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經學、哲學、科學、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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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經學 董仲舒創陰陽五行化的《公羊》學以後,所有今文經學都陰陽五行化了。

    它們都朝着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煩瑣;一個是迷信。

     煩瑣--今文經學家解說經文,支離蔓衍,一經的經說多或百餘萬字,少也有數十萬字,所謂“章句(逐章逐句逐字講經)小儒,破碎大道”,就是當時某些儒生對今文經學在章句方面的評論。

    這種章句不僅為某些儒生所厭惡,甚至某些最高的統治者也感到太繁難,需要删節。

    王莽曾令博士删五經章句,每經都是二十萬字。

    一個名叫郭路的博士弟子,日夜用心思索,竟暴死在燭下。

    博士以浮辭煩多算作學問,要省簡他們的浮辭好似要他們的性命,王莽大概因阻力太大,隻好對博士讓步。

    漢光武帝令儒臣議減省五經章句,沒有議出結果來。

    他為皇太子選經師,鐘興被選教嚴氏《公羊春秋》,桓榮被選教歐陽氏《尚書》。

    鐘興删去重複的章句,桓榮删舊章句四十萬字為二十三萬字,兩人都獲得漢光武帝的重賞。

    從此有些儒生敢于删節章句,如桓郁删桓榮二十三萬字為十二萬字,伏恭删《齊詩》章句為二十萬字,張霸删嚴氏《公羊春秋》章句為二十萬字,張奂删牟氏《尚書》章句四十五萬餘字為九萬字。

    在标榜“笃守師法”的經師群裡,這些删節了的新章句,并不影響删節以前的舊章句繼續傳授,更不影響其他經書的章句。

    歸根說來,章句是牢不可破的,因為它和仕途結合在一起,隻有到了九品官人法成立以後,它才自然地逐漸歸于消滅。

     迷信--孔子不談神怪,所以迷信成分在原始儒學裡不占重要地位。

    自從董仲舒用陰陽五行學附會經義,今文經學大大增加了迷信成分。

    不過,章句受經文的限制,即使多至一百萬字,要快意地談鬼神怪異到底不很便利;章句受師法的限制,要新立一說,到底也不很便利。

    于是今文經師們另造一個談神怪立新說的孔子,集合一切古來相傳的和自造的經說和妖妄言辭,都說是孔子所寫的書。

    這些書稱為緯書或秘經或谶緯。

    東漢時期稱谶緯之學為内學,政治上地位比經書更高。

     董仲舒《春秋繁露》裡載求雨止雨法,登壇禱告,極象一個巫師或道士。

    他是推論災異的大師,有一年,漢高帝廟遭火災,董仲舒推論火災的原因,草稿被人偷去送給漢武帝。

    漢武帝召集群儒察看。

    董仲舒的大弟子呂步舒不知是本師所作,說是大愚妄,董仲舒幾乎被殺,吓得他後來不敢再談災異。

    皇帝需要有利于統治的妖妄言辭,但禁止議論朝政。

    儒生需要造妖妄言辭來提高自己所講那一經的地位,但必須避免大愚妄的危險。

    最妥當的方法自然是托名孔子,董仲舒以後的經師都采用了這個方法。

     谶是謎語式的預言,源出巫師和方士。

    董仲舒用陰陽五行推論災異,預知吉兇,雖然還不算是谶而已為儒生造谶開了先路。

    巫師方士造谶當然比不上用孔子名義的谶,因此西漢末年,造谶成為儒生的專業。

    緯是一種大雜拌。

    其中有(一)天文曆數學。

    除去它的迷信部分,頗有一些可取的學說。

    (二)上古時代的神話和傳說。

    這大概就是司馬遷所稱“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缙紳先生難言之”的那一部分。

    西漢儒生還看到這些古雜書,錄入緯書中,多少保存了一些古雜書的殘餘。

    (三)地理知識。

    (四)解說文字。

    (五)叙述禮制。

    (六)推演經義。

    這些,不管它如何雜亂鄙陋,總還算是說經的一種。

    但緯書之所以被朝廷重視和利用,并不在于單純說經的這一面,而是在于造作神話怪說,與谶混合在一起,随時添加迎合世務,借孔子名義肆無忌憚地傳播妖言的那一面(鄭玄說,孔子所欲改先王之法,陰書于緯,以備後世帝王采用)。

    章句連篇浮辭使人昏迷,王莽漢光武帝和某些經師還可以主張删節,對谶緯則竭力提倡和保護,不許對它攻擊,足見它具有最黑暗的性質,比章句更适合統治者的需要。

     漢成帝時有所謂六經六緯。

    漢哀帝漢平帝時谶緯盛行。

    王莽大加提倡,借以證明自己得天命該做皇帝。

    漢光武帝因谶緯有“劉秀”、“赤九”(漢高帝九世孫)等預言,崇信更甚。

    他崇信谶緯,無非是要人們崇信他是個真正受天命的皇帝。

    他用谶緯的說法來講五經,甚至用人行政也依據谶緯來作決定。

    一個古文經學家桓譚極言谶緯妖妄,漢光武帝大怒,說“桓譚非聖無法”,要拿下去斬首。

    桓譚叩頭流血,好半天才得免死。

    他是七十多歲的老人,被貶出京,在路上病死了。

    東漢儒生如果反對谶緯至少是不得做大官;反之,做大官的多半是妖妄人或附和妖妄人的庸鄙人。

    東漢一朝思想上政治上愈來愈黑暗,與谶緯愈來愈盛行,趨勢是一緻的。

     今文經學特别是谶緯之學是東漢主要的上層建築物,它給這樣的一個社會基礎服務,就是豪強對農民進行着殘酷的掠奪,豪強集團相互間進行着劇烈的沖突,農民窮困流離,對統治階級不滿以至反抗繼續在增進。

