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二 美麗的白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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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了.這個敲鐘人在副主教背後後退了幾步,忽然間,瘋狂地向他猛撲過去,用兩隻巨掌從教士的後背狠命一推,一下子把魔鬼般的堂.克洛德推下了他正欠身俯視的萬丈深淵. 教士大喊一聲"該死",就立即掉了下去. 他往下墜時,他原來所站的地方下邊那道檐槽,正好把他擋了一下.他趕緊伸出雙手,垂死掙紮,一把拼命抓住.正當他開口要叫第二聲時,猝然看見頭頂上方,欄杆邊沿上,正探着卡齊莫多那張可憎的複仇的面孔.他于是不再吱了. 他下面就是深淵.一摔下去有兩百多尺深,而且底下是石闆路面.在這可怕的處境中,副主教沒有呻吟一聲,沒有說半句話,隻是使出前所未聞的力氣,攀住檐槽扭動着身子,拼命想再爬上去.但是他的雙手在花崗石上找不到攀附之處,雙腳在黑溜溜的牆壁上劃了一道道痕迹,卻踩不到什麼支撐點.凡上過聖母院鐘樓的人都知道,正在頂層欄杆的下方,正好有塊石頭隆突出來.可憐的副主教就在這凹角上掙紮,逐漸精疲力盡了.他面對的不是陡峭的牆壁,而是在他腳下向後傾斜的牆壁. 隻要卡齊莫多一伸手,就可以把他從深淵中拖上來,但是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視着河灘,凝視着絞刑架,凝視着埃及少女.聾子雙肘撐在欄杆上,就在副主教剛才站過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死瞪着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标,無聲無息,紋絲不動,就像遭雷打電劈似的.他那隻獨眼在此之前還隻流過一滴眼淚,此時卻默默地淚流如河. 這會兒,副主教上氣不接下氣,指甲在石頭上摳得鮮血直淌,秃腦門上大汗淋漓,膝蓋在牆上磨得皮肉綻開.他聽見挂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随着自己的每一擺動,撕裂聲咯啦咯啦直響.更加倒黴的是,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鉛管,在他身體的重壓下逐漸彎了下去.副主教感覺到這根鉛管慢慢彎曲.這可憐蟲心想,等到道袍撕碎,等到雙手疲軟,等到鉛管彎曲,他必定墜落下去,想到這裡,肝腸寸斷,心驚膽顫.有幾次,他魂不附體,望着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個因雕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狹小平台,于是他從悲痛的心靈深處乞求上帝,讓他在這兩尺見方的平台上了結此生,哪怕他還可以活上一百年.還有一次,往身下的深淵望了一眼,往身下的廣場,連忙擡起頭來,兩眼緊閉,頭發也直立起來. 這兩個人都默不作聲,是有點叫人毛骨悚然.副主教就在卡齊莫多身下若幹尺處,如此可怕地垂死掙紮着,卡齊莫多則痛哭流涕,緊望着河灘廣場. 副主教看到自己每次一晃動,他唯一僅存的脆弱支撐點便搖晃得更加厲害,遂打定主意不再動彈了.他就這樣懸吊在那裡,抓牢檐槽,差不多大氣不出,連動也不再一動,唯有腹部還機械地痙攣着,好象一個人在睡夢中覺得自己往下墜落時所體驗到的那樣.目光無神,驚恐地直翻着白眼,睜得老大.但是,漸漸地,他支持不住了,手指頭在檐槽上滑動,感到雙臂越來越酸軟無力,身體越發沉重,支撐着他的鉛管本來就已彎曲,這時分分秒秒都一點一點地往深淵彎斜下去.他往下一看,真是驚心觸目,圓形聖約翰教堂的屋頂小得像一張折成兩半的紙牌.又一個接一個地望着鐘樓上那些毫無表情的雕像,一尊尊都像他一樣懸吊在深淵上空,但是它們并不為自己存亡有半點恐懼,也不為他生死有一點憐憫.他的周圍除石頭還是石頭,眼前,是張開大口的石頭妖怪下面,最底下,是鋪着石闆的廣場頭頂上,是哭泣的卡齊莫多. 教堂廣場上聚集着一些看熱鬧的人,三五成群,平心靜氣地盡力猜想,這如此别出心裁尋開心的瘋子到底是誰.他們說話的聲音一直傳到他耳邊,清晰而尖細,隻聽見他們說:"他不摔得粉身碎骨才叫怪哩!" 卡齊莫多一直哭泣不停. 終于,副主教吓得半死,氣得發狂,明白這一切全是徒勞的.但他還是盡其餘力,作最後一次掙紮.他吊在檐槽上把身子一挺,雙膝猛力推牆,雙手摳住石頭的一道縫隙,掙紮着,總算向上攀緣了一尺左右.可是,經過這一猛烈的掙紮,使得他賴以支撐的鉛管一下子彎垂下去,道袍也一下子裂開了.于是他感到身下失卻了依托,什麼也沒有了,隻唯有兩隻僵硬和乏力的雙手還抓住什麼東西,不幸的人便把眼睛一閉,手松開檐槽,一下子掉了下去. 卡齊莫多看着他朝下墜落. 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去,是難以垂直往下墜的.副主教向空間抛落下去,先是頭朝下,雙臂伸開,然後旋轉了幾下.風把他吹到一座房子的屋頂,不幸的人骨頭撞斷了,但是仍沒有死.敲鐘人看見他還想拼命用手扣住山牆,但山牆的剖面太陡峭,再說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隻見他像塊脫落的瓦片,急速地從屋頂上滑落下去,摔在石闆地面上彈了一下,就在那兒,再也一動不動了. 卡齊莫多于是再擡眼望着埃及姑娘,隻見她的身子遠遠懸吊在絞刑架上,在白衣袍的下面,微微顫抖,那是臨終前最後的戰抖.緊接着,又垂目俯視副主教,隻見他橫屍在鐘樓下面,已不成人形.此時,他泣不成聲,凹陷的胸脯鼓起,說道: "天啊!這就是我所深深愛過的一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