郵費收二元。

    我初想本埠訂戶是不會有的,誰知道有錢的人怕每期零買費事,情願着人來付錢訂閱全年,并且說要用牛皮紙袋包寄,認為這種報紙是值得保存的。

     從前《新聞報》的廣告價格最昂,報頭旁的封面長行每行一元四角,我居然以十行地位在《新聞報》登了一張廣告,并要求排字房替我排在報頭之旁第一條。

     從前新聞報館排字房,是在舊屋底層,還是三合土泥地,裡面除了機器之外,樣樣都是舊東西,廣告的編排,由排字房的頭目擅自處理,我和他們打了交道,送了十包大英牌香煙給排字房頭腦,他就一口答應。

     廣告登出後,外埠訂戶信如雪片飛來,于是我又登《申報》廣告,當時《新聞報》的廣告效力較大,《申報》的廣告地區較遠,連陝西的平涼、新疆的伊犁都有訂戶來。

     從前郵局對郵件的收費,上海平信是一分,本外埠印刷品是半分,但是對大量報紙,有特别優待,重量以格蘭姆計算,大約一磅重的報紙寄費不過五分,這是表示提倡文化之意。

    這兩種寄費的距離,相差得很多,可是要享受這個優待辦法,每月至少要有五百磅以上的寄件為起點。

     我因為每份報紙寄出去要花半分大洋郵費,實際上與一張報的成本差不多,所以一定要研究一個辦法出來,先向郵局申請認為“新聞紙類”,其次是如何能取得論磅寄費大宗郵件的資格。

     那時節一切事情我都親力親為,先向京滬、滬杭兩路各縣電話局索取電話簿,抄錄電話簿上的商店住宅地址贈送報紙。

    一天,我正抄得筋疲力盡時,秦伯未和鄧鈍鐵兩人來訪,拉着我要到“高長興”去飲酒,高長興是當時上海一家有名的專門供應紹興酒的酒鋪。

    考究飲好酒的人,常到那裡去浮一大白,這時米價已比從前高了一些,酒是米做的,所以酒價也跟着漲起來,花雕每斤賣到二角九分,酒壺都是錫制的,每壺是半斤。

     錫酒壺秦伯未作 鈍鐵催着我,我一味寫信封,伯未等得不耐煩,見到桌上筆墨俱全,拉起筆來就畫了一個“酒壺”(見圖),鈍鐵說:“快些走,快些走!”我回說:“沒有空,我要連抄十幾個深宵,才能了事。

    ”鈍鐵說:“我現在受雇于華安合群保險公司,也是抄寫這些東西,受了他們月薪三十五元。

    辦公時間常無公可辦,讓我把你這些電話簿帶到公司裡去,明天起隻要花三天時間,就可以替你抄好。

    ”我聽了他的話,心想這是不可能的,既然他說肯抄,不妨就給他拿去。

     次日晚間,鄧鈍鐵來電話說三萬多個地址全部抄好。

    我對他的運筆如飛,實在欽佩之至。

    後來鄧鈍鐵改名“糞翁”,以書法馳譽海上,每次開展覽會,賣出大小書件數百件,收入往往達到八九千元。

    這是一個怪人,後來墜機喪生的王植波,就是他的學生。

     我有了許多地址之後,将報紙上的廣告完全删去,全排文字,印成樣報,這批樣報,竟然招攬到千多份訂戶。

    但是電話名冊收集有限,我又以大洋四毫買一本郵政章程,細細研究,發覺其中有一種随信附送印刷品的辦法,對我的推銷一定有效,所以就添印樣報數萬份,照章納費,交給他們随信附送,這一來,就取得大宗郵件計費的優待。

