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兩代社會生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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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ip居吳淞江之青邱&hellip&hellip洪武初&hellip&hellip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hellip&hellip放還&hellip&hellip腰斬于市,年三十九。

    初,吳下多詩人,啟與楊基、張羽、徐贲稱四傑,以配唐王、楊、盧、駱雲。

    基字孟載,其先蜀嘉州人&hellip&hellip遷山西副使,進按察使&hellip&hellip谪輸作&hellip&hellip卒&hellip&hellip張羽字來儀,後以字行,本浔陽人&hellip&hellip領鄉薦&hellip&hellip授太常司丞&hellip&hellip坐事竄嶺南&hellip&hellip投龍江以死&hellip&hellip徐贲字幼文,其先蜀人&hellip&hellip洪武七年被薦&hellip&hellip擢河南左布政使&hellip&hellip下獄,瘐死。

     (《明史》卷二八五《文苑傳&bull高啟楊基張羽徐贲傳》) 李東陽曰:“國初稱高、楊、張、徐。

    高才力聲調,過三人遠甚。

    百餘年來,亦未見卓然有過之者。

    ”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甲集》) 明初文學之士,承元季虞、柳、黃、吳之後,師友講貫,學有本原。

    宋濂、王祎、方孝孺以文雄,高、楊、張、徐、劉基、袁凱以詩著。

    其他勝代遺逸,風流标映,不可指數,蓋蔚然稱盛已。

     (《明史》卷二八五《文苑傳序》) 明七子 七子學盛唐,雍容雄渾,而遣辭不免空泛。

     李夢陽&hellip&hellip與何景明、徐祯卿、邊貢&hellip&hellip康海、王九思&hellip&hellip王廷相号七才子。

    皆卑視一世,而夢陽尤甚。

     (《明史》卷二八六《李夢陽傳》) 獻吉生休明之代,負雄鸷之才,僩然謂漢以後無文,唐以後無詩,以複古為己任,信陽何仲默起而應之。

    自時厥後,齊、吳代興,江、楚特起,北地之壇坫不改。

    近世耳食者,至謂唐有李杜,明有李何,自大曆以迄成化,上下千載,無餘子焉。

    嗚乎,何其也,何其陋也!&hellip&hellip國家當日中月滿,盛極孽衰,粗材笨伯,乘運而起,雄霸詞盟,流傳種。

    二百年以來,正始淪亡,榛蕪塞路,先輩讀書種子,從此斷絕,豈細故哉!後有能别裁僞體如少陵者,殆必以斯言為然。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丙集》) 李攀龍、王世貞等稱後七子,或稱嘉靖七子,或稱八子,世貞最為傑出。

    故雲:“名雖七子,實惟一雄。

    ” 李攀龍&hellip&hellip與&hellip&hellip謝榛&hellip&hellip吳維嶽&hellip&hellip王世貞&hellip&hellip宗臣、梁有譽&hellip&hellip徐中行、吳國倫&hellip&hellip稱七子。

     (《明史》卷二八七《文苑傳&bull李攀龍傳》) (李)于鱗舉進士,候選裡居,發憤讀書,刺探鈎擿,務取人所置不解者,摭拾之以為資。

    而其矯悍勁鸷之材,足以濟之。

    高自誇許:“詩自天寶以下,文自西京以下,誓不污我毫素也。

    ”宦郎署五六年,倡五子七子之社,吳郡王元美以名家勝流,羽翼而鼓吹之,其聲益大噪。

    及其自秦中挂冠,抅白雪樓于鮑山華不注之間,杜門高枕,聞望茂著。

    自時厥後,操海内文章之柄,垂二十年。

    其徒之推服者,以謂上追虞姒,下薄漢唐。

    有識者心非之,叛者四起。

    而循聲贊誦者,迄今百年,尚未衰止。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丁集》) (王)元美弱冠登朝,與濟南李于鱗修複西京、大曆以上之詩文,以号令一世。

    于鱗既殁,元美著作日益繁富,而其地位之高,遊道之廣,聲力氣義,足以翕張賢豪,吹噓才俊。

    于是天下鹹望走其門,若玉帛職貢之會,莫敢後至。

    操文章之柄,登壇設,近古未有,迄今五十年。

    《弇州四部》之集,盛行海内,毀譽翕集,彈射四起。

    輕薄為文者,無不以王李為口實&hellip&hellip迨乎晚年&hellip&hellip論《藝苑巵言》,則曰:“作巵言時,年未四十,與于鱗輩是古非今,此長彼短,未為定論。

    行世已久,不能複秘,惟有随事改正,勿誤後人。

    ”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丁集上》) 鐘譚 公安、竟陵,矯七子之弊,務為刻劃、冷隽之作。

     王李之學盛行,袁氏兄弟獨心非之&hellip&hellip宏道益矯以清新輕俊&hellip&hellip目為公安體&hellip&hellip鐘惺、譚元春&hellip&hellip複矯其弊,變而為幽深、孤峭&hellip&hellip鐘譚之名滿天下,謂之竟陵體。

     (《明史》卷二八八《文苑傳袁宏道鐘惺譚元春傳》) 中郎(袁宏道)之論出,王李之雲霧一掃。

    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性靈,搜剔慧性,以蕩滌摹拟塗澤之病,其功偉矣。

    機鋒側出,矯枉過正,于是狂瞽交扇,鄙俚公行,雅故滅裂,風華掃地。

    竟陵代起,以凄清、幽獨矯之,而海内之風氣複大變。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丁集中》) 所謂深幽、孤峭者,如木客之清吟&hellip&hellip以凄聲寒魄為緻&hellip&hellip自鐘譚而晦,競于僻澀蒙昧,所謂以昏氣出之也。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丁集中》) 錢吳陳之派别 明末,錢謙益兼取蘇、陸而輕七子,号為虞山派,領袖東南者四五十年。

    吳偉業則學元、白,号為婁東派,承其緒者太倉十子也。

    陳子龍規摹大曆,近七子而無其浮響,号為雲間派。

    揚其餘波者,西泠十子也。

     (錢謙益)先生之詩以杜、韓為宗,而出入于香山、樊川、松陵,以迨東坡、放翁、遺山諸家,才氣橫放,無所不有&hellip&hellip采苓之懷美人,風雨之思君子,飲食燕樂,風懷谑浪,未嘗不三緻意焉。

    太史公之論離騷也,必原本國風、小雅,其斯為先生之詩已矣。

     (瞿式耜《初學集&bull目錄後序》) 先生諱偉業,字駿公,姓吳氏。

    吳為昆山名族&hellip&hellip崇祯&hellip&hellip辛未會試第一,殿試第二&hellip&hellip南中召拜少詹事&hellip&hellip本朝&hellip&hellip授國子監祭酒&hellip&hellip間一歲&hellip&hellip南還&hellip&hellip卒于今康熙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三。

     (《梅村詩集》附顧湄《梅村先生行狀》) 尤以詩自鳴,悲歌感激,有不得于中者,悉寓于詩。

    居婁東以詩倡海内,海内宗之。

     (陳廷敬《午亭文編》卷四七吳《梅村先生墓表》) 吳偉業選婁東十子詩,以(黃)與堅為冠,其九人為周肇、許旭、顧湄、王揆、王撰、王抃、王摅、王昊、王曜升也。

     (《清史&bull列傳》卷七○《文苑&bull傳黃與堅傳》) 陳子龍字人中,一字卧子,青浦人,崇祯丁醜進士&hellip&hellip魯王立,授兵部侍郎,兼侍讀學士。

    事敗,被獲,投水死。

     (陳田明《詩紀事辛簽》卷一) 卧子負曠世逸才,年二十,與臨川艾千子論文不合,面斥之。

    其四六跨徐庾,論策視二蘇。

    詩特高華雄渾,睥睨一世,好推崇右丞,後又模拟太白,于少陵微有異同。

    要亦倔強,語非由中也。

    初與夏考功瑗公、周文學勒卣、徐孝廉公同起,而李舒章特以詩故雁行,号陳李詩。

    繼得轅文,又号三子詩,然皆不及。

     (吳偉業《梅村家藏稿》卷五八) 陸圻字麗京&hellip&hellip與陳子龍等為登樓社,世号西泠十子體。

    十子者,圻與同裡丁澎、柴紹炳、毛先舒、孫治、張丹、吳百朋、沈謙、虞黃昊、陳廷會也。

     (《清史&bull列傳》卷七○《文苑傳&bull陸圻傳》) 亭林之名世 明亡之後,人皆棄帖括而緻力于詩,台閣亦以此為招,故詩教盛于一時。

    其卓然名世者,唯《亭林》一集,氣象萬千,镕經鑄史,無一字虛設。

    感歎滄桑,令人流涕,與以國破家亡為詩料者又不同。

    《日知錄&bull論詩》一則,其詩造詣,即此可以知之,蓋學杜者也。

     詩文之所以代變,有不得不變者,一代之文沿襲已久,不容人人皆道此語。

    今且千數百年矣,而猶取古人之陳言,一一而摹仿之,以是為詩,可乎?故不似則失其所以為詩,似則失其所以為我。

    李、杜之詩所以獨高于唐人者,以其未嘗不似而未嘗似也,知此者可與言詩也已矣。

     (顧炎武《日知錄》卷二一) 詩無長語,事必精當,詞必古雅。

    抒山長老所雲:“清景當中,天地秋色。

    ”庶幾似之。

     (朱彜尊《靜志居詩話》卷二二) 朱王領袖南北 朱、王繼虞山而起,領袖南北,力絕楚聲,而皆學宋。

    金台十子與漁洋同聲氣,嶺南三家别成一派,而與朱、王為友。

    惟屈大均與汪琬同聲皆诋虞山。

     朱彜尊字錫鬯,浙江秀水人&hellip&hellip康熙十八年&hellip&hellip舉博學鴻儒科&hellip&hellip除翰林院檢讨&hellip&hellip作《明詩綜》百卷&hellip&hellip彜尊詩不名一格,少時規橅王孟,未盡所長。

