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關燈
寶貝!” 我突然發現,母親并不是強有力的,她和别人一樣,也怕姥爺。

     是我妨礙了她,使她離不開這該死的家庭。

     可是不久以後,就不見母親了,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這一天,姥爺突然來了。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手冰涼。

     “少爺,怎麼樣?說話啊,怎不吭聲兒?”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想一腳把他踢出去。

     “啊,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我瞧了他一眼。

     他搖頭晃腦地坐在那兒,頭發胡子比平常更紅了,雙眼放光,手裡捧着一堆東西: 一塊糖餅、兩個糖角兒、一個蘋果還有一包葡萄幹兒。

     他吻了吻我的額,又摸了摸我的頭。

     他的手不僅冰涼而且焦黃,比鳥嘴還黃,那是染布染的。

     “噢,朋友,我當時有點過份了!” “你這家夥又抓又咬,所以就多挨了幾下,你應該,自己的親人打你,是為了你好,隻要你接受教訓!” “外人打了你,可以說是屈辱,自己人打了則沒什麼關系!” “噢,阿遼沙,我也挨過打,打得那個慘啊!别人欺負我,連上帝都掉了淚!” “可現在怎麼樣,我一個孤兒,一個乞丐母親的兒子,當上了行會的頭兒,手下有好多人!” 他開始講他小時候的事,幹瘦的身體輕輕地晃着,說得非常流利。

     他的綠眼睛放射着興奮的光芒,紅頭發抖動着,嗓音粗重起來: “啊,我說,你可是坐輪船來的,坐蒸汽來的。

    ” “我年青的時候得用肩膀拉着纖,拽着船往上走。

    船在水裡,我在岸上,腳下是紮人的石塊兒!” “沒日沒夜地往前拉啊拉,腰彎成了是,骨頭嘎嘎地響,頭發都曬着了火,汗水和淚水一起往下流!” “親愛的阿遼少,那可是有苦沒處說啊!” “我常常臉向下栽倒在地上,心想死了就好了,萬事皆休!” “可我沒有去死,我堅持住了,我沿着我們的母親河伏爾加河走了三趟,有上萬俄裡路!” “第四個年頭兒上,我終于當上了纖夫頭兒!” 我突然覺着這個幹瘦幹瘦的老頭兒變得非常高大了,像童話裡的巨人,他一個人拖着大貨船逆流而上!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有的時候還跳上床去表演一下怎麼拉纖、怎麼排掉船裡的水。

     他一邊講一邊唱,一縱身又回到了床上: “啊,阿遼少,親愛的,我們也有快樂的時候!” “那就是中間休息吃飯的時候。

    夏天的黃昏,在山腳下,點起箐火,煮上粥,苦命的纖夫們一起唱歌!啊,那歌聲,太棒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伏爾加河的水好像都流得越來越快了!” “多麼美妙啊,所有憂愁都随歌聲而去!” “有時熬粥的人隻顧唱歌而讓粥溢了出來,那他的腦袋上就要挨勺子把兒了!” 在他講的過和中,有好幾個人來叫他,可我拉住他,不讓他走。

     他笑一笑,向叫他的人一揮手: “等會兒……” 就這樣一直講到天黑,與我親熱地告了别。

     姥爺并不是個兇惡的壞蛋,并不可怕。

    不過,他殘酷地毒打我的事兒,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大家紛紛效念姥爺的作法,都來陪我說話,想方設法讓我高興起來。

     當然,來的最多的還是姥姥,晚上她還跟我一起睡覺。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夥子茨岡。

     他肩寬背闊,一頭卷發,在一天傍晚來到了我的床前。

     他穿着金黃色的襯衫,新皮鞋,像過節似的。

    尤其是他小黑胡下雪白的牙齒,在黑暗中特别引人注目。

     “啊,你來看看我的胳膊!”他一邊說一邊卷起了袖子,“你看腫得多麼厲害,現在還好多了呢!你姥爺當時簡直是發了瘋,我用這條胳膊去擋,想把那樹條子檔斷,這樣趁你姥爺去拿另一條柳枝子時,就可以把你抱走了。

     “可是樹條子太軟了,我也狠狠地挨了幾下子!” “小家夥,算你有福!” 他笑了起來,笑得非常溫和: “唉,你太可憐了,你姥爺那家夥沒命地抽!” 他使勁吹了一下鼻子,像馬似的。

     我覺得他很單純,很可愛。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他,他說: “啊,我也愛你啊,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去救你的!” “為了别人,我不會這麼幹的。

    ” 爾後,他東張西望了一陣子,悄悄對我說: “我告訴你,下次再挨打的時候,千萬别抱緊身子,要松開、舒展開,要深呼吸,喊起來要像殺豬,懂嗎?” “難道還要打我嗎?” “你以為這就完了?當然還會打你。

    ”他說得十分平靜。

     “為什麼?” “為什麼?反正他會不斷地找碴兒打你!” 頓了頓,他又說: “你就記着,舒展開躺着!” “如果他把樹枝子打下來以後,還就勢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随着他轉動身子,記住了沒有?” 他擠了擠眼: “沒問題,我是老手了,小朋友,我渾身的皮都打硬了!” 我看着他好像在說着别人的痛苦似的快樂,不禁想起了姥姥講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