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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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收拾行李,我們到薩凡納去,&rdquo他對波克說道,&ldquo聽着,我要是聽見你說一聲&lsquo噓&rsquo或者&lsquo唏&rsquo,我就馬上把你賣掉,因為我自己從來沒這樣說過。

    &rdquo 他本來希望詹姆斯和安德魯能給他出點主意,也許他們的老朋友中間,有誰的女兒可以許配給他。

    兩位哥哥耐心地聽完了他的話,可是愛莫能助。

    他們在來美洲之前就已結了婚,在薩凡納沒有親戚。

    至于他們老朋友的女兒,也都已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兒女了。

     &ldquo你并不富裕,又沒有光彩的門第,&rdquo詹姆斯說道。

     &ldquo我已經掙了些錢,我能夠建立起光彩的門第。

    我不打算随随便便讨個老婆了事。

    &rdquo &ldquo你可真有志氣,&rdquo安德魯幹巴巴地說道。

     不過詹姆斯和安德魯還是盡自己的力量來幫助傑拉爾德。

    他們兩人年事已高,在薩凡納頗有聲望,有不少朋友。

    他們把傑拉爾德帶到許多朋友家去作客,吃飯,跳舞,參加野餐,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個月。

     &ldquo我看中的隻有一個人,&rdquo傑拉爾德最後說道,&ldquo隻是在我踏上這塊土地的時候,她還沒有出世哩。

    &rdquo &ldquo你看中的是誰呢?&rdquo &ldquo埃倫·羅彼拉德小姐,&rdquo傑拉爾德說道,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埃倫·羅彼拉德稍稍傾斜的黑眼睛已經不隻是令他傾心而已。

    她隻有十五歲,卻有一種令人難解的倦怠神情,傑拉爾德心裡雖覺奇怪,卻還是迷戀上了她。

    尤其令他動心的是她的眼神中有些絕望的神色,那神色使他對她比對待世界上任何其他人的态度更加溫存。

     &ldquo你的年紀可以做她的爸爸了!&rdquo &ldquo可我還在壯年啊!&rdquo他的心被刺痛了。

     詹姆斯語氣溫和地說道: &ldquo傑裡,在整個薩凡納,沒有一個姑娘比她更難高攀了。

    他爸爸出身于羅彼拉德家族,這些法國人生性極其傲慢。

    她的母親&mdash&mdash願她的靈魂安息&mdash&mdash也出身于名門望族。

    &rdquo &ldquo我不管這些,&rdquo傑拉爾德激動地說,&ldquo她母親反正已經去世,老羅彼拉德是喜歡我的。

    &rdquo &ldquo他喜歡你這個人,但是不等于喜歡你做他的女婿。

    &rdquo &ldquo不管怎麼說,那姑娘不會要你,&rdquo安德魯插嘴說,&ldquo她愛上了她的堂哥菲利普·羅彼拉德,已經有一年了。

    家裡人日夜勸她不要和他來往,她就是不聽。

    &rdquo &ldquo他就在本月份已經到路易斯安那去了,&rdquo傑拉爾德說道。

     &ldquo你怎麼知道的?&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傑拉爾德答道。

    他不願說出是波克給他提供了這條寶貴的信息,也不想說出菲利普之所以到西部去,是受了家庭的壓力。

    &ldquo我想她不至于愛他愛到忘不了的程度,她畢竟隻有十五歲,不太懂得什麼叫愛情。

    &rdquo &ldquo和你比起來,他們怕甯願要她那浪蕩的堂哥。

    &rdquo 可以想見,皮埃爾·羅彼拉德的女兒将要下嫁給本州北部的小個子愛爾蘭人的消息傳到詹姆斯和安德魯以及其他任何人的耳朵裡的時候,大家是多麼吃驚。

    整個薩凡納城都在竊竊私語,對悄悄去了西部的菲利普·羅彼拉德議論紛纭,然而沒人知曉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彼拉德家千嬌百媚的小姐竟會嫁給一個紅臉膛、粗嗓門的矮個子,而且連這個人的名字,也少有人在姑娘跟前提起過。

    這真是個難解之謎。

     傑拉爾德自己也不十分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隻知道出現了奇迹。

    在他的一生中,隻有一次表現出完完全全的謙卑恭順,那就是在埃倫把她的靈巧的手擱在他的臂膀上,非常真誠卻又非常沉靜地說&ldquo奧哈拉先生,我答應嫁給你&rdquo的時候。

     羅彼拉德家得悉這個決定猶如五雷轟頂,他們隻是部分地知道原因所在,隻有埃倫和她的嬷嬷曉得全部内情。

    那天晚上,姑娘像個心碎的孩子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明起床時,她的主意已定。

     事情出在那天白天。

    嬷嬷懷着預感把一隻小郵包遞給了她的年輕女主人,那郵包是從新奧爾良寄來的,寫在郵包上的地址是個陌生人的筆迹。

    打開包裹一看,首先出現的是一幀埃倫的小照,她把它扔到地上大哭起來。

    包裡還有她寫給菲利普·羅彼拉德的四封親筆信。

    另外附有一封短柬,是新奧爾良一位牧師寫的,通知她,她的堂哥已經在酒吧間裡的一次鬥毆中喪生。

     &ldquo是他們把他攆走的,是爸爸、波林和尤拉莉他們。

    我恨他們,恨他們所有人。

    我不要再見到他們,我要離開他們。

    我要到别處去,在那裡我要永遠不再見到他們,不再見到這座城市,不再見到任何一個會使我想起&mdash&mdash想起&mdash&mdash他的人。

    &rdquo 那天夜裡,嬷嬷俯身在小女主人的黑發上,自己也哭個沒完,快到天亮的時候,才抗議似地說:&ldquo不過,親愛的,你可千萬不能那樣做!&rdquo &ldquo我要這樣做。

