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婚後的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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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在結婚後第一就是去度蜜月,兩個人一道可以甜甜蜜蜜的過些時,忘了一切的事務人情等等,隻有他們自己兩個人。可是我們雖然自主的結了婚,身外的事務不知有多少纏着精神和身體。

    第一元任那時正趕着做第一套國語留聲片,由商務印書館定要的,須在出國前成功。我記得第二天一大早适之來打門。車夫回他說先生太太都不在家出去度蜜月了。适之回他說不會的,你去報告他們,我知道他們有一大些事要急了辦,不會出去的。我在樓上聽見就開了窗戶叫适之,你猜的真對,我們是在家裡,恐怕來人太多,花了我們的時間,所以交代用人,照俗例回人去度蜜月了。那是真的甜蜜。但是我們現在正過着苦蜜呢。适之大笑,走進來說,打架嗎我來解和。我說到不是打架,實在是事務千頭萬緒的不知有多少。适之就同元任大談做留聲機片事。我同他們吃了早飯就坐車辦醫院結束的事去了。因為我們兩個人都以革命家自負,破除一切俗例舊例,樣樣事都不照新舊規矩來做,所以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各幹各的事務去了。醫院雖然朱徵接過去辦理,但是有些病人還得我來醫治,到他們覺得可以不要再看了或可以換醫生來治了,才能算收尾。

    我有一樣最辜負人的事就是黎叔叔(黎元洪),他對我們弟兄姊妹中最對我好,在日學醫時,常問我三哥我的情形,回國後每星期我到天津去看病人,也總到他那兒去一趟。這時他正想幫助我捐十萬元蓋自己的醫院,現在忽然對他提出我要結婚,而婚後又須出國幾年,并且請他暫停捐款蓋醫院事,他聽了不響一下,看看元任笑笑說,這也好,終身有個結束也是好事。我說黎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們可以終身不離婚呢?他在我肩上打一下說,傳弟子(我的小名),不準亂說!我們就辭了行出來,沒料到這是最後一面了。

    還有一些困難的事,就是我們雖然兩個人自負是革新的人物,要打破一切舊的繁文陋俗才自主結婚的,才不對一切人表示日期和收婚禮等等,雖然任叔永勸我們須要兩個證婚人才能算正式結婚,所以我們就請了适之和朱徵兩人來簽了字算手續完畢,但是離出國還有兩個多月,隻得暫租了小雅寶胡同四十九号居住,而結婚通知書上又說明以後請朋友和親戚們聚會所以不得不照做。幸虧這個房子有個屋頂花園可以坐的下二三十人。

    第一就請在北京的科學社會員來開一次會。第二元任同住了幾個月搬出來了的羅素和他第二個太太(那時還不叫是他的太太呢,還是勃拉克女士)。

    以後就接着請兩家的家眷親戚們。雖然在那時被晨報上稱為新人物的新式結婚,現在想想還是太麻煩了。每天忙了回家還要換衣服來應酬。兩家的家屬分了兩天請,可是沒想到讓他們大家來見見面認識認識,因為我們的腦子裡就沒想到家屬他們還有關系呢。那時内戰又起,火車不能直接通上海,我們坐火車到天津,再坐通州号的船到上海,住滄州别墅。元任當然要到商務印書館去一趟看高夢旦,又看他的遠房叔祖趙竹君等等。我就覺得在小船上暈了船,謝絕一切應酬。可是有些人要請或來看的,還是隻得勉強打起精神來坐談一下。高夢旦告訴說,适之也來上海了,他是來接朱經農由美回國的。因朱發生家庭問題,所以适之趕到上海解說一切,自然每天到我們旅館來坐談一些時。大家問我可要買點中國東西帶到美國。我一點不想動,多數人以為我因離開醫院不快活,惟适之說,韻卿,我想你有特别的原因了,喝點汽水什麼的,也許胃口暢快一點。果不其然,他真内行。我罵元任你如何沒想到?适之大笑說,他不内行,我是有經驗的,他若這個是内行就靠不住了。

    大家又亂哄哄的送我們上了船。我以為可以大清閑一下休息就好點了,那知在船上一直暈船不能吃,總是叫點東西到房内來,元任也隻得陪我在房間内吃了。這時我也自知是這個淘氣的小如蘭在肚内作怪了。一直船到檀香山停下來我才好點,上岸玩了些時,才算起頭是蜜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