    中年以後,學問愈博,風骨愈壯,長篇險韻,出奇無窮。

    益都趙執信論國朝之詩,以彜尊及王士禛為大家,謂王之才高,而學足以副之;朱之學博,而才足以運之&hellip&hellip著《曝書亭集》八十卷&hellip&hellip四十八年卒,年八十一。

     (《清史&bull列傳》卷七一《文苑傳&bull朱彜尊傳》) 王士禛山東新城人,順治十五年進士&hellip&hellip遷刑部尚書&hellip&hellip(康熙)五十年五月卒于家,年七十有八,所著有《帶經堂集》&hellip&hellip (《清史&bull列傳》卷九《大臣畫一傳檔正編六&bull王士禛傳》) 辇下稱詩,有十子之目,謂田雯、宋荦、王又旦、丁炜、曹禾、曹貞吉、謝重輝、葉封、汪懋鱗及(顔)光敏也。

     (《清史&bull列傳》卷七○《文苑傳&bull顔光敏傳》) 陳恭尹字元孝&hellip&hellip築室羊城之南,以詩文自娛,自稱羅浮布衣&hellip&hellip其為詩激昂頓挫,足以發其哀怨之思。

    自言平生文辭,多取諸胸臆,仆仆道塗,稽古未遑也。

    卒年七十一,著《獨漉堂集》。

    王隼取恭尹詩,合屈大均、梁佩蘭共刻之,為《嶺南三家集》。

    大均字介子,番禺人&hellip&hellip工詩,高渾兀奡,有《翁山詩文集》。

    佩蘭字芝五,南海人&hellip&hellip有《六瑩堂集》。

     (《清史稿&bull文苑傳&bull陳恭尹傳》) 袁蔣趙張 乾、嘉詩人,袁、蔣、趙、張特起,矯康熙季年之荒率,倡為性情之說,務極警辟痛快。

    其弊遂流為淺俚,與溫柔敦厚之旨,相去遠矣。

     袁枚字簡齋,浙江錢塘人&hellip&hellip乾隆&hellip&hellip四年成進士&hellip&hellip改知縣&hellip&hellip調江甯&hellip&hellip蔔築于江甯之小倉山,号随園&hellip&hellip所為詩文,天才橫逸,不可方物。

    然名盛而膽放,才多而手滑,後進之士,未學其才能,先學其放蕩,不無流弊焉&hellip&hellip著有《小倉山房詩文集》七十餘卷&hellip&hellip嘉慶二年卒,年八十二。

     (《清史&bull列傳》卷七二《文苑傳&bull袁枚傳》) 蔣士铨字心餘,江西鉛山人&hellip&hellip乾隆十九年,由舉人官内閣中書,二十二年成進士&hellip&hellip授編修&hellip&hellip記名以禦史用&hellip&hellip以病乞休,四十九年卒,年六十一&hellip&hellip所為詩,氣體雄傑,得之天授,變化伸縮,能拔奇于古人之外。

    至叙述節烈,讀之使人感泣&hellip&hellip與袁枚、趙翼,稱袁、蔣、趙三家&hellip&hellip論者謂袁詩多可驚可喜,蔣詩則多可味,不能軒轾。

    其詩古體勝近體,七言尤勝&hellip&hellip著有《忠雅堂文集》十二卷、《詩集》二十七卷。

     (《清史&bull列傳》卷七二《文苑傳&bull蔣士铨傳》) 趙翼字耘松,江蘇陽湖人&hellip&hellip舉乾隆十五年鄉試&hellip&hellip以一甲三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hellip&hellip擢貴西道&hellip&hellip以母老乞歸&hellip&hellip撰《廿二史劄記》三十六卷&hellip&hellip《陔餘叢考》四十三卷、《瓯北詩集》五十三卷、《皇朝武功紀盛》四卷,《簷曝雜記》六卷、《唐宋十家詩話》十二卷。

    其詩與袁枚、蔣士铨齊名,枚稱其忽奇忽正,忽莊忽俳,稗史方言皆可闌入。

    士铨則謂其奇恣雄麗,不可偪視,人以為知言。

    嘉慶&hellip&hellip十九年卒,年八十六。

     (《清史&bull列傳》卷七二《文苑傳&bull趙翼傳》) 張問陶字仲冶,四川遂甯人&hellip&hellip乾隆五十五年進士&hellip&hellip山東萊州府知府。

    (嘉慶)十九年,卒于蘇州,年五十一&hellip&hellip詩尤工,嘗作《寶雞題壁詩》十八首,指陳軍事,得老杜諸将之遺,一時傳誦焉。

    在都與洪亮吉、羅聘相唱和,無虛日。

    後往見袁枚,枚謂之曰:“所以老而不死者,以未見君詩耳。

    ”其推重如此&hellip&hellip著有《船山詩文集》,論者謂國朝二百年來,蜀中詩人以問陶為最。

     (《清史&bull列傳》卷七二《文苑傳&bull張問陶傳》) 道光之複古 道光時,詠歎之作,多摹少陵五言,競尚選體,詩事複盛,潘德輿、張際亮其最著者。

    旁枝有龔自珍,恣奇好怪,多為澀語。

     潘德輿字四農,江蘇山陽人,道光八年舉人。

    十五年大挑知縣,分發安徽,未幾卒,年五十五&hellip&hellip居京後,所與往來,若永豐郭儀霄、建甯張際亮、震澤張履、益陽湯鵬、歙徐寶善,窮精畢力,研悅劘切,盡一時之選&hellip&hellip為文章入幽出顯,沉痛吐露,詩精深奧窔,一語之造,有耐人十日思者。

    所著有《養一齋詩文集》二十六卷。

     (《清史&bull列傳》卷七三《文苑傳&bull潘德輿傳》) 餘幼奉庭訓,讀漢魏李杜詩最洽,熟杜詩尤多。

    未冠,先子見背,操筆學詩,苦無指授,漫然棄幼所讀者。

    案頭有一部《精華錄》,亦知其非絕境,然薰染數月,遂專趨中晚唐人。

    蓋劉賓客、張司業、李昌谷、溫飛卿、杜司勳、許丁卯,皆其所涉曆者。

    已乃謂韓、蘇為巨觀,年少氣盛,愛為盡言,殊自豪也。

    至二十六七歲,乃知以陶公為法,于詩漸辨好醜。

    近四十歲,稍就确實,以杜為宗,而精力不專,學問不廣,子美之門牆,至今不能入,況堂室乎哉! (潘德輿《養一齋集&bull自識》) 張際亮字亨甫,福建建甯人&hellip&hellip道光十六年舉于鄉,會試複報罷&hellip&hellip負經濟才,磊落有奇氣,所為詩,天才奇逸,感時記事,沉郁雄宕。

    嘉慶、道光以來作者,未能或之先也,著有《松寥山人詩集》、《婁光堂稿》。

     (《清史&bull列傳》卷七三《文苑傳&bull張際亮傳》) 李慈銘自謂得力于何、李,而其門有袁昶、沈曾植,遂開宋詩生硬一派。

     李慈銘字愛伯,會稽人&hellip&hellip光緒六年,成進士,歸本班,改禦史&hellip&hellip卒年六十六。

    慈銘為文沉博絕麗,詩尤工,自成一家&hellip&hellip著有《越缦堂文》十卷,《白華绛趺閣》詩十卷、詞二卷,又日記數十冊。

     (《清史稿&bull文苑傳&bull三李慈銘傳》) 予二十年前,已薄視淫靡麗制。

    惟謂此事當以魄力氣體補其性情,幽遠清微傳其哀樂,又必本之以經籍,宓之以律法,不名一家,不專一代。

    疵其浮缛,二陸三潘,亦所棄也;賞其情悟,梅邨、樊榭,亦所取也。

    至于感憤切摯之作,登臨閑适之篇,集中所存,自謂雖蘇李複生,陶謝可作,不能過也。

    硯樵之評,實深思之而不可解。

    以詩而論,世無仲尼,不當在弟子之列,而謂學溫岐規沈宋乎? (李慈銘《越缦堂日記》第一六冊) 得香濤複,言予詩雄秀二字,皆造其極,真少陵嫡派,其火候在竹垞、阮亭之間。