    他是個好人。

    我一定要嫁給他,否則我就到查爾斯頓去進修道院。

    &rdquo 進修道院這一招迫使惶惑不安的皮埃爾·羅彼拉德不得不允諾這門婚事,盡管他心頭悲痛萬分。

    他家信奉天主教,他自己卻是個虔誠的長老會教徒,要叫他的女兒去做修女,還不如嫁給傑拉爾德·奧哈拉。

    他無非出身卑微,别的方面并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就這樣,埃倫去掉了羅彼拉德這個姓,永别了薩凡納,帶着嬷嬷和二十個家奴,跟着她的中年丈夫動身前往塔拉。

     第二年,她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照傑拉爾德母親的名字,取名為凱蒂·斯佳麗。

    傑拉爾德本想要個兒子,因此未免有點失望,但是手裡抱着黑頭發的女兒,還是覺得很高興。

    他把朗姆酒分發給每一個黑奴,自己也開懷暢飲一番。

     假如埃倫對自己倉促嫁給他的事真有個懊悔的時刻,那也不會有人知道,傑拉爾德當然不會。

    他每回看着她的時候,心裡總是得意非凡。

    埃倫一經離開那座高雅的濱海城市,就把有關它的一切全都抛之腦後。

    一踩上北佐治亞的土地,這裡就成了她的家鄉。

     她離開了父親的家,永遠離開了那座美麗的粉紅色屋子。

    它是一座高高的精緻的法國殖民地式的建築,外形似一隻風帆全張的船,線條猶如女性婀娜的身段,有盤旋而上的樓梯,有花邊般纖美的鍛鐵扶欄。

    它是座華麗、雅緻而又朦胧孤獨的房子。

     她離開了那優美的舊居,也離開了那個跟舊居有聯系的文明高雅的社會。

    如今她來到一個全然不同的陌生世界,仿佛遠涉重洋到了另一個大陸。

     北佐治亞地形崎岖,人們生活艱難,她站在蘭嶺山腳下的高原上極目遠望,隻見紅土丘陵似波濤起伏,巨大的露出地面的花崗岩岩層和高入雲空的蒼松随處可見。

    對于她這位在海邊長大的姑娘,看慣了布滿綠色植被和灰色苔藓的海島上的甯靜莽林的美景,看慣了亞熱帶驕陽下熱烘烘的白色沙灘和一排排點綴着各種高矮棕榈樹的長長的平坦的沙地景色,這裡簡直是一派蠻荒景象。

     這裡是一個夏天高溫、冬季嚴寒的地方。

    當地人那一股十足的幹勁,是她先前不曾見到過的。

    他們友善、謙虛、大方,還有其他種種優良品質;但是他們粗犷、強悍,易于動怒。

    沿海地區的人處世辦事,哪怕和自己的世仇決鬥,往往從容不迫,若無其事,這和北佐治亞人的剽悍氣質剛好相反。

    沿海地區已變得文明得多,那裡的生活清新、活躍、生氣勃勃。

     埃倫在薩凡納認識的人,幾乎真的都是從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人人接受傳統的觀點和傳統的生活方式。

    可是這裡的人不盡相同,因為北佐治亞的居民來自不同的地區,有的來自本州各地,有的來自南北卡羅來納州和弗吉尼亞州,有的來自歐洲和北方。

    有的人是為了尋求财富,比如傑拉爾德。

    有時人出身于古老世家,無法忍受先前的生活,因而離鄉背井來尋找一個避難所,比如埃倫。

    另有一些人隻是因為祖先開拓精神的血液仍在他們的血管裡流動,使他們不願固守在老地方。

     來自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背景的這群人,給這裡帶來了不拘禮節的習俗,這對埃倫來說覺得挺新鮮,她始終不太适應。

    因為她對沿海地區的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怎麼做,能夠本能地預料到。

    她對北佐治亞人的行為規律往往把握不住。

     當時美國南方,突然迅猛興旺起來,勢不可當。

    那是因為全世界都迫切需要棉花,新大陸的這個縣恰恰有大片沒有利用過的沃土,種植棉花産量很高。

    因而棉花就成了本地區的脈搏,播種和采摘棉花是這片紅土地的心髒在舒張和收縮。

    從彎曲的田隴上滾滾而來的财富,同時給他們帶來了傲氣&mdash&mdash那建築在大片綠色矮叢棉株和雪白棉花上的傲氣。

    既然棉花能使他們這一代富裕起來,就必然能使下一代更加富裕! 這種對未來的确信使人們對生活的興緻更濃,勁頭更足。

    他們打心底裡熱愛生活,對此埃倫無法加以理解。

    他們有的是錢,有足夠的黑奴,有充裕的時間,可以縱情歡樂,事實上他們确實喜歡享受作樂。

    而且他們從來不曾因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