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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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

    不論我是活在世上還是行将死去,我都一點不能再浪費光陰了。

    二十五歲的人了,還是一無所知,要想學到一切,就必須下決心很好地利用時間。

    由于不知道什麼時候命運或死亡可能打斷我這種勤奮治學的精神,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先對一切東西獲得一個概念,為的是一方面可以試探一下我的天資,另一方面也可以親自來判斷一下最好是研究哪一門科學。

     我在執行這個計劃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原先沒有料到的好處,那就是:很多時間都利用上了。

    應當承認,我本不是一個生來适于研究學問的人,因為我用功的時間稍長一些就會感到疲倦,甚至我不能一連半小時集中精力于一個問題上,尤其在順着别人的思路進行思考時更是這樣,雖然我順着自己的思路進行思考,時間可能比較長些,而且還能有相當的成果。

    如果我必須用心去讀一位作家的著作,剛讀幾頁,我的精神就會渙散,并且立即陷入迷惘狀态。

    即使我堅持下去,也是白費,結果是頭暈眼花,什麼也看不懂了。

    但是,如果我連續研究幾個不同的問題,即使毫不間斷,我也能輕松愉快地一個一個地尋思下去,這問題可以消除另一問題所帶來的疲勞,用不着休息一下腦筋。

    于是,我就在我的治學計劃中充分利用我所發現的這一特點,對一些問題交替進行研究,這樣,即使我整天用功也不覺得疲倦了。

    當然,田園裡和家裡的那些零星活計也是一種有益的消遣,但是,在我的求知欲日益高漲的時候,不久我便想出一種能從工作中勻出學習的時間并且能夠同時從事兩件事的辦法,而不去顧慮哪一件會進行得稍差一些。

     在這些隻我自己感到興趣而往往使讀者感到厭煩的小事裡面,我還有未曾提到的地方,如果我不向讀者指出的話,你們也許連想都不會想到的。

    現在舉一個例子,為了要盡可能做到既輕松愉快而又能得到益處,我在時間的分配上進行了種種不同的試驗,我一想起這點,就感到極為欣慰。

    我可以說,在我隐居生活中的這段時間雖然始終多病,卻是我一生中最不清閑、最不感到厭倦的時期。

    那時,我一方面是在試圖确定自己的愛好,而另一方面是在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并且是在這令人陶醉的地方,享受着我深感難以獲得的人生之樂,享受着如此悠閑自在、甜蜜無比的伴侶之樂&mdash&mdash如果對于如此美滿的結合能夠稱之為伴侶的話,享受着我一心隻想獲得高深知識的那種快樂,這樣,兩三個月的時光轉瞬間就過去了。

    對我來說,我的努力仿佛已經取得了結果,甚至還要超過許多,因為學習的樂趣在我的幸福中占據了主要的成分。

     應該略而不提的這些試驗,對我說來,每一件都是一種享受,但它們是那樣平淡無奇,以緻無可轉述。

    再說,真正的幸福是不能描寫的,它隻能體會,體會得越深就越難加以描寫,因為真正的幸福不是一些事實的彙集,而是一種狀态的持續。

    我常常這樣說,而且我以後甚麼時候想起時還要比這說得更多。

    最後,在我那變化無常的生活有了一個大緻的規律時,我的時間差不多就是象下面這樣分配的。

     每天早晨日出以前起床,然後從鄰近的果園走上一條十分美麗的道路,這條路在葡萄園的上方。

    我沿着這條山路一直走到尚貝裡。

    一路上,我一邊散步一邊作祈禱。

    我的祈禱并不是随便地咕哝幾句就完了,而是我那至誠的心一直向往着創造這個展現在我眼前的可愛的自然美景的造物主。

    我從來不喜歡在室内祈禱,我覺得牆壁和人手制造的那些小物件是我和上帝交往的障礙。

    我喜歡在欣賞他的創造物時默念他,這時我的心也上升到神的境界。

    我可以說,我的祝禱是純潔的,因此我的心願是值得上帝嘉納的,我沒有别的心願,隻是為我自己和我永遠為之祝福的那個女人祈求一個沒有邪惡、沒有痛苦、沒有窮困的純潔的平靜生活,祈求我們至死作正直的人并在未來有正直人所應有的好命運。

