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後十八年

關燈
,遂決出亡。

    一日,不動聲色,獨自騎腳踏車出城,徑赴天津,乘輪至青島轉往濟南。

    韓複榘得中央電,派員送其往南京。

    至則晉谒蔣委員長,自行請懲在北方失地喪師辱國之罪。

    蔣公慰勉備緻,且自承擔負一切責任,并囑其安心保養以俟後命。

    第二次晉谒時,更告以決令其重回部隊,俾再得機會效力國家。

    張大受感動,誓盡力抗戰,一雪橫受“漢奸”惡名之大恥,蓋其為血性男兒,久受忠勇抗日之訓練,至是已決心以死報國矣(秦著頁二三)。

     未幾,張即奉命回宋哲元之第一集團軍任五十九軍軍長。

    返部之日,對部衆痛哭失聲,宣布“今日回軍,除共同殺敵報國外,乃與大衆共尋死所”,無異是悲壯沉痛之抗日誓師辭也。

    全體官兵,大受感動,泣不成聲,誓死效命。

    旋率軍開赴魯南臨沂,與日軍鏖戰七晝夜,擊潰闆垣第五師團。

    由是我軍得移師南向,奠定台兒莊之大捷。

    張乃奉命助守徐州。

     時,鎮守徐州者為李宗仁。

    李平素待下和藹可親,與馮氏之威嚴作風異。

    張來報到,以其為客将也,更接待之以禮,即命對坐談話,張已興殊感。

    (在“國民軍”中,凡軍官見馮氏,不論官職高下必立正。

    )旋又打開紙煙盒,親手請其吸煙。

    張受寵若驚,勉強伸手抽出一支。

    不料李随即按開打火機,為其點燃。

    那時,張受了這樣的特殊待遇,心神張皇不知所措,突然雙膝跪地,接受其“殊恩”。

    這雖小事,卻令張衷心感激,努力報國了。

    徐州會戰後,李宗仁會見馮氏,與其閑談雲:“煥章,您練兵成績之優越,真了不得,我在徐州也身受厚賜哩,特要多謝您。

    ”馮不明白,回問意義。

    李答道:“徐州撤退時,我軍由一門出;各軍魚貫先行,留張自忠一軍殿後。

    (此為行軍後退時之最重要任務。

    )張将隊伍擺列城外道旁兩邊,荷槍屹立不動,等待他軍從其行列當中過盡了,張軍乃依次随行。

    張獨自為殿,為我全軍最後之一人,左手提手槍,右手握大刀,從容不迫地押着走。

    全體兵将步伐整齊,秩序一些不亂,卒使我軍毫無損失,安全撤退。

    這豈不是您的訓練成績而我身受厚賜的嗎?”(以上徐州紀事是後來馮氏親口對我說的。

    徐州突圍張軍殿後事并見秦著頁二五,但不詳。

    ) 以後,戰場西移。

    十月,在武漢大會戰中,張氏又立輝煌功績之後,升任卅三集團軍總司令,而國人亦目為民族英雄矣。

    其後,轉戰湖北,無役不與,亦無役不作殊死戰。

    廿八年(一九三九)三月,大捷于鄂北随縣、棗陽,擊破日軍三個師團。

    翌年夏,敵以重兵三路再犯襄陽、樊城,中我誘敵深入之計。

    張以主力堅守襄河,負抄襲敵後之最困難、最重要任務。

    五月七日,以所部全力猶未集中,而全面戰事關系及本身職責所在,不得不急行出擊,遂留書與副總司令馮治安,預作永别之絕命的悲壯語。

    連夜奮不顧身,躬率七十四師輕兵由宜城(後改名“自忠縣”)渡河截擊,連戰連捷,竟切斷敵軍歸路,使其陣勢搖動。

    十日,進擊日軍主力于方家集,獨當正面,連日殲敵無數。

    十六日,敵援軍萬餘人突至,張乃陷重圍,仍不肯稍移指揮位置,複往返沖殺十餘次;卒至部衆傷亡殆盡,而其胸部亦受機關槍傷六處,拒敵僅數武,猶不肯後退一步。

    左右強曳之,則瞋目嚴斥曰:“此吾成仁日,有死無退。

    ”且振臂高呼殺敵,而創發仆地矣。

