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室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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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

    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将令正乖缪,壹異說雲。

    《平帝紀》:元始五年,征天下通知逸經、古記、天文、曆算、鐘律、小學、史篇、方術、本草,及以《五經》、《論語》、《孝經》、《爾雅》教授,在所為駕一封轺,傳遣詣京師。

    至者數千人。

    與此即系一事。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大醫、尚方與巧屠共誇剝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導其脈,知所終始,雲可以治病。

    元鳳三年。

    匈奴寇邊甚,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

    言便宜者以萬數。

    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

    或言不持鬥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饑。

    或言能飛,一日千裡,可窺匈奴。

    莽辄試之。

    取大鳥翮為兩翼,頭與身皆着毛,通引環紐。

    飛數百步堕。

    莽知其不可用,苟欲獲其名,皆拜為理軍,賜以車馬。

    元鳳六年。

    以上皆見《莽傳》。

    夫苟知其不可用,貪其虛名何為?蓋亦千金市駿骨之意,所謂過而廢之,毋甯過而存之也。

     莽之病,在于偏重立法,而不計法所以行。

    雖亦欲行督責之術,而不知社會組織不變,黨類利害相違,弊端終将百出無已,斷非督責之術所能補救也。

    (8)本傳言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于地理,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

    公卿旦入暮出,議論連年不決。

    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

    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

    中郎将、繡衣執法在郡國者,并乘權勢,傳相舉奏。

    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案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

    召會吏民,逮捕證左。

    郡縣賦斂,遞相赇賂。

    白黑紛然。

    守阙告訴者多。

    莽自見前颛權以得漢政,故務自攬衆事,有司受成苟免。

    諸寶物名帑藏錢谷官,皆宦者領之。

    (9)吏民上封事書,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

    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

    當奉行者,辄質問乃以從事。

    前後相乘,愦眊不渫。

    莽常禦燈火,至明,猶不能勝。

    尚書因是為奸寝事。

    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

    拘系郡縣者,逢赦而後出。

    衛卒不交代三歲矣。

    課計不可理。

    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赇賂,以自共給。

    天鳳五年,莽下诏曰:“詳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奸利增産緻富者,收其家所有财産五分之四,以助邊急。

    ”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

    開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

    幾以禁奸,奸愈甚。

    尤備大臣,抑奪下權。

    朝臣有言其過失者,辄拔擢。

    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故見信任,擇名官而居之。

    公卿入宮,吏有常數。

    大傅平晏從吏過例,掖門仆射苛問不遜,戊曹士收系仆射。

    莽大怒。

    使執法發車騎數百圍大傅府捕士,即時死。

    大司空士夜過奉常亭,亭長苛之。

    告以官名。

    亭長醉,曰:“甯有符傳邪?”士以馬箠擊亭長。

    亭長斬士亡。

    郡縣逐之。

    家上書。

    莽曰:“亭長奉公,勿逐。

    ”大司空邑斥士以謝。

    劉攽曰:前雲斬士,後雲斥士,則非斬也,疑是斫字。

    案《漢書》于莽,無一佳語。

    然即如所述,亦見其奉法無私。

    以康濟天下為懷者,必不計一人之禍福,謂莽以攬權得漢政,因猜防其臣下,淺之乎測丈夫矣。

    《後漢書·陳元傳》:元上疏,言:“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

    況己自喻,不信群臣。

    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

    以刺舉為明,徼讦為直。

    至乃陪仆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

    罔密法峻,大臣無所措手足。

    ”蓋漢人通常議論如此。

    《劉昆傳》:王莽世,教授弟子,恒五百餘人。

    每春秋飨射,常備列典儀,以素木瓠葉為俎豆。

    桑弧蒿矢,以射菟首。

    每有行禮,縣宰辄率吏屬而觀之。

    王莽以昆多聚徒衆,私行大禮,有僭上心,乃系昆及家屬于外黃獄。

    此則漢世豪桀大姓,往往私結黨羽,謀為不軌,亦不可不防也。

    臣主異利,莽蓋未嘗不知,謂其以暗昧緻奸欺,亦非情實。

    蓋莽所行者為革命之事,其利害與官吏根本不能相容,故雖嚴于督責,而卒弗能勝也。

    勤于立法,而忽目前之務,誠為政之大戒,然欲開非常之原,立百年之計,拘于目前,得乎?莽既禦燈火至明矣,猶弗能勝,可奈何?故莽之敗,究由所行之事,與社會情勢不合者居多,其身之失,薄乎雲爾。