    階級矛盾和統治階級内部矛盾使東漢社會一開始就顯得不安穩,到後期更呈現危急狀态。

    這樣的社會基礎,無怪乎自漢光武帝以下的統治者,都迫切尋求天命鬼神的助力,希望從它那裡獲得一副麻醉劑,好讓矛盾松弛下去。

    不過,谶緯并不是很有效的麻醉劑,它的效力遠不及佛教那樣大,而且它還有很大的副作用,因為預言可以随時新添加,願意添加些什麼話很方便。

    漢桓帝時,谶緯裡出現漢朝氣數完了,“黃家當興”的預言,張角首先利用它發動黃巾軍起義。

    後來曹丕引用大批谶緯證明自己就是“黃家”,劉備引用大批谶緯裡“備”字證明劉備該做皇帝,孫權大造符瑞,證明自己也得天命。

    晉武帝以及南朝各朝用禅讓方式滅舊朝廷,都有大批谶緯作證明。

    谶緯用以欺騙人民,結果卻是黃巾起義;用以緩和内部争奪,結果卻是新朝廷滅舊朝廷。

    統治階級感到谶緯不是好的麻醉劑了。

    随着佛教的逐漸盛行,南朝宋孝武帝開始禁谶緯,梁武帝加重禁令,隋文帝時禁令更嚴厲,隋炀帝派遣使官,在全國範圍内搜查有關谶緯的圖書一概燒毀,私藏者處死刑,谶緯學算是基本上被禁絕。

     經學内部與今文經學對立的是古文經學。

    原始經學大體上有魯學齊學兩種學風。

    魯學主合古(複古),齊學主合時。

    漢高帝令叔孫通定朝禮。

    叔孫通請魯儒生們到京城去商議,有兩個儒生不肯去,斥責叔孫通道:朝廷要積德一百年才能談到興禮樂,你現在就想做起來,是不合古的。

    我們不去。

    你走罷,不要來污辱我們。

    叔孫通笑道:你們真是鄙儒,不懂得時務。

    魯兩儒生和叔孫通正表現出兩種學風的區别。

    它們繼續演變,齊學成為今文經學,魯學成為古文經學。

     古文經學派代表統治階級一部分仕進心較淡,複古心較濃的士人。

    這裡所謂仕進心較淡,并不是說他們不熱心仕進,而是說他們在今文經學的壓制下不得仕進。

    所謂複古心較濃,也不是說他們真想恢複孔子所說的一切,而是說他們隻要求朝廷承認古文經學是真經學。

    他們因為主張複古,所以反對今文經學特别是谶緯之學,在這一點上,古文經學确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但是,它是複古主義者,和合時的今文經學一樣,本質上都不是進步的。

     古文經學的一個特點是“通訓诂”“舉大義”,“不為(學)章句”。

    所謂“通人惡煩,羞學章句”,就是古文經學家輕視今文經學的一般态度。

    東漢主要古文經學家如桓譚、班固、王充、賈逵、許慎、馬融、鄭玄等人都博通群經,其中馬融是标準的古文經學家。

    古文經學又一特點是反對谶緯。

    桓譚、尹敏、王充、張衡、荀爽、荀悅等人都斥責谶緯,說它不合經義,非聖人(孔子)所作,特别是王充,著書反谶緯,是東漢最大的思想家。

    今文經學是官學,不僅太學中有成萬的學生,就是一個名師建精廬(私立學校)開門教授,學生也常有數百人或數千人,如蔡玄教授經學,門徒(親受業的高第生稱弟子,轉相傳授不直接受業的普通學生稱門生,統稱為門徒或諸生)常有千人,曆年著錄(學生名冊)共有一萬六千人。

    這種官立私立的學校以外,還有學童讀書的書館。

    王充八歲(公元三四年)進書館,書館裡有小童百人以上。

    當時正是漢光武帝初年,上虞又隻是會稽郡的屬縣,一個書館裡學童多至百人以上,中原地區的書館,學童當然會更多。

    書館教師可能全是今文經學者,他們對廣大學童傳播今文經學的影響(主要是谶緯),所以今文經學在士人群中也在學童群中有雄厚的根基。

    古文經學是私學,但名師門下也常有學生數百人或千人。

    他們人數遠不及今文經學者那樣多,學風上卻有顯著的不同趨向,這種趨向成為反對今文經學的力量。

     自王莽時劉歆與博士們發生沖突以後,整個東漢經師繼續着古文今文的争鬥。

    漢光武帝曾大會朝臣辯論是否可立古文經學博士。

    經多次辯論,漢光武帝要收攬古文經學派,決定立左氏《春秋》博士。

    今文博士們議論喧嘩,公卿大臣群起反對,《左氏春秋》博士不久就被廢除。

    漢明帝時,賈逵代表古文經學派,利用朝廷特重谶緯的空隙,上書說《左傳》與谶緯相合,可立博士。

    賈逵依靠這種迎合的本領,終于得到漢章帝的允許,讓《左傳》、《谷梁》、《古文尚書》、《毛詩》四經公開傳授,但不立博士,這就是朝廷不承認古文經學是士人求仕的正路。

    在古文經學派方面,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