    竹垞、阮亭七古,皆學杜也。

    此語殊誤。

    阮亭七古,平弱已極,無一完篇,豈足語少陵宗恉?竹垞亦僅規東坡耳。

    若予此詩,儗之空同、大複,則殆庶乎? (李慈銘《越缦堂日記》第一六冊) 王闿運專摹晉、宋,《湘绮樓詩集》僅刻五七古及五律,平心而論,自是清末一大家。

     唐人初不能為五言。

    杜子美無論矣,所稱陳子昂、張子壽、李太白,才劉公幹之一體耳,何足盡五言之妙。

    故曰唐無五言。

    學五言者,漢、魏、晉、宋盡之。

    齊、梁至隋,别創律詩一派,即杜所雲庾、鮑、陰、何,清逸苦心者也。

     (陳兆奎《王志》卷二) 戊 詞 明詞 明代曲盛而詞衰,漸至失傳。

    隆、萬以後,此風稍盛。

    程明善《嘯餘譜》十卷之作,平仄字數,均出臆定。

    自汲古閣刻行《宋名家詞》六十一家,矩矱始備。

    朱彜尊撰《詞綜》三十六卷,自唐迄元,獨缺明初,蓋以難于著手之故。

     明初詞人,猶沿虞伯生、張仲舉之舊,不乖于風雅。

    及永樂以後,南宋諸名家詞皆不顯于世,惟《花間》、《草堂》諸集盛行。

    至楊用修、王元美諸公,小令、中調頗有可取,而長調則均雜于俚俗矣。

    然一代之詞,亦有不可盡廢者。

     (王昶《明詞綜序》) 清詞之盛 有清經學、小學、骈體文,俱為明代所不能及,而填詞尤盛。

    蓋文網過密,詩之所不能直言者,乃托為香草美人,以寄其幽憂之思。

    初卓人月撰《詞統》十六卷,錄隆慶、萬曆間詞而不及天、崇。

    《倚聲》繼之,成于順治十七年。

    《瑤華》又繼之,成于康熙二十五年。

    合三集觀之,可以知百年間詞之變遷。

     鄒祇谟《倚聲集》二十卷。

    近世如用修、元美、元朗、仲茅諸先生,無不尋流溯源,探其旨趣,而詞學複明,犁然指掌。

    然如錢功甫、卓珂月(字人月)、沈天羽諸前輩,有成書而網羅未備;賀黃公、毛馳黃、劉公諸同志,有論斷而甄汰未聞。

    仆乃與漁洋山人,綜核近本,攬撷芳蕤,被以丹黃,申之辨論。

    為時不及百年,而為體與數與人,仿佛乎兩宋之盛。

     (鄒祇谟《倚聲集序》) 蔣景祁《瑤華集》二十二卷。

    國家文教蔚興,詞為特盛。

    《倚聲集》上溯慶、曆,比于詩之陳、隋。

    此集惟斷自六七十年來,詞人出處在交會之際,無不甄收,與《倚聲》所輯時代稍别。

     (蔣景祁《刻瑤華集述》) 顧貞觀、納蘭成德《今詞初集》二卷。

    清初選家最盛,選八股以射利,選古文詩詞以通聲氣。

    顧貞觀、納蘭成德亦有《今詞初集》之選,所以主壇坫招賓客,而其間頗有抑揚,與者為榮,不與者為辱。

    徐嘉炎未得入門,而緻怨于朱彜尊,足見一時熁熱情事。

    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斯之謂矣。

     (《五石齋題識》) 清初詞家輩出,孫默所輯十七家最著。

     《國朝名家詩餘》十七家三十九卷。

    孫默字無言,号桴庵,休甯人,家于揚州。

    清初各家集中多有《送孫無言歸黃山序》,日日言歸,得序數十篇,詩數百篇,而卒未歸。

    以康熙十七年卒,年六十六。

    見汪懋麟《百尺梧桐閣文集&bull孫處士墓志銘》。

    此本吳偉業《梅村詞》二卷、龔鼎孳《香嚴詞》二卷、梁清标《棠村詞》二卷、宋琬《二鄉亭詞》二卷、王士祿《炊聞詞》二卷、尤侗《百末詞》二卷、陳世祥《含影詞》二卷、黃永《南溪詞》二卷、陸求可《月湄詞》四卷、曹爾堪《溪南詞》二卷、鄒祇谟《麗農詞》二卷、彭孫遹《延露詞》三卷、王士禛《衍波詞》二卷、董以甯《蓉渡詞》三卷、陳維崧《烏絲詞》四卷、董俞《玉凫詞》二卷、程康莊《衍愚詞》一卷,凡十七家三十九卷。

    初,默輯三家詞,曰“麗農”、“延露”、“衍波”,刻於甲辰。

    合“南溪”、“炊聞”、“百末”曰六家,刻於丁未。

    合“含影”、“烏絲”、“蓉渡”、“玉凫”四家,刻于戊申,始名《國朝名家詩餘》。

    至丁巳,又刻其餘,始有十六家之稱。

    “衍愚”又後來所刻。

    予别藏越闿《春蕪詞》二卷、《廣陵唱和詞》一卷,所未得者《紅橋唱和詞》一卷耳。

    蓋默随時增刻,故世鮮全書。

    昔惟江南圖書館有《十六家詞》,亦有缺卷,此本十七家為最完整可貴矣。

    清初,詞尚绮語,清标、士禛俱悔少作,不以入全集。

    餘人詞集亦多零落,皆賴此以傳,不可謂非一時之淵薮。

    後之君子,或有取焉。

     (《五石齋題識》) 浙西六家多奉玉田,其詞皆有格律。

     龔翔麟《浙西六家詞》十一卷。

    翔麟刻朱竹垞《江湖載酒集》三卷、李武曾《秋錦山房詞》一卷、沈融谷《柘西精舍詞》一卷、李分虎《來邊詞》二卷、覃九沈《黑蝶齋詞》一卷,而殿以己作《紅藕莊詞》三卷,故曰六家。

    玉田詞為當時好尚,朱、李皆以清真立教,附刻之所以張目也。

    明人填詞,喜作豔語,清初猶然。

    自竹垞選刻《詞綜》,繼刻《六家詞》,詞律始正,人皆知模南宋。

    萬紅友之功,亦不可沒。

     (《五石齋題識》) 納蘭成德,宰相明珠之子,而善倚聲,學南唐二主,頗有俊語。

    與顧貞觀投分最深,吳兆骞得由甯古塔釋歸,與有力焉。

    一時文士,以其勢要而推之,徐乾學其座主也,至代刻《通志堂經解》,以要名譽。

    世遂以《飲水詞》、《側帽詞》拟宋之秦觀、柳永,殆非确論。

    《四庫全書》不為論定,蓋有微意。

     性德納喇氏,初名成德&hellip&hellip字容若,滿洲正黃旗人&hellip&hellip康熙十四年成進士,年十六&hellip&hellip授三等侍衛,再遷至一等&hellip&hellip卒年止三十一&hellip&hellip尤長倚聲,遍涉南唐、北宋諸家,窮極要眇。

    所著《飲水》、《側帽》二集,清新秀隽,自然超逸&hellip&hellip(顧)貞觀字梁汾,無錫人,康熙十一年舉人,官内閣中書&hellip&hellip與(陳)維崧及朱彜尊稱詞家三絕。

    清世工詞者,往往以詩文兼擅,獨性德為專長,仁和譚獻嘗謂為詞人之詞。

     (《清史稿&bull文苑傳&bull一性德傳》) 道光以後,競尚填詞,周之琦《金梁夢月》一集,稱為名貴。

     周之琦,河南祥符人,嘉慶十三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hellip&hellip授廣西巡撫&hellip&hellip同治元年卒。

     (《清史&bull列傳》卷四九《周之琦傳》) 清季大家,應推臨桂王鵬運、歸安朱祖謀。

    專學草窗、夢窗,兼刻宋詞,校勘極精,足正汲古閣《六十家詞》之失。

     王鵬運字幼遐,号半塘,晚号鹜翁。

    廣西臨桂人,同治九年舉人&hellip&hellip遷禮科掌印給事中&hellip&hellip精研詞學,為近代宗匠,生平悃款抑塞,悉寄於是。

    嘗校定唐宋元名家之作,裒刻為《四印齋詞》。

     (《半塘定稿》附《小傳》) 始予在汴梁,納交君,相得也。

    已而從學為詞,愈益親&hellip&hellip約為詞課,拈題刻燭,于喁唱酬,日為之無間。

    一藝成,賞奇攻瑕,不隐不阿&hellip&hellip予謂君詞于回腸蕩氣中,仍不掩其獨往獨來之概&hellip&hellip導源碧山,複曆稼軒、夢窗,以還清真之渾化&hellip&hellip其必名于後,固無俟餘之贅言。