    實際上,在我的這種祈禱中,贊美和欣賞多于祈求。

    我知道,在真正幸福的施與者眼前,獲得我們所需要的幸福的最好方法,在于自己的争取而不隻在于祈求。

    我回來的時候,總要繞一個大圈子,以興奮的心情觀望着周圍田野裡的那些東西,這是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靈永不感到厭煩的。

    我從遠處探望媽媽是否已經醒來,看到她的百葉窗已經打開時,便歡喜得跳起來,趕緊跑向前去。

    如果百葉窗還關着,我就暫時轉到園子裡,以默誦我昨天所讀的書籍作消遣,或者做一些園内的活計,等候她醒來。

    百葉窗一打開,我就趕忙跑到床前去擁抱她,那時她常常處在半睡的狀态中,我們的擁抱既甜蜜又純潔,在這純真無邪的擁抱中,有着一種令人陶醉的愉快,但這種愉快和肉欲的快感是沒有絲毫關系的。

     通常我們是拿牛奶和咖啡作早餐的。

    這時是我們一天中最平靜的時刻,也是我們最能暢快地交談的時刻。

    這種在早餐時的談話通常占了相當長的時間,以緻使我對早餐總有一種強烈的興趣。

    在這一點上我非常喜歡英國和瑞士的習慣,而不大喜歡法國的習慣,在英國和瑞士,早餐是大家聚在一起的一次真正的用餐,而在法國則是每人在自己的房間裡獨自用餐,甚至常常根本不吃什麼。

    閑談一兩個小時後,我就去看書,一直看到吃午飯。

    我起先看一些哲學書籍,如波爾-洛雅勒出版的《邏輯學》,洛克的論文,馬勒伯朗士、萊布尼茨、笛卡兒的著作等等。

    不久我就發現這些作者的學說差不多總是互相沖突的,于是我就拟訂了一個要把它們統一起來的空想的計劃,我耗費了不少精力,浪費了不少時間,弄得頭昏腦脹,結果毫無所獲。

    最後,我放棄了這種方法,采取了另一種比這好得多的方法,我的能力雖然很差,但我之所以還能有些進步,應當完全歸功于這個方法,因為毫無疑問,我的能力在研究學問上一向是很有限的。

    我每讀一個作者的著作時,就拿定主意,完全接受并遵從作者本人的思想,既不摻入我自己的或他人的見解,也不和作者争論。

    我這樣想:&ldquo先在我的頭腦中儲存一些思想,不管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隻要論點明确就行,等我的頭腦裡已經裝得相當滿以後,再加以比較和選擇。

    &rdquo我知道這種方法并不是沒有缺點的,但拿灌輸知識的目的來說,這個方法倒是很成功的。

    有幾年功夫,我隻是作者怎樣想自己就怎樣想,可以說從不進行思考,也幾乎一點不進行推理。

    幾年過後我就有了相當豐富的知識,足以使我獨立思考而無需求助于他人了。

    在我旅行或辦事而不能閱讀書籍的時候,我就在腦子裡複習和比較我所讀過的東西,用理智的天平來判斷每一個問題,有時也對我的老師們的見解做一些批判。

    雖然我開始運用自己的判斷力未免晚了一些,但我并沒有感到它已失去了那股強勁的力量,因此,在我發表自己的見解時,别人并未說我是一個盲從的門徒,也沒說我隻會附和先輩的言論。

