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後金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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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金國英明汗首攻圖倫 明萬曆十一年(1583)二月,年方二十五歲的女真建州左衛枝部舍人努爾哈赤,忽然獲悉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被明軍殺害的消息,悲憤欲絕。

    原來,這一年二月,明朝的甯遠伯、遼東總兵李成梁統軍征讨建州右衛阿台,覺昌安雖與阿台是姻親,為阿台之妻的祖父,但仍與其子塔克世随從明軍作戰。

    不料在攻陷阿台之古勒寨時,反被明軍誤殺。

     殺害父、祖之仇,不共戴天,努爾哈赤本欲向明朝讨還血債,但明皇帝擁兵百萬,小小女真頭人怎敢太歲頭上動土,他隻好歸罪于圖倫城主尼堪外郎,要求明臣執送此人。

    明朝邊臣先前已因誤殺而送回覺昌安、塔克世屍體,賜予努爾哈赤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允其承襲父、祖之都指揮使,認為這樣事已了結。

    今見努爾哈赤索要仇人,遂勃然大怒,斥之說:“吾即助尼康外郎,築城于甲闆”,令為女真之主。

    遂使尼康威望劇升,勢力激增,“于是國人信之,皆歸尼康外郎”。

    連努爾哈赤之大、二、三伯祖及五、六叔祖的子孫,亦“對神立誓”,欲殺努爾哈赤,歸附尼康。

    尼康又逼努爾哈赤投降。

     祖、父慘死,家道中衰,部衆叛離,族人變心,強敵威逼,滅門之禍即在眼前,怎麼辦?是屈于威勢,跪地求降,還是奮抗強敵,甯可玉碎,不為瓦全?在這關鍵時刻,年輕的努爾哈赤果斷決策,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毅然高舉義旗,于當年五月,以遺甲十三副起兵,率領少數人馬,攻克圖倫城,打響了建立後金國的第一仗。

     女真統一這時,女真各部分裂渙散,互相殺掠。

    《滿洲實錄》卷一(滿文體)對此情景有一段總結性的論述,譯錄如下:時各地之國為亂。

    滿洲國之蘇克護河部、渾河部、完顔部、棟鄂部、哲陳部、長白山納殷部、鴨綠江部、東海窩集部、瓦爾喀部、庫爾喀部,呼倫國之烏拉部、哈達部、葉赫部、輝發部,各地盜賊蜂起,各自僭稱汗、貝勒、大人,每村每寨為主,各族為長,互相征伐,兄弟相殺,族衆力強之人,欺淩、搶掠懦弱者,甚亂。

     《滿洲實錄》所記之女真三大系統,即:“滿洲國”就是建州女真,“呼倫國”是海西女真,“東海”是“野人女真”的一支,另一支為黑龍江女真。

    各系統又分為若幹部,各部人丁多少不一,地域廣寬不等,這大大小小的數百個部落城寨的女真,人丁總共約有六至八萬。

     此時努爾哈赤隻有三十丁,在建州女真中也隻能算是一個微弱小部,不少部長如棟鄂諸部的一個部長阿海就有兵四百,蘇完部的一個部長三潭有部衆三百戶,另一蘇完部長索爾果轄戶五百。

    海西女真的哈達、烏拉、葉赫、輝發四部,人丁馬匹皆遠遠超過努爾哈赤。

    哈達首領王台曾轄地數千裡,建州各部皆被迫歸順于彼。

    葉赫貝勒一再欲圖侵吞建州。

     在這群雄争長,兼并盛行,四面皆敵的險惡形勢下,隻有區區三十丁實力的頭人努爾哈赤,怎樣才能擺脫被征服的危險,确實是一大難題。

    至于要想力戰群雄,威行各部,更是難于上青天。

    然而,奇迹出現了,這位有志青年,竟在三十來年的時間裡,力挫群雄,完成了幾百年未曾完成的統一女真各部的偉大事業,躍居“承奉天命覆育列國英明汗”(簡稱英明汗)的寶座。

    這一奇迹之出現,既非什麼天命有歸,也不是個别偶然因素所緻,而是由于女真&mdash&mdash滿族正在興起,努爾哈赤作為這一民族的傑出領袖,能順應時代潮流,勇于進取,采取了正确的方針、政策和策略,統率本族人員,三十年如一日地艱苦奮鬥,因而出現了這一符合曆史規律的必然結局。

     自元以降,三百多年裡,女真人由于渙散分裂,先後隸于元、明君主之下,受盡了壓迫剝削。

    明帝及文武官将,賤視女真,稱其為“東夷”,任意欺淩,百般盤剝。

    史載明臣“藐視女真諸大臣,欺淩侮辱,用拳毆打,不許站在門口”,“勢不使盡不休,利不括盡不已,(對女真)苦害欺淩,千态莫狀”①。

    更為可惡的是,明廷因女真“兵滿萬人,則不可敵”,而對其實行以夷制夷、“犬牙相制”的“分而治之”的政策,千方百計阻礙女真各部的統一,誅戮欲圖統一之領袖。

    一百二十四年前,努爾哈赤的五世祖建州左衛都督同知董山,便因骁勇善戰,威行建州女真各部,反對明朝欺淩,并欲擄掠人畜,而夥同建州衛、建州右衛酋長,多次入邊劫掠,緻被明帝誘入京師斬殺。