     (朱祖謀《半塘定稿序》) 朱祖謀字古微,後改名孝臧,号漚尹,又号彊村,浙江歸安人。

    光緒癸未二甲一名進士&hellip&hellip累遷禮部侍郎&hellip&hellip早歲工詩,及交王鵬運,乃專力為詞,抗古邁絕,海内稱宗匠焉。

    嘗輯刻唐宋金元詞為《彊村叢書》。

    其自著者,俱見《彊村遺書》中。

     (朱祖謀《彊村語業》附《小傳》) 其哀感頑豔,子夜吳趨。

    其芬芳悱恻,哀蟬落葉&hellip&hellip觸緒造端,湛冥過之。

    信乎所憂者廣,發乎一人之本身,抑聲之所被者有藉之者耶? (張爾田《彊村語業序》) 《詞律》成書于康熙二十六年,自是四聲及字句始有定則。

    杜文瀾複加增訂,采戈載之說,益嚴去上之辨。

     世傳《嘯餘》一編即為鐵闆,近更有圖譜數卷,尤是金科。

    凡調之稍難諧,皆譜所已經駁正,但從順口,便可名家。

    于是篇牍汗牛,棗梨充棟,至今日而詞風愈盛,詞風愈衰矣&hellip&hellip用是發為願力,加以校雠&hellip&hellip考其調之異同,酌其句之分合,辨其字之平仄,序其編之短長,務标準于名家,必酌中于各制。

    有調同名别者,則删而合之;有調别名同者,則分而疏之;複者厘之,缺者補之。

    時則慎庵吳子,相為助閱于其初;蒼崖姜君,更共編摩于其後。

    錄之成帙,稍有可觀,計為卷二十,為調六百六十,為體千一百八十有奇。

    其篇則取之唐、宋,兼及金、元,而不收明朝自度、本朝自度之腔。

    于字則論其平仄,兼分上去,而每詳以入作平、以上作平之說。

     (萬樹《詞律&bull自序》) 張惠言選詞,務以生澀為貴,詞家始尚南宋。

     宋之詞家,号為極盛。

    然張先、蘇轼、秦觀、周邦彥、辛棄疾、姜夔、王沂孫、張炎,淵淵乎文有其質焉。

    其蕩而不反,傲而不理,枝而不物,柳永、黃庭堅、劉過、吳文英之倫,亦各引一端,以取重于當世。

    而前數子者,又不免有一時放浪通脫之言出于其間,後進彌以馳逐,不務原其指意,破析乖剌,壞亂而不可紀。

    故自宋之亡而正聲絕,元之末而規矩隳,以至于今四百餘年,作者十數,諒其所是,互有繁變,皆可謂安蔽乖方,迷不知門戶者也。

     (張惠言《詞選&bull目錄叙》) 己 戲曲小說 雜劇 明初雜劇,甯獻王、周憲王開其端,甯王首撰《卓文君獨步大樂天》,周王有《誠齋雜劇》三十一種,曲文流便,多寫民間俗事。

     獻王助長陵靖難,以善謀稱。

    及徙封豫章,頗多觖望。

    晚乃折節讀書,開雕秘笈。

     (朱彜尊《靜志居詩話》卷一) 憲園留心翰墨,譜曲尤工,中原弦索,往往藉以為師。

    李景文夢陽詩雲:“齊唱憲王新樂府,金梁橋外月如霜。

    ”牛左史恒詩雲:“唱徹憲王新樂府,不知明月下樊樓。

    ”是也。

     (朱彜尊《靜志居詩話》卷一) 自是以後,曲家最盛。

    以雜劇著名者,劉東生《嬌紅記》,日本有印本。

    康海《中山狼》,王九思《杜子美沽酒遊春》,徐文長《四聲猿》。

    劉,明初人;康、王,嘉靖時人。

     太和正音譜曰:“劉東生之詞,如海峤雲霞。

    ”又雲:“镕意鑄詞,纖無塵氣,可與王實父輩并驅。

    ” (王國維《曲錄》卷三) 敬夫之再谪,以及永锢,皆長沙李西涯柄國時事。

    盛年屏棄,無所發怒,作為歌謠及《杜甫春遊》雜劇,力诋西涯,流轉騰湧。

    關隴之士,雜然和之。

    嘉靖初,纂修實錄,議起敬夫,有言于朝者曰:“《遊春》記李林甫固指西涯,楊國忠得非石齋,賈婆婆得非南塢耶?”吏部聞之,縮舌而止。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bull丙集》) 王渼陂詞固多佳者,何元朗&hellip&hellip雲:“《杜甫遊春》劇,金元人猶當北面。

    此劇蓋借李林甫以罵時相者,其詞氣雄宕,固陵厲一時。

    然亦多雜凡語,何得便與元人抗衡?”王元美複謂其聲價不在關馬之下,皆過情之論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對山亦忤于時,放情自廢,與渼陂皆以聲樂相尚,彼此酬和不辍。

    康所作尤多,非不莽具才氣,然喜生造,喜堆積,喜多用老生語,不得與王并驅。

    所著《沜東樂府》,可數百首。

     (王骥德《曲律》卷四) 按文人之意,往往托之填詞。

    王九思《杜甫遊春》,指李西涯、楊石齋、賈南塢三相。

    康對山之《中山狼》,則指李空同。

    李中麓之《寶劍記》,則指分宜父子。

    王辰玉之《哭倒長安街》,則指建言諸公。

    相傳湯若士之《紫箫》,亦指當時秉國首揆,才成其半,即為人所議,因改為《紫钗》。

     (焦循《劇說》卷三) 近之為詞者,北調則關中康狀元對山,王太史渼陂,蜀則楊狀元升庵,金陵則陳太史石亭、胡太史秋宇、徐山人髯仙,山東則李尚寶伯華、馮别駕海浮,山西則常廷評樓居,維揚則王山人西樓,濟南則王邑佐舜耕,吳中則楊儀部南峰。

    康富而蕪,王豔而整,楊俊而葩,陳胡爽而放,徐暢而未汰,李豪而率。

    馮才氣勃勃,時見纰颣。

    常多俠而寡馴。

    西樓工短調,翩翩都雅。

    舜耕多近人情,兼善諧谑。

    楊較粗莽。

    諸君子間作南調,則皆非當家也。

    南則金陵陳大聲、金在衡,武林沈青門,吳唐伯虎、祝希哲、梁伯龍,而陳梁最著。

    唐、金、沈小令并斐然有緻。

    祝小令亦佳,長則草草。

    陳梁多大套,頗著才情,然多俗意陳語,伯仲間耳。

    餘未悉見,不敢定其甲乙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徐天池先生《四聲猿》,故是天地間一種奇絕文字&hellip&hellip《月明度柳翠》一劇,系先生早年之筆。