    彌留際,顧遺留之部屬曰:“吾力戰而死,自問對國家、對民族、對領袖可告無愧;汝等當努力殺敵,毋負吾志!”乃拔佩劍自裁殉國。

    年五十歲。

     當其靈榇到渝之日,蔣委員長将其曆年政績戰功通電全國,褒揚之詞,無以複加。

    官民緻祭者,絡繹不絕。

    “均一緻确認張将軍是我們抗戰以來,最偉大的民族英雄。

    ”(參考秦著《我與張自忠》篇。

    ) 〔注二〕關于馮氏死事,有兩種流行的、歧異的說法。

    一是遭意外被焚而緻命的。

    據其夫人李德全函告友人的一封公開信(無日期)縷述當時情形雲: 先夫是在九月一日,在蘇聯輪船“波必達”号航行于黑海時,突然失火而殉難的。

    &hellip&hellip 在船上,每夜有蘇聯影片放映,他總是鼓勵孩子們不要錯過一張片子。

    影片的内容,就常常成為我們第二天吃早餐時的談話資料。

     真是不幸之至,在我們要到達目的地的前一天,一個管理電影片的船員,因為把膠片卷得太快了,就突然起了火,無法救熄。

    先夫和我沖出了房艙,但艙外已經是一片火焰與煙氣了。

    我的臉部立即灼傷,我們又趕快回到房艙裡,被煙所窒息而暈倒在地闆上。

    後來我從窗洞中,被救到了救生艇上,可是先夫因心髒衰弱,就與世長辭了。

    (見《紀念冊》頁一九) 李女士運其屍體遺灰回北平後,亦曾公開宣布其去世情形,大緻與上函雷同。

    (曾在香港某左派日報發表,惜忘記日期及文辭。

    )此說,據同時在場、同時受傷者之人證,言之鑿鑿,誠大有可能。

    然因其在蘇俄船上突然而死,且死得離奇,所以早就引起許多人的疑惑,以為他是被蘇俄蓄意謀害者。

    在劉著(頁一五八)據一位從美回國的友人說: 馮到美國第二年,被中共和蘇俄所派的人包圍,設好圈套,說請他先到莫斯科看看,再送他回國。

    三十七年秋馮上了圈套,便在乘俄輪去俄途中被害。

    據這位朋友說:“這是史太林有計劃的害馮。

    因馮在民國十五年,曾騙了許多槍彈,又殺了一個俄國顧問。

    史早想害馮,苦無機會;這回既把馮套住,如到莫斯科始下手,恐會引起國際間的指責。

    史不會放馮回國,也不會願他進莫斯科;就計劃好當輪船一到俄國領海邊,即用毒瓦斯把馮毒死;向外宣布是燒死的。

    ” 另據一說,謂當時電影膠片失火,在場觀者紛紛逃避,皆慶得生。

    惟馮氏端坐椅上不能起來,動彈不得,緻當場殒命。

    顯見其座椅預先安置電流,及時有人發電,故馮氏不能離座雲。

    說者又言此是據當時生還者傳出的消息雲。

    (以上系一位寅兄于一九七一年由台灣來港過訪時談話所述,謂親聞自當年與馮等同船者所說的。

    ) 再有一說大略如下:馮氏在美初欲回香港與李濟深一緻行動,繼因在美的蘇俄特工造謠警告他說國民黨已派人行刺他,回港不安全,不如乘俄船直航到俄境繞道回國。

    馮氏信之乃舉家成行。

    迨到了俄領海岸,于夜間放映自制的生活電影片。

    馮氏與女兒并肩坐第一排,影片忽失火。

    馮夫人李德全未在場,但一聞火警急趨入室,“即聞到極濃厚的毒瓦斯氣味”。

    她救出女兒,幸暈而複蘇。

    迨再去看馮氏,則船上俄人告已經擡下小艇,往岸上醫院急救。

    旋說馮氏以受驚過度,心髒衰竭而死。

    “她認定謀殺者是把毒氣暗置于馮的座椅底下,及時引發,立刻使馮窒息斃命的。

    ”至究竟是何方(蘇俄或中共)因何故害死他的則無人說出來。

    (上據“馬五先生”&mdash&mdash即雷嘯岑:《政海人物面面觀》,載香港《大成》月刊,一九七二年三月第廿三期頁四五,雲系“據李德全事後私下對其女婿叙述,&hellip&hellip實系預定的謀殺計劃”。