    明軍還征剿三衛,大肆燒殺擄掠。

     廣大女真人員深受明朝之害,吃盡分裂力弱之苦,切盼統一、強大起來,擺脫明朝奴役。

    努爾哈赤胸懷大志,奮發圖強,适應了女真人的願望,使其目标的實現有了堅實的基礎。

     努爾哈赤竭力網羅能人,重用賢者,厚待功臣,招徕了許多機智忠貞、武藝超群之人。

    以助汗理政聽訟統兵征戰的“五大臣”而言,額亦都骁勇善戰,能挽強弓十石,善于以少敗衆,軍功累累,所向無敵。

    “辄為軍前鋒,用兵垂四十年,未嘗挫衄”。

    費英東,智勇雙全,多次領兵出征,功勳卓著,被譽為“萬人敵”。

    三十餘年裡,每戰必“身先兵士,沖突堅陣,當其鋒者,莫不披靡”。

    安費揚古,屢敗敵兵,克城破堡,勇冠三軍,被賜号為“碩翁科羅巴圖魯”。

    扈爾漢、何和禮亦為能征慣戰軍功卓著之勇将。

    “五大臣”①《滿文老檔·太祖》卷64。

     以外,揚古利幼年從征,“凡在行間,率先破敵,沖鋒挫銳,所向披靡”,“行軍四十餘年,大小百餘戰,功業絕特”。

    勞薩、圖魯什、巴笃禮、冷格裡、薩穆什喀、阿山、吳拜等等,也是身經百戰,屢建奇功之猛将。

    就文臣而言,額爾德尼自幼明敏,精通蒙、漢文,從征蒙古諸部,“能因其土俗、語言、文字宣示意旨,招納降附”。

    他遵照努爾哈赤的指示,借用蒙文字母,創制了滿文,通行建州全境,為後金國的建立和滿族的加速形成,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勳,被譽為一代傑出人物。

    達海,九歲即通滿漢文義,翻譯了《素書》、《明會典》、《三略》等漢文典籍,并增補十二字頭,于舊滿文字旁加以圈點,使滿文更為完善,被稱為新滿文,通行于後金。

    這些猛将文臣皆雲集努爾哈赤麾下,同心事主,為貫徹其統一女真各部的總方針,而各盡所能,艱苦奮鬥,終使經濟發展,“民殷國富”,國勢日強,軍威大振。

     努爾哈赤又采取了正确的用兵方針,“恩威并行,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

    這與兵法中“攻心為上”十分吻合。

    具體内容有三:一為抗拒者殺,俘獲者為奴。

    二系降者編戶,對于女真人員,不管是大軍壓境被迫歸順,還是交戰失敗,城寨陷落,不得不降,他都予以“恩養”,編戶,不貶為奴,不奪其财,原系諸申(女真平民),仍為諸申,原是部長寨主,大多授予官職,轄其舊部人員。

    三是來歸者獎。

    這對促使各部女真在努爾哈赤無敵軍威的影響下率部歸順,起了很大作用。

    僅據《八旗滿洲氏族通譜》記載,黑龍江、吉林、遼甯各地女真頭目率衆來歸者,就有二三百起之多,從而大大加速了女真統一的過程,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

     在用兵順序上,努爾哈赤的策略也很高超,一般是由近及遠,先弱後強,逐步擴大,積極争取蒙古,盡力避免過早地與明國發生正面沖突。

    他先進攻和招撫附近建州女真部落,并合為一,緻使原來幾十人之兵力發展到“骁騎數千”,再以此為基礎,先攻海西四部中内讧激烈、國勢劇衰的哈達,繼滅烏拉,取輝發,最後才征服最強之葉赫,統一了建州、海西各部及部分“野人”女真。

     八旗建制八旗制度淵源于女真人長期流行的牛錄制。

    牛錄是滿語音譯,意為“大披箭”。

    長期以來,女真人“凡遇行師出獵,不論人之多寡,照依族寨而行”。

    “出獵開圍之際,各出箭一枝,十人中立一總領,屬九人而行,各照方向,不許錯亂,此總領呼為牛錄厄真(厄真,華言主也)”①。

    這是以族寨為基礎湊編而成的臨時性的武裝組織,兵獵完畢即解散。

    這既是當時女真部落渙散條件下的産物,又反過來延續了女真的分裂,且在客觀上為明朝政府實行對待女真的“分而治之”政策,提供了有利條件。

     ①《武皇帝實錄》卷2,頁4。

     明萬曆二十九年(1601),努爾哈赤對牛錄制度進行了改革,他将陸續編立的牛錄,定為三百丁為一牛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