     後來,我轉學初級幾何。

    對于這個科目,由于我一心要想克服自己記憶力薄弱的缺陷,我翻來覆去學了好多遍,同一部分經常從頭學起,所以始終沒有多大進展。

    我對于歐幾裡得的幾何學并不感興趣,因為他主要偏重在一連串的證明,而不重視概念的聯系。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拉密神父的幾何學,從那時候起,這位神甫就成了我最喜歡的一位作者了,就是現在我還很愛重讀他的著作。

    以後我便開始學習代數,同樣也以拉密神父的著作為指南。

    在我取得了一些進步以後,我就閱讀雷諾神父的《計算學》以及他的《直觀解析》,對于後者,我不過是随手翻翻而已。

    我一直沒有能夠深刻理解把代數應用在幾何學上的意義。

    對這種不知目的所在的計算法我是一點不感興趣的,我覺得用方程式來分解幾何題,就好象是在用手搖風琴演奏樂曲。

    在我第一次用數字算出二項式的平方就是組成那個二項式的數字的各個平方加上這兩個數字的乘積的一倍,我盡管算得很正确,也不肯相信,直到我作出圖形後才肯相信。

    我并不是因為代數裡隻求未知量便對代數沒有甚麼興趣,而是在應用到面積上時,我就必須根據圖形才能進行計算,不然我就一點也不明白了。

     在這以後,我就研究起拉丁文來了。

    拉丁文是我最感困難的一門課程,我在這方面一直沒有顯著的進步。

    我起初采用波爾-洛雅勒的拉丁文法,但是,沒有任何收獲。

    那些不規範的詩句确實叫我讨厭,始終聽不入耳。

    我一看那一大堆文法規則就糊塗了,在學會一條規則的時候就把以前的全忘了。

    對于一個記憶力弱的人來說,是不适于研究文字學的,而我卻正是為了增強我的記憶力才決心從事這種研究。

    最後,我不得不放棄了它。

    那時,我對語句的結構已經有相當的理解,利用一本辭典,可以讀一些淺近的著作。

    于是我就選擇了這種途徑,覺得效果很好。

    我集中精力翻譯拉丁文,不是筆譯,而是心譯,也僅止于此。

    經過長期的練習,我終于能夠輕松愉快地讀一些拉丁文著作,但是我始終不能用這種語言談話和寫作,因此,當我後來不知為什麼竟被放進學者行列的時候,我時常感到很尴尬。

    和我這種用功方法分不開的還有另外一種缺陷,那就是我一直沒學會拉丁韻律學,更談不上懂得作詩的種種規律。

    不過,我很想能欣賞拉丁語在韻文和散文裡的那種非常諧美的聲調,我曾費了不少力氣想學會一點,但是,我确信,要是沒有老師的指導,那幾乎是辦不到的。

    在所有的詩體中,最容易作的就是六音節詩,我學過這種詩句,我曾耐心地把維吉爾的詩的音律差不多全部都摸清了,并且标出了音節和音量;後來,隻要我弄不清某個音是長音或短音,我就查那本維吉爾。

    然而,由于我不知道在作詩的規則中允許有一些例外,因而常常發生不少的錯誤。

    如果說自學有好處,那麼我要說,它也有很大的壞處,最主要的是非常吃力。

    關于這一點,我體會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中午時分,我放下了書本,如果午飯還沒有準備好,我就去訪問已成為我的好友的那些鴿子,或者在園子裡幹點活兒等候開飯。

    一聽到叫喚我的聲音,我就興緻勃勃地帶着強烈的食欲跑去,這裡也值得一提的是,不論病情如何,我的食欲從未減退。

    午飯的時間是非常愉快的,在等媽媽能夠吃東西之前,我們先談些家務事。

    此外,天氣好的時候,每星期有兩三次,我們到房屋後邊一個布滿花草的相當涼爽的亭子裡去喝咖啡;我在這個亭子四周栽了一些忽布藤,天氣炎熱的時候,到這裡來乘涼是非常舒服的。