    木蘭、祢衡,得之新創。

    而女狀元則命餘更覓一事,以足四聲之數。

    餘舉楊用修所稱黃崇嘏《春桃記》為對,先生遂以春桃名嘏。

     (王骥德《曲律》卷四) 徐文長本古樂府《木蘭歌》,演為《雌木蘭雜劇》,與《狂鼓吏》、《翠鄉夢》、《女狀元》,為四聲猿。

     (焦循《劇說》卷五) 清初,吳偉業撰《秣陵春》、《通天台》、《臨春閣》三種。

     吳梅村《通天台》雜劇,借沈初明流落窮邊,傷今吊古,以自寫其身世&hellip&hellip《臨春閣》雜劇,哀悱頑豔,不類《通天台》之悲惋。

    要其用意有在,于全篇結尾,從馮夫人口中特為點出,蓋諷明末諸帥也。

     (楊恩壽《詞餘叢話》卷二) 尤侗五種,《桃花源》、《黑白衛》、《吊琵琶》、《讀離騷》、《清平調》,皆譜舊事,惟《鈞天樂傳奇》獨有所指。

     丁酉之秋,薄遊太末,阻兵未得歸。

    逆旅無聊,漫填詞為傳奇,率日一出,閱日而竣,題曰《鈞天樂》。

    家有梨園,歸則授使演焉。

    明年科場弊發,有無名子編為《萬金記》者,制府以聞,诏命進覽,其人匿弗出。

    臬司大索江南諸伶雜治之。

    适山陰姜侍禦還朝,過吳門,函征予劇。

    同人宴之申氏堂中,樂既作,觀者如堵,靡不咋舌駭歎。

    而邏者亦雜其中,疑其事類,馳白臬司。

    臬司以為奇貨,既檄捕優人拷掠誣服,既得主名,将窮其獄,且征賄焉。

    會有從中解之者,而予已入都門,事亦得寝。

     (尤侗《鈞天樂&bull自序》) 桂馥有《後四聲猿》四種,《放楊枝》、《題園壁》、《谒府帥》、《投圂中》。

    蓋嘉慶時官雲南永平知縣,自傷老大而作也。

     同年桂未谷先生,以不世才,擢甲科,名震天下,與青籐殊矣。

    然而遠官天末,簿書薶項背。

    又文法束縛,無由徜徉自快意。

    山城如鬥,蒲僰雜庭牖間。

    先生才如長吉,望如東坡,齒發衰白如香山,意落落不自得。

    乃取三君轶事,引宮按節,吐臆抒感,與青籐争霸風雅。

    獨《題園壁》一折,意于戚串交遊間當有所感,而先生曰無之。

    要其為猿聲一也。

     (王定柱《後四聲猿序》) 傳奇 明初有《荊钗記》、《白兔記》、《拜月記》、《殺狗記》,世稱《荊》、《劉》、《拜》、《殺》。

    其作者多不可考,曲本錯誤,亦經後人改正。

     古戲如《荊》、《劉》、《拜》、《殺》等,傳之幾二三百年,至今不廢。

     (王骥德《曲律》卷三) 世傳《拜月》為施君美作。

    然《錄鬼簿》及《太和正音譜》,皆載在漢卿所編八十一本中,不曰君美。

    君美名惠,杭州人,吳山前坐賈也。

    南戲自來無三字作目者。

    蓋漢卿所謂《拜月亭》,系是北劇,或君美演作南戲,遂仍其名,不更易耳。

     (王骥德《曲律》卷三) 《荊》、《劉》、《拜》、《殺》,為劇中四大家。

    《荊钗》,柯丹邱作。

    《白兔》即《劉》也。

    《拜月》,施君美作。

    君美名惠元,武林人,今名《幽閨記》。

    《殺狗》俗名《玉環》,徐仲由作。

    仲由淳安人,洪武中征秀才。

    至,藩省辭歸。

    有《巢雲集》。

    自稱曰:“吾詩文未足品藻,惟傳奇詞曲,不多讓古人。

    ” (焦循《劇說》卷二) 《荊钗記》一種,明甯王權撰。

    明郁藍生《曲品》題柯丹邱撰。

    黃文旸《曲海目》仍之。

    蓋舊本當題丹邱先生,郁藍生不知丹邱先生為甯獻王道号,故遂以為柯敬仲耳。

     (王國維《曲錄》卷四) 湯顯祖有《臨川四夢》。

     臨川湯奉常之曲,當置法字,無論盡是案頭異書。

    所作五傳,《紫箫》、《紫钗》,第修藻豔,語多瑣屑,不成篇章。

    《還魂》妙處,種種奇麗動人,然無奈腐木敗草,時時纏繞筆端。

    至《南柯》、《邯鄲》二記,則漸削蕪颣,俛就矩度,布格既新,遣辭複俊。

    其掇拾本色,參差麗語,境往神來,巧湊妙合。

    又視元人别一溪徑,技出天縱,匪由人造。

    使其約束和鸾,稍閑聲律,汰其剩字累語,規之全瑜,可令前無作者,後鮮來喆。

    二百年來,一人而已。

     (王骥德《曲律》卷四) 湯顯祖字義仍,号若士,臨川人,萬曆癸未進士。

    所著《玉茗》四種,《還魂記》、《爛柯記》、《邯鄲記》、《紫钗記》,以《還魂》為第一部,俗呼《牡丹亭》。

    句如“雨絲風片,煙波畫船”,皆酷肖元人。

    惜其使才,于韻腳所限,多出以鄉音,如“子”與“宰”葉之類,其病處在此,佳處亦在此。

     (李調元《雨村曲語》卷下) 《玉茗四夢》,《牡丹亭》最佳,《邯鄲》次之,《南柯》又次之,《紫钗》則強弩之末耳。

     (梁廷枏《曲話》卷三) 明季以阮大铖為最工,所撰有《雙金榜》、《牟尼合》、《忠孝環》、《春燈謎》、《燕子箋》。

     相傳阮圓海作《燕子箋》是刺倪鴻寶。

     (焦循《劇說》卷三) 《燕子箋》一曲,鸾交兩美,燕合雙姝,設景生情,具征巧思。

    《春燈謎》之十錯認,亦似有悔過之意,隐然露於楮墨外。

    然其人既已得罪名教,即使陽春白雪,亦等諸彼哉之列,置而不論可矣,況其文章之未必能醉人心腑耶! (梁廷枏《曲話》卷三) 清初,李笠翁有十種曲。

     李漁音律獨擅,近時盛行其《笠翁十種曲》。

    十種者,《憐香伴》、《風筝誤》、《意中緣》、《鳳求凰》、《奈何天》、《比目魚》、《蜃中樓》、《玉搔頭》、《巧團圓》、《慎鸾交》。

    勾吳虞巍序而行之,稱笠翁妻妾和諧,雖長貧賤,不作白頭吟,另具紅拂眼,亦可取也。

    世多演《風筝誤》,其《奈何天》,曾見蘇人演之。

     (李調元《雨村曲話》卷下) 《笠翁十種曲》,自俱近平妥,行世已久,姑免置喙。

    近人惟綿州李太史調元最深喜之,謂如景星慶雲,先睹為快。

    家居時,常令歌伶搬演為樂。

    其第十種名《比目魚》,有自題詩雲:“迩來節義頗荒唐,盡把宣淫罪戲場。

    思借戲場維節義,系鈴人授解鈴方。

    ”太史謂:“讀是詩,方知其繡曲心苦,蓋追十種中命意,結穴在此也。

    ”客有笑其偏嗜笠翁曲者,太史嘗誦此詩答之。

     (梁廷枏《曲話》卷三) 《長生殿》為譜董鄂妃事而作。

     稗畦居士洪昉思升,仁和人,工詞曲。

    撰《長生殿》雜劇,荟萃唐人諸說部中事,及李、杜、元、白、溫、李數家詩句,又刺取古今劇部中緐麗色段,以潤色之,遂為近代曲家第一。

    在京師填詞初畢,選名優譜之,大集賓客。

    是日國忌,為台谏所論,與會凡數人,皆落職。

    趙秋谷時官贊善,亦罷去。

    秋谷年二十三,典試山西。

    回時,騾車中惟攜《元人百種曲》一部,日夕吟諷。

    至都門,值《長生殿》初成,因為點定數折。

    昉思跌宕孤逸,無俗情,年五十餘,落水死。

    毛西河《長生殿院本序》雲:“洪君昉思好為詞,以四門弟子遨遊京師。

    初為《西蜀吟》,既而為《大晟樂府》,又既而為金、元間人曲子,自散套雅劇以至院本,每用作長安往來歌詠酬贈之具。