     舉事規模過大,遂緻流于奢侈而不自知,亦為莽之一失。

    始建國四年,莽下書,欲以五年二月東巡狩。

    于是群公奏請募吏民人馬布帛綿。

    又請内郡國十二買馬,發帛四十五萬匹輸常安。

    前後毋相須。

    至者過半。

    莽下書曰:“文母大後體不安,莽改号元後為新室文母,絕之于漢。

    其且止侍後。

    ”事未舉而所費已不訾矣。

    其起九廟,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巨萬,卒徒死者萬數。

    時在地皇元年,下江之兵已起。

    明年,郎陽成脩獻符命,言繼立民母。

    莽妻,宜春侯王王女,生四男:宇、獲、安、臨。

    宇、獲誅死,已見前。

    安頗荒忽,莽以臨為大子。

    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

    莽令臨居中養焉。

    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後臨亦通焉。

    恐事洩,謀共殺莽。

    臨妻愔,國師公女,能為星。

    語臨:宮中旦有白衣會。

    臨喜,以為所謀且成。

    地皇元年,莽以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出在外第。

    愈憂恐。

    會莽妻病因,臨予書曰:上于子孫至嚴。

    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

    今臣臨複适三十。

    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

    莽候妻疾,見其書,大怒。

    疑臨有惡意。

    二年,正月,莽妻死,不令得會喪。

    既葬,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奸謀殺狀。

    賜臨藥,臨自刺死。

    莽诏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起。

    愔亦自殺。

    是月,安病死。

    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開明。

    懷能生男興。

    增秩生男匡,女晔。

    開明生女捷。

    皆留新都國。

    以其不明故也。

    及安疾甚,莽自病無子為安作奏,言興等母雖微賤,屬猶皇子,不可以棄。

    于是迎興等。

    封興為功修公,匡為功建公,晔為睦修任,捷為睦逮任。

    《漢書·莽傳》所言如此。

    案臨為大子已久,忽焉而廢,與安俱死旬月間,古雖賤庶孽,亦未聞棄其所生子女,其事種種可疑,恐其中别有變故,為史所不知矣。

    堯誅丹朱,舜誅商均,其事久遠難明,若莽則誠以為民請命故,緻不諒于衆人,變生骨肉之間,四子成以強死,亦可哀矣。

    子貢曰:伯夷、叔齊怨乎?子曰:求仁得仁,又何怨?此莽之所以能行誅于至親而無悔邪?觀此,知國師公之離心亦已久,而誅戮初不之及,亦見其用刑之平恕,而漢人之目為暴虐者,皆誣诋之辭也。

    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緻神仙。

    莽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鄉裡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四年,進所征杜陵史氏女為皇後。

    備和、嫔、美、禦。

    和人三,位視公。

    嫔人九,視卿。

    美人二十七,視大夫。

    禦人八十一,視元士。

    凡百二十人。

    則已在其敗亡之歲矣。

    魚遊沸鼎之中,燕巢危幕之上,竟漠然不知其所處之境為何若也,哀哉! 《記》曰:“不誠無物。

    ”人之知愚,恒略相等,人未有能欺人者也,況以一人而欲塗飾萬民之耳目乎?《三國志注》引《魏武故事》,載公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己亥令,于立身始末,詳哉言之,絕無誇張掩飾之語,不獨英雄本色,而如此開誠布公,即所以使天下之人,披心相見,亦即教化之道也。

    而莽之所行,則适與相反。

    (10)《漢書·莽傳》言其欲有所為,微見風采,黨與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焉。

    此非盡漢人相誣之辭,觀莽之所為,固可信其如此。

    将立莽女為後也,莽上言:“身亡德,子材下,不宜與衆女并采。

    ”大後下诏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

    ”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書者,日千餘人。

    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鹹言:“明诏聖德巍巍如彼,安漢公盛勳堂堂如此。

    今當立後,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

    ”莽遣長史以下分部曉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者愈甚。

    大後不得已,聽公卿采女。

    莽複白宜博選衆女。

    公卿争白: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

    莽乃白願見女。

    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六人。

    風俗使者八人還,言天下風俗齊同。

    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凡三萬言。

    此等事将誰欺乎?衛鞅行法十年,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鞅曰“此皆亂化之民也”,盡遷之邊城,蓋惟不藉張之人擁戴,乃能不為傾仄之人所覆。

    “毋教猱升木,如塗塗附”,莽之從政亦舊矣,奈何并此義猶不之知邪?以符命登大位,已又欲絕之,緻興大獄,心腹骈誅。

    《莽傳》:始建國元年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

    二年,是時争為符命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命陳崇白莽曰:“此開奸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絕其原。