    而寄出的樣報,每一百份便有三五個訂戶,因此訂戶的紀錄直線上升。

    第一個階段,訂戶達到八千份,每份收銀元二元,我頓時擁有一萬幾千元現款,在當時可以算得小康了。

     望平街的新診所,如期可以遷入,我把它裝修一新。

    這座轉角上的房子,還有一個圓頂,上面可以扯旗。

    那時節上海有一個有名的測字先生,叫作“小糊塗”,他女兒是學醫的,因此和我很相熟。

    他為我揀了星期一可以遷居的日子,我哪裡能等,在星期日前夜就搬遷各項書籍文件一個人住了進去,挂起牌來,次日開始診病。

     向來我在四馬路老師家中,每天總有二三個人來找我看病,門診收四角四十文,我遷入望平街,門診收費改為一元二角。

    在遷移之前,預先約定幾個老病家到我新診所來撐撐場面,不料當天就吃了一個大鴨蛋。

    到了晚上入睡之時,隻聽見人說四馬路大火燒,交通都截斷了,我也無心去探聽究竟。

    次日一早我走到四馬路,隻見數十條滅火喉,都集中在西中和裡,原來是中西藥房起火,我老師的診所已被波及,燒到一片平地。

    我尋到丁師暫住之處去安慰了他一番,丁師向來大度樂觀,面無戚容,說:“你昨天搬出,當天晚上就起火,如果你遲遲不搬出,可能還燒不起來呢。

    ”師生兩人笑了一陣。

     回來之時,我細細一想,要是聽了“小糊塗”的話,這天不搬出,那就要燒掉我貯存的六千元郵票。

    (按:從前外埠訂報多以郵票代銀,但是收了郵票,往往一時賣不掉。

    )還有一件大事,如果燒去了八千個訂報戶的地址,那就無從稽考,有報無處寄,失盡信用,茲事體便大了。

     開業十餘天,差不多天天吃鴨蛋,同學們來訪問我,都說:“你的門診收費定得太貴。

    ”我也有些後悔。

    不料有一個出售“小小豆腐幹”而起家的陳萬運,開辦了三友實業社,職工有五百多人,他來訪問我說:“我們全體職工由公司請你做常年醫生,月薪訂五十元。

    ”我一口應允,因為這樣一來,房租就有着落,而且天天有人上門,氣氛就不同了。

     懸壺應診盛宴親友 以後,每天總有一兩個到三五個病人到診,心裡就安定下來。

    這時我用了一個挂号職員,薪水每月六元,還買了一部鋼絲包車,車夫薪金每月八元,從前的鋼絲包車黑漆膠輪,走動時鋼絲閃閃生光,這是我從小就懷有的向往。

    第一天叫車夫接我的母親來,母親開心得笑起來。

    她到了我的診所中,居然有二三個病人等着,她老人家連吃三筒水煙并說:“我家沉寂已久,你竟然在夷場上設這麼大的診所,應該像像樣樣地請一次開業酒,多年的老親戚要阖家請來叙一叙,這不但門楣生光,而且日後可能會介紹許多病人來。

    ”我說:“遵命。

    ” 我就開了一張名單,已有四百多親友,于是我就到二馬路(今九江路)太和園訂了四十桌酒。

    四伯父知道了這個消息,非常高興,又開了兩席世交的名字,其中有一位是當過國務總理的孫寶琦,還有兩位太史公,一位是葉柏臯(爾恺),一位是沈淇泉(衛),都是名翰林,名單上有了這幾位前輩,我覺得很是光榮。

     四伯父還對我說:“我沒有兒子,你是知道的,曆年來我心目中最關心的是你,想要你做我的立嗣子,不知你的母親同意不同意?”我說:“這是沒有問題的。

    ”四伯父接着就說:“到了那天,應該要有兩個儀式,第一是正式向仲英老師叩頭謝師,補送贽金二百元。

    第二由我宣布你已經立嗣給我,以後改口呼我作爸爸。

    ”我說:“完全照辦。

    ” 當時上海的菜館,場面都不太大,很少有可以一次開數十席的地方,因此太和園就在廳前大天井中,搭起棚來,張燈結彩,還有執事贊禮的人,同時還請了一班吹鼓手(俗稱小堂名),道賀的客人一進門,就吹打起來,氣氛十分熱鬧。

    當時上海名流陸伯鴻,對我很器重,由他辦的普益習藝所送來一班軍樂隊,賓客齊集之後,由軍樂隊奏樂,在樂聲悠揚中,舉行雙重儀式。

     仲英老師笑到合不攏嘴來,四伯父殷勤招待客人,還由執事高唱定位入席的儀式,丁老師應坐首席,但是他推卻得很厲害,堅決要讓孫寶琦坐首席,因為他老人家官職最高,董康也幫着拉孫寶琦坐下;還有兩位太史公和章太炎師、姚公鶴師等,分坐各席首座,當時上海十大名醫,全體都到,共坐滿了四十五席。

    筵席費每桌十二元,連了酒水小賬,以及吹打執事車飯茶擔等,共花了六百元左右。

     我母親招待許多女客,笑逐顔開,興緻勃勃,認為是我大展宏圖的開始,并且偷偷地對我說:“要是你有一個女友,今天訂婚,那麼更加令我高興了。

    ” 我對那天的情況,一切都滿意,就是有一個初戀成熟的女友,我等了整晚她仍沒有來。

    這位女友是在中西女塾寄宿讀書的,每兩個星期隻回家一次。

    我曾經征求她的同意,所以特地揀在她休假的日子舉行這次宴會,料不到她屆時竟然爽約,其中實在有無限的“隐痛”,隻是為了她的弟弟有濃厚的“财富觀念”,百端撓阻,深深地刺傷了我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