    “這些内幕是十餘年前有位&lsquo西北軍&rsquo的老友,從北平來到香港,向筆者說出的。

    ”)(按:這分明是第四手資料。

    )内容與上陳之說又有出入。

     以上兩說皆有可能。

    如果被害之說可信,則主謀者必是蓄意害死他全家的,因為李夫人當場受傷而其一個女兒也同父親一齊遇難。

    李夫人及其他同行者之不死是僥幸的。

    至關于李夫人之報告,則懷疑者因她早年随馮氏赴俄時,已秘密加入共産黨,埋伏在馮軍工作,對于此事當然蓄意歪曲事實,為蘇俄諱,所以她的“人證”是未可盡信的。

     抑有進者,如其确被毒殺,則主謀和行兇者,當非中共。

    一因當時中共尚無這些适當人物在美布置,除非由李德全親與俄人布置一切,但這幻想更過分,全無一點迹象,遑問憑據?次因中共當時正要歡迎馮氏回來,即如歡迎李濟深、宋慶齡女士等,凡國民黨軍政要人均極力拉其“靠攏”,以壯聲威及借以号召其舊部投效,無加害之理也。

     綜合以上直到執筆時的資料,吾人站在科學的曆史立場,據“史識”和“史德”說句公平話:因當時真相難明,确鑿證據未有,礙難肯定哪一說是對的。

    然憑個人理性的推測,他是死于意外的成分多于死于被謀殺的。

    因為中共不至主謀,已見上文。

    蘇俄也無充分可信的動機去害死他。

    第一,因他從前所得蘇俄的助力實是少數;多數的軍械是備足價錢買來的,所以并非欺騙行為。

    第二,反俄、清共、驅鮑,是整個國民黨共同的行動,不能由他個人負責。

    第三,蘇俄那時以全力助中共,自然要助其拉攏馮氏夫婦。

    第四,殺俄顧問事前所未聞;縱為事實,必因有罪經軍法處決,且多年往事,哪能成仇?第五,如要謀殺他,何以不就在渡大西洋中間實行?抛擲其屍實行海葬,便一了百了,毫無後患;但反而謀殺之于已入蘇俄領海,又要擡之上岸,送往醫院,大起嫌疑,留下痕迹,其謀也忒笨了;蘇俄恐不至行此下策。

     綜合以上研究,站在現代曆史家立場而下結論,總因真實的、直接的資料不足,種種推想,難作定論。

    究其極,我個人最高限度,隻可認為于“斧聲燭影”的千古疑案外,又增多一宗而已。

     〔注三〕關于馮氏年歲問題,經著者慎為考證,斷為生于光緒八年壬午(一八八二)。

    薛立敦之《馮傳》亦同此斷定。

    依國人計算年齡法,是年為一歲。

    證以馮氏自傳所述,亦屢符合無間,如光緒廿五年(一八九九)十八歲,一九〇〇年十九歲,一九〇一年二十歲。

    照此計算,其去世之年&mdash&mdash民卅七年(一九四八)應為六十七歲。

    然據《紀念冊》一般人及通訊社等均以為六十八歲。

    《馮玉祥将軍傳略》(頁一)以其生于光緒六年(一八八〇),則一九四八年應為六十九歲,但篇末仍作六十八歲(頁六)。

    “路透社”莫斯科九月五日電訊,亦以其生于一八八〇年死時六十八歲。

    “合衆社”同日電同上(頁十、十二)。

    上文保持著者考證成果,但并錄他說于此備考。

     [1]centimeter的音譯。

    意為厘米。

     [2]現通譯為奧地利。

     [3]現多譯為哈利路亞。

     [4]現通譯為克倫威爾。

     [5]法語coupd&rsquoetat的音譯,為軍事政變之意。

     [6]Berkeley,現一般譯為伯克利。

     [7]現通譯為斯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