    嘗以不得事父母,作《天涯淚》劇,以寓其思親之旨。

    應莊親王世子之請,取唐人長恨歌事,作《長生殿院本》,一時勾欄多演之。

    越一年,有言日下新聞者,謂長安邸第每以演《長生殿》,為見者所惡。

    會國恤止樂,其在京朝官,大紅、小紅已浃日,而纖練未除。

    言官謂遏密讀曲,大不敬。

    賴聖明寬之,第褫其四門之員,而不予以罪。

    然而京朝諸官,則從此有罷去者。

     (焦循《劇說》卷四) 錢塘洪昉思升撰《長生殿》,為千百年來曲中巨擘,以絕好題目,作絕大文章,學人才人,一齊俯首。

    自有此曲,無論《驚鴻》、《彩毫》,空慚形穢。

    即白仁甫《秋夜梧桐雨》,亦不能穩占元人詞壇一席矣。

    如《定情》、《絮閣》、《窺浴》、《密誓》數折,俱能細針密線,觸緒生情。

    然以細意熨貼為之,猶可勉強學步。

    讀至《彈詞》第六、七、八、九轉,鐵撥銅琶,悲涼慷慨,字字傾珠落玉而出,雖鐵石人不能不為之斷腸,為之下淚。

    筆墨之妙,其感人一至於此,真觀止矣。

     (梁廷枏《曲話》卷三) 近今李笠翁漁十種填詞,洪昉思升《長生殿》,亦大手筆,各有妙處。

    但李之賓白似多,洪之曲文似冗,又不知後人作何評論也。

     (劉廷玑《在園雜志》卷三) 孔尚任制《桃花扇》,寫南渡事,最易感人,所謂“南朝興亡,盡在桃花扇底”是也。

     予未仕時,每拟作此傳奇,恐聞見未廣,有乖信史。

    寤歌之餘,僅畫其輪廓,實未飾其藻采也。

    然獨好誇于密友曰:“吾有《桃花扇傳奇》,尚秘之枕中。

    ”及索米長安,與僚輩飲,亦往往及之。

    又十餘年,興已闌矣。

    少司農田綸霞先生來京,每見,必握手索覽。

    予不得已,乃挑燈填詞,以塞其求。

    凡三易稿而書成,蓋己卯之六月也&hellip&hellip《桃花扇》鈔本,久而漫滅,幾不可識。

    津門佟蔗村者,詩人也,與粵東屈翁山善。

    翁山之遺孤,育于其家,佟為謀婚産,無異己子,世多義之。

    薄遊東魯,過予舍,索鈔本讀之。

    才數行,擊節叫絕,傾囊橐五十金付之梓人。

    計其竣工也,尚難于百裡之半,災梨真非易事也。

     (孔尚任《桃花扇本末》) 《桃花扇》筆意疏爽,寫南朝人物,字字繪水繪聲。

    至文詞之妙,其豔處似臨風桃蕊,其哀處似着雨梨花,固是一時傑構。

    然就中亦有未惬人意者,福王三大罪、五不可之議,倡自周镳、雷演祚,今《阻奸》折竟出自史閣部,則與《設朝》折大相迳庭,使觀者直疑閣部之首鼠兩端矣。

    且既以《媚座》為二十一折矣,複加入《孤吟》一折,其詞義猶之家門大意,是為蛇足,總屬閑文。

    至若曲中詞調,伶人任意删改,為斯文一大恨事。

    然未有先慮其删改,而特在作曲時,為俗伶預留地步者。

    今《桃花扇》長者七八曲,其少者四五曲,未免故走易路。

    又以左右部分正間合潤四色,以奇偶部分中戾餘煞四氣,以總部分經緯二星。

    毋論有曲以來,萬無此例,即謂自我作古,亦殊覺淡然無味,不知何所見而雲也。

     (梁廷枏《曲話》卷三) 孔雲亭原稿第十三出,直叙甯南謀逆,脅何忠誠公同叛,何公投江,逆流六十裡,遇神獲救諸轶事,左夢庚急以千金為雲亭壽,哀其削去。

    雲亭遂改哭主一出,生氣勃勃,宛然為烈皇複仇。

    與史(可法)、黃(得功)鼎立而三,為勝國忠臣之最。

    信乎文人之筆操予奪權也。

     (楊恩壽《詞餘叢話》卷三) 蔣士铨《藏園九種》,為《四弦秋》、《一片石》、《忉利天》、《雪中人》、《香祖樓》、《臨川夢》、《桂林霜》、《冬青樹》、《空谷香》。

    《臨川夢》乃譏袁枚而作。

     《藏園九種》,為乾隆時一大著作,專以性靈為宗,具史官才學識之長,兼畫家皺瘦透之妙,洋洋灑灑,筆無停機。

    乍讀之,幾疑發洩無餘,似少餘味。

    究竟無語不煉,無意不新,無調不諧,無韻不響。

    虎步龍骧,仍複周規折矩,非凫西、笠翁所敢望其肩背。

     (楊恩壽《詞餘叢話》卷二) 黃燮清《倚晴樓七種》,為《茂陵弦》、《帝女花》、《脊令原》、《鴛鴦鏡》、《淩波影》、《桃溪雪》、《居官鑒》。

     黃燮清原名憲清,字韻甫,浙江海鹽人,道光十五年舉人&hellip&hellip調松滋(縣)有政聲,未幾卒。

    燮清穎敏過人,才思秀麗,詩格不名一家。

    尤工倚聲,所撰樂府諸詞,流播人口,時比之尤侗。

     (《清史&bull列傳》卷七三《文苑傳&bull黃燮清傳》) 長平公主經烈皇手刃,斷臂不殊。

    入我朝後,奉诏訪原聘驸馬周世顯,照公主例賜婚&hellip&hellip《芝龛記》有《感徽》一出,叙此事不甚周備。

    海鹽黃韻珊譜作《帝女花院本》,本末較詳,詞筆逼近藏園,非芝龛可同日語也。

     (楊恩壽《詞餘叢話》卷二) 小曲 詩之餘為詞,詞之餘為曲,曲之餘為小曲,務以通俗為貴。

    錢大昕謂傳奇之演繹,優伶之賓白,情詞動人心目,雖裡巷小夫婦人,無不為之歌泣者。

    實則小曲之感人,尤甚于雜劇、傳奇,以其通俗也,然亦須有筆力者。

     小曲《挂枝兒》即《打棗竿》,是北人長技,南人每不能及。

    昨毛允遂贻我《吳中新刻》一帙,中如《噴嚏》、《枕頭》等曲,皆吳人所拟,即韻稍出入,然措意俊妙,雖北人無以加之。

    故知人情原不相遠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元人小令,行於燕趙。

    後浸淫日盛,自宣、正至化、治後,中原又行。

    《瑣南枝》、《傍妝台》、《山坡羊》之屬,李崆峒先生,初自慶陽徙居汴梁,聞之,以為可繼國風之後。

    何大複繼至,亦酷愛之。

    今所傳《泥捏人》及《鞋打卦》、《熬鬏髻》三阕,為三牌名之冠,故不虛也。

    自茲以後,又有《耍孩兒》、《駐雲飛》、《醉太平》諸曲,然不如三曲之盛。

    嘉隆間,乃興《鬧五更》、《寄生草》、《羅江怨》、《哭皇天》、《幹荷葉》、《粉紅蓮》、《桐城歌》、《銀絞絲》之屬,自兩淮以至江南,漸與詞曲相遠,不過寫淫媟情态,略具抑揚而已。

    比年以來,又有《打棗幹》、《挂枝兒》二曲,其腔調約略相似,則不問南北,不問男女,不問老幼良賤,人人習之,亦人人喜聽之,以至刊布成帙,舉世傳誦,沁人心腑。

    其譜不知從何來,真可駭歎。

    又《山坡羊》者,李何二公所喜,今南北詞俱有此名。

    但北方惟盛愛《數落山坡羊》,其曲自宣大、遼東三鎮傳來,今京師妓女慣以此充弦索北調。

    其語穢亵鄙賤,并桑濮之音,亦離去已遠。

    而羁人遊壻,嗜之獨深,丙夜開樽,争先招緻。

    而教坊所隸筝、等色,及九宮十二則,皆不知為何物矣。

    俗樂中之雅樂,尚不諧裡耳如此,況真雅樂乎? (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五) 小曲者别于昆弋大曲也。

