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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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幾天以後，凱思琳·卡爾佛特在傍晚時分騎着騾子來到塔拉。
那是斯佳麗所見到過的最最可憐的騾子，耷拉着耳朵，跛着腳。
凱思琳那模樣，跟那騾子也差不多狼狽。
她穿的是褪了色的棉布衣裳，那是從前家裡的仆人穿的。
她的太陽帽用根繩子系在她的颏下。
她一直騎到前廊，可是沒有下來。
斯佳麗和媚蘭一直在看着太陽落山，忙走下台階來迎接她。
凱思琳的臉色蒼白，就跟斯佳麗上回到她家去時所見到凱德的臉色一樣蒼白，不但蒼白，而且冷漠，繃得很緊，像是一開口就會碎裂似的。
可是她跟她們點頭招呼時，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她的頭擡得高高的。
斯佳麗忽然記得在那次威爾克斯家的烤肉野宴上，她和凱思琳私下議論白瑞德的情景，那天凱思琳穿了一身輕盈的藍色玻璃紗衣裳，衣帶上插着芳香的玫瑰，她的小巧的腳上套着一雙黑色天鵝絨軟鞋，那模樣多麼嬌豔動人。
可是如今這個身子筆挺坐在騾背上的姑娘，卻絲毫不見昔日的風采了。
&ldquo我不下來了，謝謝，&rdquo她說，&ldquo我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就要結婚了。
&rdquo &ldquo什麼！&rdquo &ldquo跟誰結婚？&rdquo &ldquo卡西67，真了不起。
&rdquo &ldquo什麼時候？&rdquo &ldquo明天，&rdquo凱思琳的聲音很平靜，然而聽起來卻有點兒異樣，使幾個姑娘收起了笑容。
&ldquo我特地來告訴你們一聲，我明天結婚，就在瓊斯博羅&mdash&mdash我不打算邀請你們大家參加婚禮。
&rdquo 她們默默琢磨她的話，迷惑不解地仰視着她。
然後媚蘭說道： &ldquo是我們認識的嗎，親愛的？&rdquo &ldquo是的，&rdquo凱思琳簡短地說，&ldquo是希爾頓先生。
&rdquo &ldquo希爾頓先生？&rdquo &ldquo是的，希爾頓先生，我家的監工。
&rdquo 斯佳麗聽了，簡直連聲&ldquo哦&rdquo也喊不出來，可是凱思琳忽然低頭窺視媚蘭，以低沉粗暴的口吻說道：&ldquo你若是哭起來，媚利，我受不了，我會死的。
&rdquo 媚蘭沒有答話，她低着頭，輕輕拍拍那挂在鞍镫上穿着自制的鞋子的腳。
&ldquo請不要拍我！我連這也受不了。
&rdquo 媚蘭把手放下，可是依然沒有擡頭看她。
&ldquo喔，我得走了。
我隻是來跟你們說一聲。
&rdquo她又轉過那冷漠蒼白的臉，同時拉起了缰繩。
&ldquo凱德好嗎？&rdquo斯佳麗問，她完全不知所措，急着找些話來打破這尴尬而沉默的局面。
&ldquo他快要死了，&rdquo凱思琳簡短地說，她的語調似乎絲毫沒有動情。
&ldquo我要盡量使他平靜舒坦地死去，不必擔心他死了以後有誰來照顧我。
你們知道，我的後母明天就要帶着她的孩子到北方去，從此不再回來了。
好吧，我得走了。
&rdquo 媚蘭擡頭仰望，正好碰上凱思琳那雙冷峻的眼睛。
媚蘭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珠，眼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在這雙眼前，凱思琳把嘴唇彎曲成一次微笑，像是個忍住哭泣的勇敢的孩子似的。
斯佳麗始終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還在想要悟出凱思琳竟會嫁給一個監工的道理&mdash&mdash她凱思琳是個有錢的種植場主的女兒，在縣裡，除了斯佳麗以外，追求她的人數之多，是哪個姑娘也比不上的。
凱思琳俯下身子，媚蘭踮起腳尖，兩人親吻了一下。
随後凱思琳猛地一拉缰繩，騾子邁開腳步走了。
媚蘭目送她遠去，淚珠兒滾滾而下。
斯佳麗愣愣地看着她，還是沒弄明白。
