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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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爾一挨到枕頭,立刻便覺得入了夢鄉;但突然清晰地分明如同事實一樣地聽到了射擊的砰砰聲,聽到了呻吟、喊叫和炮彈落地的聲音,聞到血腥和火藥味,而且,恐怖的感覺和死亡的畏懼攫住了他。

    他吓得睜開了眼睛,從大衣底下擡起頭來。

    院子裡,一切靜悄悄。

    隻有大門内,一個與店老闆答話的勤務兵在走動,踩着泥濘發出響聲。

    在皮埃爾的頭頂上,在黑暗的木闆披屋屋檐下,撲騰着幾隻鴿子,皮埃爾翻身的動作驚動了它們。

    滿院了散發着和平的此刻令皮埃爾心醉的濃烈的客棧氣味,幹草,馬糞和焦油味。

    在兩間黑色的披屋之間,現出一片明淨的星空。

     “感謝上帝,這下再聽不到了。

    ”皮埃爾想,同時又把頭蒙了起來。

    “呵,恐怖的感覺多吓人,我屈服于它是多難為情!可他們……·他·們始終堅定沉着……“他又想。

    ·他·們照皮埃爾所指,就是士兵,就是駐守炮壘,給他飯吃,對着聖像禱告的士兵。

    ·他·們——就是陌生的,他在這之前毫無所知的人們,他們在他腦子裡明顯而尖銳地不同于其餘的人。

     “當兵去,就當一名士兵!”皮埃爾想着,漸漸要入睡了。

     “全身心地投入這種共同的生活中去,深刻體驗使他們變成那樣的人的一切。

    但如何擺脫人的外表這付多餘的惡魔般的累贅呢?有個時候我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我本來可以逃離父親,像我所想的那樣。

    我還本來可以在同多洛霍夫決鬥後被送去當兵。

    ”于是,在皮埃爾想象中閃現出那次他向多洛霍夫挑起決鬥的午餐會,和托爾若克的慈善家。

    皮埃爾還想起了那次有氣派的共濟會分會的聚餐,那次宴會是在英國俱樂部舉辦的。

    一位熟識而又和藹可親的人坐在餐桌的末端。

    對,就是他!是慈善家。

    “是的,可他已死啦?”皮埃爾想。

    “是的,死了;但我不知道他活着。

    他死了是多麼遺憾啊,而他又活過來了,我真高興!”餐桌的一邊坐着阿納托利、多洛霍夫,涅斯維茨基、傑尼索夫和類似他們的其他人(睡夢中皮埃爾在心裡把他們明白地歸為一類,就像他把他剛才稱之為他們的人歸為一類一樣),而這此人,阿納托利、多洛霍夫等,大聲地喊呀,唱呀;而在他們的喊叫聲中,聽見了慈善家不停地說話聲,他的聲音像戰場上的轟鳴一樣的有力,一樣地持續不斷,但聽來悅耳,使人感到安慰。

    皮埃爾不明白慈善家在講什麼,但他知道(睡夢中,他對思想的分類也同樣清楚),慈善家在講善,在講如何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而他們正團團圍在慈善家身邊,他們的容貌單純善良而堅定。

    然而,他們雖然善良,但并不注意皮埃爾,也不認識他。

    皮埃爾想引起他們的注意,他想說話。

    他欠起身來,就在這一刹那,他覺得腿很冷,原來腿已露了出來。

     他感到難為情,便用手去捂着腿,大衣果然從腿上滑下去了。

    皮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