    在南則始于《挂枝兒》,如《貫華堂西廂》所載:“送情人直送到丹陽路,你也哭,我也哭,趕腳的也來哭。

    趕腳的他哭是因何故?去的不肯去,哭的隻管哭。

    你兩下裡調情,我的驢兒受了苦。

    ”一變為《劈破玉》,再變為《陳垂調》,再變為《黃鹂調》。

    始而字少句短,今則累數百字矣。

    在北則始于邊關調,蓋因明時遠戍西邊之人所唱,其辭雄邁,其調悲壯,本涼州、伊州之意,如雲:“鬥大黃金印,天高白玉堂。

    大丈夫豪氣三千丈,百萬雄兵腹内藏,要與皇家做個棟梁。

    男兒當自強,四海把名揚,姓名兒定标在淩煙閣上。

    ”明詩雲:“三弦緊撥配邊關”是也。

    今則盡兒女之私,靡靡之音矣。

    再變為《砑砑優》,《砑砑優》者,《夜夜遊》也。

    或亦聲之餘韻“呀呀喲”。

    如《倒扳槳》、《靛花開》、《跌落金錢》,不一其類。

    又有《節節高》一種。

    《節節高》本曲牌名,取接接高之意,自宋時有之,《武林舊事》所載元宵節乘肩小女是也。

    今則小童立大人肩上,唱各種小曲,做連像。

    所馱之人,以下應上,當旋即旋,當轉即轉,時其緩急而節湊之。

    想亦當時《鹧鸪》、《柘枝》之類也,今日諸舞失傳,徒存其名。

    烏知後日之《節節高》,不亦今日之《鹧鸪》、《柘枝》也哉。

     (劉廷玑《在園雜志》卷三) 文小槎者,外火器營人。

    曾從軍西域及大小金川,歸途自制《馬上曲》,即今八角鼓中所唱之單弦雜牌子及岔曲之祖也。

    本名《小槎曲》,減稱《槎曲》,訛為岔曲,又稱脆唱。

     (崇彜《春明談往》) 果勒敏字杏岑,博爾濟吉特氏,世襲子爵,官杭州将軍。

    罷歸,窮極無聊,日遊戲園。

    頗通詞曲,無聊時所編排子曲、岔曲甚多,能以市井俚語加入,而有别趣,于最窄之轍,押之極穩妥,此實偏才。

    亦能作詩,則打油類也,殊不可耐。

    凡歌唱類分十三轍,猶之韻也,如中東、言前、江陽、花發、由求、仁辰、灰堆、依期、簑波、姑蘇、懷來、遙條之類。

    最窄之轍為捏邪(皆作疊雪不符,此二字皆仄聲),戲界多忌此轍。

    果公有自編《大排子曲》,用此轍極俏,惜忘其名。

    所居在王府大街,即今之培元學校。

     (崇彜《春明談往》) 排子曲每段更換一調,故呼為雜排子,多至三十餘種。

    常用之名,有《金錢蓮花落》、《雲蘇調》、《南城調》、《倒推船》、《疊斷橋》、《羅江苑》、《南鑼》、《翠蓮卷》、《數唱》、《快書》、《湖廣調》、《靠山調》之類。

    開唱時必有數句,曰曲兒頭,住頭處曰卧牛兒。

    尾聲非以快書,即以數唱兒結之,亦由慢而改緊。

    今之所謂單弦者,即拆之排子曲中之餘也。

    他若《馬頭調》,即大七句,其曲甚長,并非隻有七句,因其腔調僅七個,倒換用之而已。

     (崇彜《春明談往》) 小說 小說為講史之遺,經文人潤色,而為章回說部。

    相傳為羅貫中所著者有《三國志傳通俗演義》、《隋唐志傳通俗演義》、《殘唐五代傳》、《水浒傳》、《平妖傳》。

     羅貫中太原人,号江湖散人。

    與人寡合,樂府隐語,極為清新。

    與餘為忘年交,遭時多故,各天一方。

    至正甲辰複會,别來又六十餘年,竟不知其所終。

     (《錄鬼簿&bull續編》) 《三國志演義》。

    明人作《琵琶記傳奇》,而陸放翁已有“滿村都唱蔡中郎”之句。

    今世所傳《三國演義》,亦明人所作。

    然《東坡集》記王彭論曹劉之澤雲:“塗巷小兒薄劣,為其家所厭苦,辄與數錢,令聚聽說古話。

    至說三國事,聞玄德敗,則颦蹙有涕者;聞曹操敗,則喜唱快。

    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澤,百世不斬”雲雲,是北宋時已有演說三國野史者矣。

    又李義山《驕兒詩》:“或谑張飛胡,或笑鄧艾吃。

    ”似當日俳優已有以益德為戲弄者。

     (沈濤《交翠軒筆記》) 《水浒傳》。

    故老傳聞,羅氏為《水浒傳》一百回,各以妖異語引其首。

    嘉靖時郭武定重刻其書,削其緻語,獨存本傳。

    金壇王氏小品中亦雲:“此書每回前各有楔子,今俱不傳。

    予見建陽書坊中所刻諸書,節縮紙闆,求其易售。

    諸書多被刊落,此書亦建陽書坊翻刻時删落者。

    ” (周亮工《因樹屋書影》卷一) 《水浒傳》,相傳為洪武初越人羅貫中作,又傳為元人施耐庵作。

    田叔禾《西湖遊覽志》又雲:“此書出宋人筆。

    近金聖歎自七十回之後斷為羅所續,因極口诋羅,複僞為施序于前,此書遂為施有矣。

    ”予謂世安有為此等書人,當時敢露其姓名者?阙疑可也。

     (周亮工《因樹屋書影》卷一) 《金瓶梅》。

    袁中郎《觞政》,以《金瓶梅》配《水浒傳》為外典,餘恨未得見。

    丙午,遇中郎京邸,問曾有全帙否?曰:“第睹數卷,甚奇怪。

    ”今惟麻城劉延白承禧家有全本,蓋從其妻家徐文貞錄得者。

    又三年,小修上公車,已攜有其書,因與借抄,挈歸吳。

    友馮猶龍見之驚喜,慫恿書坊,以重價購刻。

    馬仲良時榷吳關,亦勸餘應梓人之求,可以療饑。

    餘曰:“此等書必遂有人闆行。

    但一出則家傳戶到,壞人心術,他日閻羅究诘始禍,何辭以對?吾豈以刀錐博泥犁哉?”仲良大以為然,遂固箧之。

    未幾時,而吳中懸之國門矣。

    然原本實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覓不得。

    有陋儒補以入刻,無論膚淺鄙俚,時作吳語,即前後血脈亦絕不貫串,一見知其赝作矣,聞此為嘉靖間大名士手筆,指斥時事,如蔡京父子則指分宜,林靈素則指陶仲文,朱勔則指陸炳,其他各有所屬雲。

     (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五) 《西遊記》。

    舊志稱(吳)射陽性敏多慧,為詩文下筆立成。

    複善諧谑,著雜記數種,惜未注雜記書名。

    惟《淮賢文目》載射陽撰《西遊記通俗演義》。

    是書明季始大行,裡巷細人樂道之,而前此亦未之有聞。

    世乃稱為證道之書,批評穿鑿,謂吻合金丹大旨。

    前冠以虞道園一序,而尊為長春真人秘本,亦作僞可嗤者矣。

    按明郡志謂出射陽手,射陽去修志時未遠,豈能以世俗通行之元人小說攘列己名?或長春初有此記,射陽因而衍義,極誕幻詭變之觀耳,亦如左氏之有《列國志》,三國之有《演義》。

    觀其中方言俚語,皆淮上之鄉音街談,巷弄市井婦孺皆解,而他方人讀之不盡然,是則出淮人之手無疑。

    然射陽才士,此或其少年狡猾,遊戲三昧,亦未可知。

    要不過為村翁塾童笑資,必求得修煉秘訣,則夢中說夢。

     (阮葵生《茶餘客話》卷二一) 今行世之批本四大奇書,原書多經修改。

     四大奇書&hellip&hellip如《水浒》&hellip&hellip金聖歎加以句讀字斷,分評總批,覺成異樣花團錦簇文字&hellip&hellip再則《三國演義》&hellip&hellip杭永年一仿聖歎筆意批之,似屬效颦。

    然亦有開生面處,較之《西遊》,實處多于虛處。

    蓋西遊為證道之書&hellip&hellip乃汪憺漪從而刻畫美人,唐突西子。

    其批注處,大半摸索皮毛,即通書之太極、無極,何能一語道破耶?若深切人情世務,無如《金瓶梅》,真稱奇書&hellip&hellip彭城張竹坡為之先總大綱,次則逐卷逐段分注批點,可以繼武聖歎,是懲是勸,一目了然。