    ”莽亦厭之。

    遂使尚書大夫趙并驗治。

    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獄。

    初,甄豐、劉歆、王舜為莽腹心。

    唱導在位,褒揚功德。

    安漢、宰衡之号,及封莽母、兩子、兄子,皆豐等所共謀。

    而豐、舜、歆亦受其賜。

    并富貴矣,非複欲令莽居撮也。

    居撮之萌,出于泉陵侯劉慶、前輝光謝嚣、長安令田終術。

    莽羽翼已成,意欲稱撮。

    豐等承順其意。

    莽辄複封舜、歆兩子及豐孫。

    豐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傑,而疏遠欲進者,并作符命,莽遂據以即真。

    舜、歆内懼而已。

    豐素剛強,莽覺其不說,故徙大阿右拂大司空。

    豐托符命文為更始将軍,與賣餅兒王盛同列。

    豐父子默默。

    時子尋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

    即作符命,言新室當分陝立二伯,以豐為右伯,大傅平晏為左伯。

    莽即從之。

    拜豐為右伯。

    當述職西出,未行,尋複作符命,言故漢氏平帝後黃皇室主為尋之妻。

    莽以詐立,心疑大臣怨謗,欲震威以懼下。

    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也。

    ”收捕尋。

    尋亡。

    豐自殺。

    尋随方士入華山。

    歲餘,捕得。

    辭連國師公歆子棻,弟泳,大司空邑弟奇,及歆門人丁隆等。

    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

    尋手理有天子字,莽解其臂入視之,曰:此一天子也!或曰:一六子也。

    六者,戮也,明尋父子當戮死也。

    乃流棻于幽州,放尋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車載其屍傳緻雲。

    《儒林傳》:高相子康,以明《易》為郎。

    翟義謀舉兵,事未發,康候知東郡有兵,私語門人。

    門人上書言之。

    後數月,翟義兵起。

    莽召問。

    對受師高康。

    莽惡之。

    以為惑衆,斬康。

    及變生骨肉之間,則仍托符命之文,以黜儲貳。

    心勞日拙,豈不哀哉?尤可笑者,莽以子宇之變,作書八篇,以戒子孫,大司馬護軍褒言:宜班郡國,令學官以教授。

    事下群公,請令天下吏能誦公戒者,以著官簿,比《孝經》。

    夫人之心思,恒好想向反面。

    人苟不自誇飾,庸或為人所恕,及其自誇飾焉,則人人齒冷矣。

    故徒黨标榜,未有不招人厭惡者,所謂愛之适以害之也。

    王安石之變法也,曰:人言不足恤,其光明磊落,豈不遠勝于莽?然頒《三經新義》于學官,猶不免為盛德之累也。

    而況于莽乎? 第四節 新莽事四夷 新莽之性質,可謂最不宜于用兵,蓋用兵必知彼知己,敏捷以赴事機,而莽則固執成見,不察事勢也。

    莽之敗,亦可謂時勢為之。

    蓋當西漢之世,吾國國力方盛。

    宣、元以降,尤威行萬裡,無敢抗顔行者。

    莽襲強富之資,遂謂可為所欲為,舉宇宙之間,一切如吾意措置之矣。

    殊不知國家若民族之争鬥,關涉之方面極多,初非徒計度土地人民,較量兵甲械器,遂可判勝負之數也。

    一意孤行,内未安而外亦終不能攘,好徑行直遂者,可以鑒矣。

     匈奴郅支單于之死也,呼韓邪且喜且懼,竟甯元年,複入朝。

    願婿漢氏以自親。

    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者賜之。

    呼韓邪取左伊秩訾之兄呼衍王女二人。

    長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長曰且莫車,次曰囊知牙斯。

    少女為大阏氏,生四子:長曰雕陶莫臯,次曰且糜胥,皆長于且莫車,少子鹹、樂,皆小于囊知牙斯。

    他阏氏子十餘人。

    颛渠阏氏貴,且莫車愛。

    呼韓邪病且死,遺命立雕陶莫臯,約傳國與弟。

    于是複株累若鞮、雕陶莫臯。

    搜諧若鞮、且麇胥。

    車牙若鞮、且莫車。

    烏珠留若鞮單于囊知牙斯。

    相繼立。

    《漢書》雲:匈奴謂孝為若。

    呼韓邪與漢親密,見漢谥為孝,慕之,故皆為若鞮,《後漢書》但作鞮。

    匈奴自呼韓邪後,事漢甚謹。

    烏珠留之立,漢中郎将夏侯藩使匈奴,時王根領尚書事,或說根曰:“匈奴有鬥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

    如得之,于邊甚饒。

    ”根為成帝言其利。

    上直欲從單于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乃令藩以己意求之。

    而藩仍稱诏旨。

    單于不許。

    以其狀上聞。

    時藩已返國,為大原大守。

    漢乃徙藩濟南,不令當匈奴。

    是為匈奴有歫漢之語之始。

    初,文帝後二年遺匈奴書曰:“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民,受命單于。

    長城以内,冠帶之室,朕亦制之。

    ”是時之政治,為屬人而非屬地,則逃民必當交還。

    書又雲“來者不止,天之道也。

    朕釋逃虜民,單于無言章尼等”,乃謂捐前事勿複言,非謂後此來者皆不止也。

    故宣帝所為約束,仍雲“長城以南,天子有之,長城以北,單于有之”,而又雲:“有犯塞辄以狀聞,有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