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 熱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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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堡鐘樓,不過斯特拉斯堡鐘樓有兩法裡高,巨大無比,高不可測,人類的眼睛從未見過,俨然又是一座巴别塔.房屋上的煙囪,房頂的人字牆,奧古斯都修道院的尖塔,牆頭的雉堞,所有那些把巨大方尖塔的輪廓切成許多缺口的突出部分,那些古怪地出現在眼前的雜亂而令人幻想的齒形邊緣,都使人産生了幻覺.克洛德身處于幻覺之中,用他活生生的眼睛,看見了地獄裡的鐘樓他覺得那可怕的高塔上閃耀着千百道亮光,好像是地獄的千百扇門戶高塔上人聲嘈雜,喧鬧不止,好似地獄裡傳出的垂死的喘息鬼泣神嚎.他害怕了,用雙手捂住耳朵不再去聽,轉過身子不再去看,并且邁着大步遠遠地逃離了那駭人的幻景.
然而幻景就在他的心裡.
他回到大街上,看見店鋪門前燈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覺得那是一群永遠在他周圍來來往往的幽靈.他耳朵裡老有古怪的轟鳴聲.有些奇特的幻象總是攪亂他的心緒.他看不見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見車輛和過路的人,隻看到一連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纏繞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處有一家雜貨店,房檐周圍按遠古的習俗挂着許多白鐵環,鐵環上系着一圈圈木制的假蠟燭,迎風相互碰擊,發出響響的聲音.他以為聽到了鷹山刑場的骷髅在黑暗裡碰撞的響聲.
"啊,"他低聲說道,"夜風吹得它們相互碰撞,鐵鍊的響聲和屍骨的響聲混在了一起!也許她就在那裡,在他們當中!"
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又走了一段路,發現自己來到聖米歇爾橋上,看見一所房子底層的窗口射出一道亮光.他走過去,透過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見一間肮髒的客廳,這在他心裡喚起了一種模模糊糊的回憶.客廳裡,在昏暗的燈光下,有個紅潤的金發青年,手舞足蹈,大聲笑着,正摟着一個袒胸露背.寡廉鮮恥的姑娘,還有一個老婦人,坐在燈旁紡紗,一面用顫微微的聲音唱着一首歌.在那個年輕人笑笑停停的空間,歌詞有幾段傳進了教士的耳朵.這些歌詞不易聽懂,卻令人毛骨悚然.河灘,哼喲,河灘,晃喲!我的紡缍,紡喲,紡喲,給劊子手紡出絞索,他在監獄庭院裡打着口哨.河灘,哼喲,河灘,晃喲.漂亮的大麻絞索!從伊西到凡弗勒種上大麻,而非小麥.竊賊不會去偷盜漂亮的大麻絞索.河灘,哼喲,河灘,晃喲!想看一看那風流娘門吊在肮髒刑架上被絞,那些窗戶就是雙眼.河灘,哼喲,河灘,晃喲!
聽到這歌聲,年輕人笑着,撫摸着那個女人.那個老婆子就是法露黛爾,而那個女人則是一個娼妓那個年輕人,正是他的兄弟約翰.
他繼續看着,這幕景象同另一幕簡直完全一樣.
他看見約翰走到房間盡頭的窗前,把窗戶打開,朝遠處那個有着許多明亮窗戶的碼頭看了一眼,他聽見他在關上窗戶的時候說:"用我的靈魂擔保!天色已經晚,人們已經點上了蠟燭,慈悲的上帝亮起了星星."
随後,約翰又回到那淫妓身邊,砸碎桌上的一個酒瓶,大聲地嚷道:
"已經空了,***!我身無分文了!伊莎博,親愛的,我是不喜歡朱庇特的,隻要他把你這一對白乳房變成兩個黑酒瓶,讓我整日整夜從裡面吮吸波納葡萄酒!"
一聽這個漂亮的玩笑,那妓女哈哈大笑,約翰從那道便走了出來.
堂.克洛德剛剛來得及撲倒在地,免得被他的弟弟撞上,當面認出來.幸好街道幽暗,那家夥醉醺醺的,他看到副主教正躺在泥濘的道路中間.
"喂!喂!"說道."這兒有個家夥今天過得蠻快活呀."
他用腳踢了踢堂.克洛德,他正摒息着氣呢.
"醉得像個死豬,"約翰說,"哈,他可喝足了,活像一條從酒桶上拽下來的螞蟥.他還是個秃子呢."他彎下腰看了看,又說."原來是個老頭!幸運的老頭!"
随後,堂.克洛德就聽見他邊走開,邊說:"看來,理性是個好東西,我的副主教哥哥真走運,又有學問又有錢."
這時副主教爬了起來,一口氣朝聖母院跑去,他看見聖母院的兩座巨大鐘樓在衆多房屋之間暗影裡高高地聳立着.
他一口氣跑到教堂前面的廣場,這時反而猶疑不定了,不敢望那陰森森的建築物,"啊!"他低聲地自言自語道."今天,就在上午,這裡真的發生過那樣一件事嗎?"
這時他才壯起膽子向教堂望去.教堂的正面是漆黑一片,後面的天空繁星閃爍.剛剛從天邊升起的一彎新月,此時此刻正貯留在靠右邊那座鐘樓的頂上,宛如一隻發光的小鳥栖息在像被剪成的黑梅花狀的欄杆上.
修道院的大門緊閉着.但是副主教身邊常常帶着他那間密室所在的鐘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