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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别特西公爵夫人知道是卡列尼娜,就瞥了弗龍斯基一眼。

    他正望着門口,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

    他欣喜地、怯生生地凝視着走進來的安娜,慢慢欠起身子。

    安娜走進客廳。

    她身子照舊挺得筆直,步伐輕快穩健,不同于社交界其他婦女走路的樣子,目不斜視地幾步跨到女主人面前,同她握手,莞爾一笑,帶着這個笑容望了望弗龍斯基。

    弗龍斯基深深鞠了一躬,為她移過一把椅子。

    她低了低頭作為回答,臉上一紅,皺起了眉頭。

    但馬上又忙着和熟人們點頭招呼,握握伸給她的手,對女主人說: “我在利季娅伯爵夫人家,本想早些過來,可是坐住了。

    約翰爵士在她那兒。

    他這個人真有意思。

    ” 談話因為安娜的到來而中斷,猶如風吹的燈焰,又變得搖曳不定了。

     弗龍斯基望着安娜,萬分緊張地等着她說話,聽見她說出這番話來,就像度過一場危險似地舒了口氣。

     安娜站起來,走到别特西那邊去。

     安娜忽然對他說: 安娜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她瞥了一眼旁邊的沙發,他馬上在那裡坐下來。

     别特西公爵夫人倒茶的當兒,弗龍斯基來到安娜身邊。

     他看出她在勉強自己說出不想說的話。

     他望着她,她臉上流露的一種新的精神美使他驚呆了。

     不是他,而是她窘住了。

     “難道我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光彩嗎?可是,是誰使得我這樣做的呢?” “那麼,愛情就像牛痘一樣,要預先人工接種了。

    ” “這隻能證明您沒有心肝,”她這樣說,但她的眼神卻表明,她知道他是有心肝的人,正因為這個緣故,她害怕他。

     “請給我杯茶,”她站在别特西的椅子背後說。

     “約翰爵士!對,是約翰爵士。

    我見過他。

    他能說會道。

    弗拉西耶娃完全傾心于他了。

    ” “真的嗎?”弗龍斯基皺起眉頭說。

     “正是這樣,”别特西跟着說,“先犯錯誤再改正。

    這一點您以為如何?”她問安娜。

    安娜正默默地聽着這場談話,嘴唇上停留着些微可察的笑意。

     “有這種習氣的人可要倒黴。

    我了解的一些幸福婚姻都是理性的結合。

    ” “有什麼辦法呢?這愚蠢的舊習氣并沒有過時,”弗龍斯基說。

     “最小那個弗拉西耶娃要嫁給托波夫,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聽說已經定下來了。

    ” “是的,我想告訴您,”她說,眼睛并不看他。

    “您的行為不光彩,不光彩,很不光彩。

    ” “是的,他講他在印度的生活,很有趣。

    ” “我要您到莫斯科去,請求基季原諒,”她說。

     “我真佩服他們父母。

    據說這門婚事純粹是感情的結合。

    ” “我時常想,男人們不懂得什麼是不高尚的行為,而隻會嘴上誇誇其談,”安娜并不回答他的問題,說。

    “我早就想告訴您這一點,”她又加上一句,走了幾步,在角落裡放紀念冊的桌子旁邊坐下來。

     “我接到莫斯科來信。

    他們告訴我,基季·謝爾巴茨卡娅病得很重。

    ” “我想,”安娜玩弄着一隻脫下來的手套,說,“我想……如果說,有多少顆腦袋就有多少種想法,那麼,有多少顆心就有多少種愛情。

    ” “我年輕時愛上過一個教堂執事,不知道這對我有沒有幫助,”米亞赫卡娅公爵夫人說。

     “我不大明白您這話的意思,”他把茶杯遞給她,說。

     “感情?您真有反傳統思想!今天還有誰談感情啊?”公使夫人說。

     “您該記得,我禁止過您說這個字眼,這個可惡的字眼,”安娜哆嗦了一下說,但她馬上感到,她用禁止這個詞,表示她承認自己對他擁有某種權利,而這正好鼓勵他訴說愛情。

    “這話我早就想對您說了,”她繼續說,毅然決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臉上飛起一片火辣辣的紅暈,“今天我特意來,知道會遇見您。

    我是來告訴您,這事該結束了。

    我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臉紅過,而您卻迫使我問心有愧。

    ” “您要我做什麼?”他認真、幹脆地問道。

     “您知道為什麼,”他兩眼直勾勾地迎住她的目光,大膽而高興地回答。

     “您并不希望我這樣做,”他說。

     “您對這個不感興趣吧?” “您剛才說的那件事隻是個錯誤,而不是愛情。

    ” “您為什麼對我說這話?”她嚴厲地瞪着他說。

     “婚後也得這樣嗎?”公使夫人打趣道。

     “哦,就是那個傳教士嗎?” “後悔永遠來得及,”外交官講了一句英國諺語。

     “可是,一旦被人漠視的感情蘇醒了,理性婚姻的幸福就會煙消雲散。

    ” “雙方都胡鬧夠了再結婚,這就是我們所謂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