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關燈
就在這時,公爵夫人走了進來。

    看見他倆單獨在一起,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公爵夫人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萊溫向她鞠躬,沒有說話。

    基季默不作聲,沒有擡起眼睛。

    “謝天謝地,她拒絕了,”母親想,臉上頓時漾起了平素每周四迎接客人時的微笑。

    她坐下來,問起萊溫在鄉下的生活情況。

    他隻得又坐下來,打算等客人都到了再悄悄離開。

     五分鐘後,基季的女友、去年冬天才出嫁的諾德斯頓伯爵夫人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身材消瘦、臉色發黃的女人,長着一對閃閃發亮的黑眼睛,面帶病容而且神經質。

    她喜歡基季,就像大抵已婚的女子喜歡未婚的姑娘那樣。

    她想按照自己的幸福理想替基季物色如意郎君,惟其如此,她希望她嫁給弗龍斯基。

    冬季開始時,她常在這裡遇見萊溫。

    她對萊溫一向反感,每次看到他,她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揶揄他。

     這時又有一位太太走進客廳。

    萊溫站起身。

     這時他見諾德斯頓伯爵夫人想開口,就打住話頭,注意聽她講。

     談話扯到了扶乩和鬼神。

    諾德斯頓夫人相信招魂術,開始講她親眼看到過的奇迹。

     談話一刻不停地進行着。

    一旦談話出現冷場,公爵夫人早已備好了兩門“重炮”,一個話題是古典教育與現實教育,另一個是普遍兵役制。

    現在她無需推出“重炮”,而諾德斯頓夫人也沒有機會逗萊溫。

     諾德斯頓夫人馬上向萊溫發動攻勢。

     萊溫想加入大家的談話,但是插不上嘴。

    他老在嘀咕:“現在就走。

    ”可是他并沒有走,像在等待着什麼。

     現在萊溫好歹是不能走了。

    他要弄弄清楚,她所愛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有些人不管在什麼事情上碰到幸運的對手,馬上就鄙棄對方的一切長處而光看他身上的短處。

    還有一些人則相反,他們特别想在幸運者身上發現他借以制勝的那些品質,并強忍住揪心的痛苦,特意去找對方的優點。

    萊溫屬于後一種人。

    他不費什麼勁就發現了弗龍斯基身上的優點和吸引人的地方。

    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弗龍斯基是個身材不高、體格結實的黑發男子,有着一副和藹漂亮的面孔,顯得十分安詳而堅定。

    在他臉上和身上,從那剪得短短的黑發,刮得精光的下巴,到那身寬松的嶄新軍服,一切都顯得那樣素雅。

    弗龍斯基讓那位太太先進去,然後走到公爵夫人面前,又向基季走過去。

     當他向她走去的時候,他那漂亮的眼睛顯得炯炯有神,特别溫柔,臉上帶着難以覺察的謙遜而得意的幸福微笑(萊溫有此感覺)。

    他恭恭敬敬地向基季低頭行禮,把他那并不肥大然而寬厚的手伸給她。

     弗龍斯基站起身,友善地望着萊溫的眼睛,握握他的手。

     弗龍斯基望望萊溫,又望望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微微一笑。

     她說的不錯。

    萊溫确實受不了她,鄙視她津津樂道、引以為榮的那些東西,例如她的神經質,她對一切粗樸平常的事物的露骨蔑視和漠不關心态度。

     她和基季聊了起來。

    萊溫覺得現在就走雖然不大方便,但總比整個晚上都待在這裡看見基季要好受些。

    基季不時望望他,卻避開他的目光。

    他剛想站起來,公爵夫人見他默默無言,就過來找他說話: 像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和萊溫這樣的關系在社交圈裡并不鮮見。

    兩個人表面上友好,内心卻相互鄙視,以至于彼此不屑于認真交往,甚至沒有辦法使對方生氣。

     他跟在場的所有人打過招呼,寒暄數語,就坐了下來,并未向始終盯着他的萊溫看過一眼。

     他在對基季說,也在對萊溫說,他那安詳友好的目光時而望望她,時而又望望他。

    他顯然是想到哪裡聊到哪裡。

     “那麼您認為我是在說謊了?” “這麼說,您不相信?” “讓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公爵夫人指着萊溫說。

    “這位是康斯坦丁·德米特裡奇·萊溫。

    這位是阿列克謝·基裡洛維奇·弗龍斯基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