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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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斯平尼耶教堂的一個助祭學識字,從家裡可以看到教堂的金色尖頂。

     文靜的娜塔莉娅舅媽教我念禱詞,她的臉圓圓的,像個孩子,眼睛澄澈見底,穿過她的這雙眼睛,好像可以看透她的腦袋看到她腦後的一切。

     我非常嘉歡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看。

     她雙眼眯了起來,低看頭,悄沒聲地說: “啊,請跟我念:‘我們在天之父’快說啊?” 我不清楚為什麼會越問越糟糕,就故意念錯。

     可是柔弱的舅媽隻是耐心地糾正我的發音,一點也不生氣。

     這倒讓我生氣了。

     這一天,姥爺問我: “阿遼會卡,你今天幹什麼來着?玩來吧!” “我看你頭上有一塊青,一看就知道你怎麼弄的。

    弄出塊兒青來可不算什麼大能耐!” “我問你,‘主禱經’念熟了嗎?” 舅媽悄然地說: “他記性不太好。

    ” 姥爺一聲冷笑,紅眉毛一挑。

     “那就得挨揍了!” 他又問: “你爹打過你嗎?” 我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意思,所以沒有回答。

     我母親說: “馬克辛從來也沒有打過他,讓我也别打他。

    ” “為什麼?” “他認為用湊拳頭是教育不出人來的。

    ”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上帝原諒,我說死人的壞話!” 姥爺氣呼呼地罵道。

     我感到受了污辱。

     “啊哈,你還噘起了嘴!” 他拍了下我的頭,又說: “星期六吧,我要抽薩希加③一頓!” ---------------- -----③薩希加:是薩沙的蔑視稱呼。

     “什麼是‘抽’?” 大家都笑了。

     姥爺說: “以後你就知道了!” 我心裡開始琢磨“抽” 和“打”的區别,我知道“打”是怎麼回事,打貓打狗,還有阿斯特拉罕的警察打波斯人。

     可我還沒見過小孩。

     舅舅們懲罰孩子時,是用手指頭彈他們的額頭或後腦勺。

     孩子們對此似習以為常,摸摸彈得起着包的地方,又去玩。

     我問: “疼嗎?” 他們勇敢地回答: “一點也不疼!” 為了頂針的事,他們就挨了彈。

     有天晚上,吃過晚茶,正要吃晚飯,兩個舅舅和格裡高裡一起把染好了的料子縫成一匹一匹的布,最後再在上面綴個紙簽兒。

     米哈伊爾舅舅要跟那個眼睛快瞎了的格裡高裡搞個惡作劇,他叫9歲侄子把他的頂針在蠟燭上燒熱。

     薩沙很聽話,拿鑷子夾着頂針燒了起來,燒得快紅了以後,偷偷地放在格裡高裡手邊,然後就躲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姥爺來了,他想幫幫忙,于是坐下來,不緊不慢地戴上了頂針。

     我聽見叫喊聲跑進廚房時,姥爺正用燙傷了的手指頭撣着耳朵,他一邊蹦達,一邊吼着: “誰幹的?你們這群混蛋!” 米哈伊爾舅舅趴在床上,用嘴吹着頂針兒。

     格裡高裡依舊縫他的布料,不動聲色,巨大的影子随着他的秃頭晃來晃去。

     雅可夫舅舅也跑了進來,掩面而笑。

     姥姥正用擦了擦着土豆兒。

     米哈伊爾舅舅擡頭看了看,突然說: “這是雅可夫的薩希加幹的!” “胡說!” 雅可夫大吼一聲跳了起來。

     他兒子哭了,叫道: “爸爸,是他讓我幹的!” 兩個舅舅罵了起來。

     姥爺這時候已經消了氣兒,用土豆皮兒糊到手指頭上,領着我走了。

     大家一緻認為是米哈伊爾舅舅的錯誤。

     我問: “要不要抽他一頓?” “要!”姥爺斜着眼看了我一下。

     米哈伊爾舅舅卻火了,向我母親吼道: “瓦爾瓦拉,小心點你的狗崽子,别讓我把他的腦袋揪下來!” 母親毫不示弱: “不敢!” 一時大家都沉默了。

     母親說話經常是這麼簡短有力,一下了就能把别人推到千裡之外。

     我知道,别人都有點怕母親,姥爺跟她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對這一點感到特别自豪,曾對表哥們說: “我媽媽的力氣最大!” 誰也沒有表示異議。

     可是星期六的事兒卻動搖了我對母親的這個信念。

     星期六之前,我也犯了錯誤。

     我對大人們巧妙地給布料染色的技術非常感興趣,黃布遇到黑水就成了寶石藍;灰布遇到黃褐色的水就成了櫻桃紅。

     太奇妙了,我怎麼也弄不明白。

     我很想自己動手試一試。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雅可夫家的薩沙。

     薩沙是個乖孩子,他總是圍着大人轉,跟誰都挺好的,誰叫他幹點什麼,他都會聽命服從。

     幾乎所有的人都誇他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隻有姥爺不以為然,斜着眼瞟一下薩沙說: “就會賣乖計巧!” 薩沙又黑又瘦,雙目前凸,講起話來上氣不接下氣,常被自己給咽住。

     他總是東張西望地,好像在窺伺什麼時機。

     我挺讨厭他的。

     相反,我挺喜歡米哈伊爾家的薩沙,他總是不大愛動的樣子,悄沒聲的,從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