    惜其年不永,殁後,将刊闆抵償夙逋于汪君蒼孚,蒼孚舉火焚之,故海内傳者甚少。

    嗟乎!四書也以言文字,誠哉奇觀。

     (劉廷玑《在園雜志》卷二) 《封神演義》,以幽渺之思,恣肆之筆,寫郁勃之懷。

    所予者沒而封神,所不予者則為興朝佐命,蓋千古憤世之作。

    王闿運頗賞之,其弟子宋育仁經生也,遂注釋此書,衡量三教。

     《封神演義》者,本拟《水浒傳》、《西遊記》而作,亦兼襲《三國志》。

    其文有《狼筅》,在明嘉靖以後,而俗間大信用之,至以改撰神号,至今言四天王哼哈、财神、溫痘皆本之,已為市井不刊之典矣。

    餘童時喜其言太極圖有焚身之禍,蓋意在譏明太宗殺方正學諸君。

    及其言豬狗佐白蝯總戎,以譏李景隆諸将,以為各有所指。

    然其文衍成數十萬言,必有所命意,乃能敷演。

    而聞仲者,又以拟張江陵不學而跋扈也。

    其言姜環,又明斥梃擊事。

    明人喜為傳奇演義之言,而此獨恢詭不平,多所指斥,大緻以财色為戒。

    故獨重趙公明兄妹,财為兄而色為妹,未有無财而能耽色者也。

    置之十絕之中者,戕生多端,中年尤在财色也。

    十絕破而殺仙,萬仙誅而沐猴冠矣。

    此由庶人以至天子,不可以太極圖自陷于落魄也。

    故必以太極圖易草菅人,不可以太子入太極圖,乃憤時嫉俗者之所為。

    大要言賢智皆助逆,讒邪皆為神,唯禽獸乃可通天,甚惡道學之詞,疑李卓吾之所為也。

    昔疑其有金丹醫方之說,嘗欲評之,今乃知其仍為迂儒,故标其作意如此。

    至其神名,蓋别有所本,非由此始,則無可考矣。

     (王闿運《湘绮樓日記》光緒十九年正月二十日) 《醒世姻緣》,或謂蒲松齡所作。

    以書中所述濟南旱災,與《聊齋文集》紀災前後篇所述康熙四十二年旱災,約略相同也。

     楊複吉《夢闌瑣筆》述:鮑以文雲:“留仙尚有《醒世姻緣》小說,實有所指。

    書成,為其家所讦,至褫其衿。

    ” (《骨董瑣記》卷七) 康熙五十三年嚴禁小說,書估不敢私刻販賣。

    明季以來,小說盛行之風,自此頓衰。

    又四五十年,始有《紅樓夢》之作,然隻抄閱而已,作者閱者俱有避忌。

    又久之,始有刻本。

     《紅樓夢》。

    聞舊有《風月寶鑒》一書,又名《石頭記》,不知為何人之筆。

    曹雪芹得之,以是書所傳述者,與其家之事迹略同,因借題發揮,将此部删改至五次,愈出愈奇。

    乃以近時之人情諺語,夾寫而潤色之,借以抒其寄托。

    曾見抄本,卷額本有其叔脂研齋之批語,引其當年事甚确,易其名曰《紅樓夢》。

    此書自抄本起,至刻續成部,前後三十餘年,恒紙貴京都,雅俗共賞。

    遂浸淫增為諸續部六種,及傳奇、盲詞等等雜作,莫不依傍此書創始之善也。

    雪芹二字想系其字與号耳,其名不得知,曹姓,漢軍人,亦不知其隸何旗。

    聞前輩姻戚有與之交好者,其人身胖頭廣而色黑,善談吐,風雅遊戲,觸境生春,聞其奇談娓娓然令人終日不倦。

    是以其書絕妙盡緻。

    聞袁簡齋家“随園”,前屬隋家者,隋家前即曹家故址也。

    約在康熙年間,書中所稱“大觀園”,蓋假托此園耳。

    其先人曾為江甯織造,頗裕,又與平郡王府姻戚往來。

    書中所托諸邸甚多,皆不可考。

    因以備知府第舊時規矩,其書中所假托諸人,皆隐寓其家某某,凡性情遭際,一一默寫之,惟非真姓名耳。

    聞其所謂寶玉者,尚系指其叔輩某人,非自己寫照也。

    所謂元、迎、探、惜者,隐寓“原應歎息”四字,皆諸姑輩也。

    其原書開卷有雲:“作者自經曆一番”等語,反為狡狯托言,非實迹也。

    本欲删改成百二十回一部,不意書未告成而人逝矣。

    餘曾于程高二人未刻紅樓夢闆之前,見抄本一部,其措辭命意,與刻本前八十回多有不同。

    抄本中增處、減處、直截處、委婉處,較刻本總當,亦不知其為删改至第幾次之本。

    八十回書後,惟有目錄,未有書文。

    目錄有大觀園抄家諸條,與刻本後四十回四美釣魚等目錄迥然不同。

    蓋雪芹于後四十回雖久蓄志全成,甫立綱領,尚未行文,時不待人矣。

    又聞其嘗作戲語雲“若有人欲快睹我書,不難,惟日以南酒、燒鴨享我,我即為之作書”雲。

    觀刻本前八十回雖系其真筆,粗具規模,其細膩處不及抄本多多矣,或為初删之稿乎? (裕瑞《策窗閑筆》) 同時,《儒林外史》亦盛行于南方。

     先生姓吳氏,諱敬梓,字敏軒,一字文木。

    全椒人。

    世望族,科第仕宦多顯者。

    先生生而穎異,讀書才過目辄能背誦。

    稍長,補學官弟子員,襲父祖業,有二萬餘金。

    素不習治生,性複豪上,遇貧即施;偕文士輩往還,飲酒歌呼窮日夜,不數年而産盡矣。

    安徽巡撫趙公國麟聞其名,招之試,才之,以博學鴻詞薦。

    竟不赴廷試,亦自此不應鄉舉,而家益以貧。

    乃移居江城東之大中橋,環堵蕭然,擁故書數十冊,日夕自娛。

    窘極,則以書易米。

    或冬日苦寒,無酒食,邀同好汪京門、樊聖口輩五六人,乘月出城南門,繞城堞行數十裡,歌吟嘯呼,相與應和。

    逮明,入水西門,各大笑散去。

    夜夜如是,謂之暖足。

    餘族伯祖麗山先生與有姻連,時周之。

    方秋霖潦三四日,族祖告諸子曰:“比日城中米奇貴,不知敏軒作何狀。

    可持米三鬥、錢二千往視之。

    ”至則不食二日矣。

    然先生得錢則飲酒歌呶,未嘗為來日計。

    其學尤精《文選》、詩賦,援筆立成,夙構者莫之為勝。

    辛酉、壬戌間,延至餘家,與研詩賦相贈答,惬意無間。

    而性不耐久客,不數月别去。

    生平見才士,汲引如不及,獨嫉時文士如仇,其尤工者,則尤嫉之。

    餘恒以為過,然莫之能禁。

    緣此所遇益窮。

    與餘族祖綿莊為至契,綿莊好治經,先生晚年亦好治經,曰:“此人生立命處也。

    ”歲甲戌,與餘遇于揚州,知餘益貧,執餘手以泣曰:“子亦到我地位。

    此境不易處也,奈何?”餘返淮,将解纜,先生登船言别,指新月謂餘曰:“與子别,後會不可期。

    即景悢悢,欲構句相贈,而澀于思,當俟異日耳。

    ”時十月七日也。

    又七日,而先生殁矣。

    先數日,裒囊中餘錢,召友朋酣飲,醉辄誦樊川“人生隻合揚州死”之句。

    而竟如所言,異哉!先是,先生子烺已官内閣中書舍人。

    其同年王又曾毂原适客揚,告轉運使盧公,殓而歸其殡于江甯,蓋享年五十有四。

    所著有《文木山房集》、《詩說》若幹卷。

    又仿唐人小說為《儒林外史》五十卷,窮極文士情态,人争傳寫之。

    子三人,長即烺也,今官甯武府同知。

    論曰:“餘生平交友,莫貧于敏軒。

    ”抵淮訪餘,檢其橐,筆硯都無。

    餘曰:“此吾輩所倚以生,可暫離耶?”敏軒笑曰:“吾胸中自具筆墨,不煩是也。

    ”其流風餘韻,足以掩映一時。

    窒其躬,傳其學,天之于敏軒,傥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測之也。

     (程晉芳《勉行堂文集》卷六《文木先生傳》) 明季,馮夢龍纂《古今小說》、《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謂之三言。

    大約采宋人通俗小說,或加删改,增以明人及己所作。

    同時,淩濛初複編刻《拍案驚奇》及《二刻拍案驚奇》,謂之二拍。

    濛初蓋湖州書賈也。

     馮夢龍字猶龍,長洲人。

    由貢生選授壽甯知縣,有《七樂齋稿》。

    明府善為啟顔之辭,間入打油之調,雖不得為詩家,然亦文苑之滑稽也。

     (朱彜尊《靜志居詩話》卷二○) 蒲松齡拟唐人小說,而成《聊齋志異》,自謂“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錄,浮白載筆。

    僅成孤憤之書”。

    其書取材《太平廣記》等書所記狐鬼事而變化之,兼采邸報所記及裡巷見聞。

    唐人小說一變而為宋人通俗小說,由文言而白話;再變而為《聊齋志異》,由白話而文言,摹經摹史,窮形盡相,刻畫如生,風行最廣而最久。

    續者不休,皆以聊齋為名,最為可笑。

    惟史襄齡《枕瑤雜記》三卷,曲折有緻,能得其神似。

     先生諱松齡,字留仙,一字劍臣,柳泉其别号也。

    先生初應童子試,即以縣府道三第一,補博士弟子員,文名藉藉諸生間。

    然入棘闱,辄見斥,慨然曰:“其命也夫。

    ”用是決然舍去,而益肆力于古文辭,奮發砥淬,與日俱新。

    而其生平之侘傺失志,濩落郁塞,俯仰時事,悲憤感慨,又有激發其志氣。

    故其文章穎發苕豎,恢詭魁壘,用能絕去町畦,自成一家。

    而蘊結未盡,則又搜抉奇怪,著為《志異》一書,雖事涉荒幻,而斷制謹嚴,要歸於警發薄俗,扶持道教,則猶是其所以為古文者而已,非漫作也。

    先生性樸厚,笃交遊,重名義,而孤介峭直,尤不能與時相俯仰。

    少年與同邑李希梅及餘從伯父曆友、視旋諸先生,結為郢中詩社,以風雅道義相劘切,終始一節,無少間。

    鄉先生給谏孫公為時名臣,而風烈所激,其厮役佃屬,或陰為恣睢,鄉裡莫敢言。

    先生獨毅然上書千餘言以諷,公得書驚歎,立饬其下皆斂戢。

    新城王司寇素奇先生才,屢寓書,将一緻先生于門下,卒以病謝,辭不往。

    (此妄言也,集中《與阮亭書》,有“十年前一奉幾杖”語;《祭阮亭文》,有“締結姻盟”語,可證辭不往之非。

    )嗚呼!學者目不見先生,而但讀其文章,耳其聞望,意其人必雄談博辯,風義激昂,有不可一世之概。

    及進而接乎其人,則循循然長者。

    聽其言則讷讷如不出諸口,而窺其中則蘊藉深遠,要皆可以取諸懷而被諸世。

    然而阨窮困頓,終老明經,獨其文章意氣,猶可以耀當時而垂後世,先生之不幸也,而豈足以盡先生哉!先生祖諱生汭,父諱槃。

    娶劉氏,增廣生劉公季調女。

    子四人,孫八人,曾孫四人,五世孫才一人。

    所著《文集》四卷、《詩集》六卷、《聊齋志異》八卷。

    以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卒,享年七十有六,以本年葬村東之原。

    又十年為雍正改元之三年,其孤将為碑以揭其行,以文屬餘,以餘于先生為同邑後進,且知先生之深也。

    乃不辭而為之文,以表于墓。

     (《聊齋文集》附張元《柳泉蒲先生墓表》) 紀昀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有名,别有《閱微草堂筆記》二十四卷,為《灤陽消夏錄》、《如是我聞》、《槐西雜志》、《姑妄聽之》、《灤陽續錄》,或稱紀五種。

    言鬼狐及因果報應,诋講學家,及人情機詐,最喜說理,又《聊齋志異》之變體。

    後來俞樾《右台仙館筆記》稍似之。

     河間先生典校秘書廿餘年,學問文章,名滿天下&hellip&hellip年近七十,不複以詞賦經心,惟時時追錄舊聞,以消閑送老&hellip&hellip先生嘗曰:“《聊齋志異》盛行一時,然才子之筆,非著書者之筆也。

    《虞初》以下,幹寶以上,古書多佚矣。

    其可見完帙者,劉敬叔《異苑》、陶潛《續搜神記》,小說類也;《飛燕外傳》、《會真記》,傳記類也。

    《太平廣記》事以類聚,故可并收。

    今一書而兼二體,所未解也。

    小說既述見聞,即屬叙事,不比戲場關目,随意裝點。

    伶元之傳,得諸樊嬺,故猥瑣具詳。

    元稹之記,出于自述,故約略梗概。

    楊升庵僞撰《秘辛》,尚知此意,升庵多見古書故也。

    今燕昵之詞,媟狎之态,細微曲折,摹繪如生。

    使出自言,似無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則何從而聞見之?又所未解也。

    留仙之才,餘誠莫逮其萬一。

    惟此二事,則夏蟲不免疑冰。

     (《姑妄聽之》附盛時彥《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