&ldquo媚利，她是不是瘋了？你知道她不可能愛上他的？&rdquo &ldquo愛？哦，斯佳麗，千萬不要提起這樁可怕的事吧！哦，可憐的凱思琳！可憐的凱德！&rdquo &ldquo胡扯！&rdquo斯佳麗嚷道，開始煩躁起來。
不論什麼事媚蘭都比她看得透徹，這令她很是氣惱。
在她看來，凱思琳的情況，固然令人驚駭，但算不上是一場災難。
嫁給一個窮北佬自然不是件好事，可是歸根結底，一個女孩子獨個人總不可能靠種植場生活，她得有個丈夫幫她經營。
&ldquo媚利，就跟我那天說的那樣，女孩子現在已經沒有男人可嫁，可是她們總得嫁人。
&rdquo &ldquo噢，她們并不是非嫁人不可！做個老處女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就看皮特姑媽好了。
哦，我看凱思琳還不如死了的好！我知道凱德是甯願她死掉的。
卡爾佛特家算是完了。
你想想她&mdash&mdash她将來的孩子會是個什麼樣子。
噢，斯佳麗，快叫波克備馬，你趕上去叫她來跟我們住在一起吧！&rdquo &ldquo我的上帝！&rdquo斯佳麗嚷道，沒料到媚蘭竟這樣理所當然地以塔拉做人情。
她當然不希望再增加一張吃飯的嘴巴。
她剛想把話說出來，可是看見媚蘭那張苦惱的臉，又停住了。
&ldquo她不會來的，媚利，&rdquo她換了個說法，&ldquo你曉得她是不會來的。
她這人非常高傲，我們要是邀請她來這裡住，她會把這看成是一種施舍。
&rdquo &ldquo那倒也是，那倒也是！&rdquo媚蘭感到困惑起來，眼看着凱思琳身後一團紅塵土在大路上漸漸消散。
&ldquo你在我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個月，&rdquo斯佳麗冷冷地想道，眼睛看着她的小姑，&ldquo可是你從來不覺得是在靠施舍生活。
我猜你永遠不會這樣想。
你是個戰争沒有改變你的一切的人。
你的思想行為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mdash&mdash就像是我們仍然跟克裡薩斯68一樣富有，食物綽綽有餘，不在乎招待幾個客人。
我猜我這一輩子沒法子擺脫你了，可是我可不想再加上個凱思琳。
&rdquo
那是斯佳麗所見到過的最最可憐的騾子，耷拉着耳朵，跛着腳。
凱思琳那模樣，跟那騾子也差不多狼狽。
她穿的是褪了色的棉布衣裳，那是從前家裡的仆人穿的。
她的太陽帽用根繩子系在她的颏下。
她一直騎到前廊，可是沒有下來。
斯佳麗和媚蘭一直在看着太陽落山，忙走下台階來迎接她。
凱思琳的臉色蒼白，就跟斯佳麗上回到她家去時所見到凱德的臉色一樣蒼白，不但蒼白，而且冷漠，繃得很緊，像是一開口就會碎裂似的。
可是她跟她們點頭招呼時，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她的頭擡得高高的。
斯佳麗忽然記得在那次威爾克斯家的烤肉野宴上，她和凱思琳私下議論白瑞德的情景，那天凱思琳穿了一身輕盈的藍色玻璃紗衣裳，衣帶上插着芳香的玫瑰，她的小巧的腳上套着一雙黑色天鵝絨軟鞋，那模樣多麼嬌豔動人。
可是如今這個身子筆挺坐在騾背上的姑娘，卻絲毫不見昔日的風采了。
&ldquo我不下來了，謝謝，&rdquo她說，&ldquo我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就要結婚了。
&rdquo &ldquo什麼！&rdquo &ldquo跟誰結婚？&rdquo &ldquo卡西67，真了不起。
&rdquo &ldquo什麼時候？&rdquo &ldquo明天，&rdquo凱思琳的聲音很平靜，然而聽起來卻有點兒異樣，使幾個姑娘收起了笑容。
&ldquo我特地來告訴你們一聲，我明天結婚，就在瓊斯博羅&mdash&mdash我不打算邀請你們大家參加婚禮。
&rdquo 她們默默琢磨她的話，迷惑不解地仰視着她。
然後媚蘭說道： &ldquo是我們認識的嗎，親愛的？&rdquo &ldquo是的，&rdquo凱思琳簡短地說，&ldquo是希爾頓先生。
&rdquo &ldquo希爾頓先生？&rdquo &ldquo是的，希爾頓先生，我家的監工。
&rdquo 斯佳麗聽了，簡直連聲&ldquo哦&rdquo也喊不出來，可是凱思琳忽然低頭窺視媚蘭，以低沉粗暴的口吻說道：&ldquo你若是哭起來，媚利，我受不了，我會死的。
&rdquo 媚蘭沒有答話，她低着頭，輕輕拍拍那挂在鞍镫上穿着自制的鞋子的腳。
&ldquo請不要拍我！我連這也受不了。
&rdquo 媚蘭把手放下，可是依然沒有擡頭看她。
&ldquo喔，我得走了。
我隻是來跟你們說一聲。
&rdquo她又轉過那冷漠蒼白的臉，同時拉起了缰繩。
&ldquo凱德好嗎？&rdquo斯佳麗問，她完全不知所措，急着找些話來打破這尴尬而沉默的局面。
&ldquo他快要死了，&rdquo凱思琳簡短地說，她的語調似乎絲毫沒有動情。
&ldquo我要盡量使他平靜舒坦地死去，不必擔心他死了以後有誰來照顧我。
你們知道，我的後母明天就要帶着她的孩子到北方去，從此不再回來了。
好吧，我得走了。
&rdquo 媚蘭擡頭仰望，正好碰上凱思琳那雙冷峻的眼睛。
媚蘭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珠，眼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在這雙眼前，凱思琳把嘴唇彎曲成一次微笑，像是個忍住哭泣的勇敢的孩子似的。
斯佳麗始終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還在想要悟出凱思琳竟會嫁給一個監工的道理&mdash&mdash她凱思琳是個有錢的種植場主的女兒，在縣裡，除了斯佳麗以外，追求她的人數之多，是哪個姑娘也比不上的。
凱思琳俯下身子，媚蘭踮起腳尖，兩人親吻了一下。
随後凱思琳猛地一拉缰繩，騾子邁開腳步走了。
媚蘭目送她遠去，淚珠兒滾滾而下。
斯佳麗愣愣地看着她，還是沒弄明白。
&ldquo媚利，她是不是瘋了？你知道她不可能愛上他的？&rdquo &ldquo愛？哦，斯佳麗，千萬不要提起這樁可怕的事吧！哦，可憐的凱思琳！可憐的凱德！&rdquo &ldquo胡扯！&rdquo斯佳麗嚷道，開始煩躁起來。
不論什麼事媚蘭都比她看得透徹，這令她很是氣惱。
在她看來，凱思琳的情況，固然令人驚駭，但算不上是一場災難。
嫁給一個窮北佬自然不是件好事，可是歸根結底，一個女孩子獨個人總不可能靠種植場生活，她得有個丈夫幫她經營。
&ldquo媚利，就跟我那天說的那樣，女孩子現在已經沒有男人可嫁，可是她們總得嫁人。
&rdquo &ldquo噢，她們并不是非嫁人不可！做個老處女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就看皮特姑媽好了。
哦，我看凱思琳還不如死了的好！我知道凱德是甯願她死掉的。
卡爾佛特家算是完了。
你想想她&mdash&mdash她将來的孩子會是個什麼樣子。
噢，斯佳麗，快叫波克備馬，你趕上去叫她來跟我們住在一起吧！&rdquo &ldquo我的上帝！&rdquo斯佳麗嚷道，沒料到媚蘭竟這樣理所當然地以塔拉做人情。
她當然不希望再增加一張吃飯的嘴巴。
她剛想把話說出來，可是看見媚蘭那張苦惱的臉，又停住了。
&ldquo她不會來的，媚利，&rdquo她換了個說法，&ldquo你曉得她是不會來的。
她這人非常高傲，我們要是邀請她來這裡住，她會把這看成是一種施舍。
&rdquo &ldquo那倒也是，那倒也是！&rdquo媚蘭感到困惑起來，眼看着凱思琳身後一團紅塵土在大路上漸漸消散。
&ldquo你在我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個月，&rdquo斯佳麗冷冷地想道，眼睛看着她的小姑，&ldquo可是你從來不覺得是在靠施舍生活。
我猜你永遠不會這樣想。
你是個戰争沒有改變你的一切的人。
你的思想行為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mdash&mdash就像是我們仍然跟克裡薩斯68一樣富有，食物綽綽有餘，不在乎招待幾個客人。
我猜我這一輩子沒法子擺脫你了，可是我可不想再加上個凱思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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