    我們在這裡消磨一個來小時,看看我們的蔬菜和我們的花草,談談我們的生活,越談越體會到我們生活的甜蜜。

    在我們園子的一端,還有另一個小家族:那就是蜜蜂。

    我輕易不會忘記去拜訪它們,媽媽有時也和我同去。

    我對于它們的勞動很感興趣,看到它們飛回來的時候,帶着那麼多的采集物,幾乎都要飛不動了,覺得很有意思。

    頭幾天,我由于過分好奇,不小心被它們螫了兩三次,但是後來我們漸漸熟識了;無論離多近它們也不會傷害我。

    蜂窩裡的蜜蜂非常多,甚至滿得必須分群,有時我就被它們包圍起來,我的手上、臉上到處都是蜜蜂,但再沒有一個蜜蜂螫過我。

    所有動物對人都不相信,這是對的,但當它們一旦确信人們無意傷害它們的時候,它們的信任會變得那樣大,隻有比野蠻人還要野蠻的人才能濫用這種信任。

     下午我還是讀書,不過午後的活動與其說是工作和學習,不如說是消遣和娛樂更為恰當。

    午飯後,我從來不能關在屋裡認真用功,通常在一天最熱的時候,一切勞動對我都是負擔。

    然而我也不閑着,我自由自在、毫無拘束、不費心思地看一些書。

    我最常看的就是地理和曆史,因為這兩個科目并不需要集中精力,我那點可憐的記憶力能記住多少就收獲多少。

    我試圖研究佩托神父的著作,因而陷入了紀年學的迷宮裡。

    我讨厭那既無止境又無邊際的批判部分,卻特别喜歡研究計時的準确和天體的運行。

    如果我有儀器的話,我一定會對天文學發生興趣,但我隻能滿足于從書本上得到的一些知識以及為了了解天體的一般情況而用望遠鏡做的一些粗略的觀察,由于我的眼睛近視,光靠肉眼是不可能清晰地辨認星座的。

    談到這個問題,我記得曾發生過一次誤會,至今想起來還往往覺得好笑。

    為了研究星座,我買了一個平面天體圖。

    我把它釘在一個木框上,每逢無雲的夜晚,我便到園子裡去,把木框放在和我身材一般高的四根樁柱上。

    這個天體圖的圖面是向下的,須用燭光把它照亮,為了避免風吹蠟燭,我在四根樁柱中間的地面上擺了一個木桶,把蠟燭放在裡面。

    然後,交替地看看天體圖和用望遠鏡看看天上的星座,我就是這樣練習認識星體并辨别星座的。

    我想我已說過,諾厄萊先生的花園是在一個高台上,無論在上面幹什麼,從大路上老遠就可以看得見。

    一天夜晚,正當我用這一套奇怪的裝備聚精會神地進行觀察的時候,有些晚歸的農民從這兒路過,看見了我。

    他們看到天體圖底下的亮光,卻看不到光線是從哪裡來的,因為桶裡的蠟燭有桶邊擋着,他們看不見;再加上那四根支柱,那張畫滿各種圖形的大圖紙,那個木框,還有我那來回轉動的望遠鏡,所有這一切都使他們把我這一套東西當成是作魔法的道具,因而吓了一大跳。

    我的那身裝束也使他們感到驚奇,我在便帽上又加了一項垂着兩個帽耳朵的睡帽,穿着媽媽強使我穿的她那件短棉睡衣,在他們看來,我那樣子的确象一個真正的巫師。

    而且當時将近午夜,他們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要舉行巫師會議了。

    他們不願意接着看下去,一個個驚慌萬分地跑開了,并且叫醒了他們的鄰居,把看見的事講給他們聽。

    這件事傳得非常快,第二天,鄰近的人就都知道在諾厄榮先生家的花園裡舉行了一次巫師會議。

    如果不是一個親眼見到我作&ldquo妖術&rdquo的農民當天就向兩個耶稣會士抱怨了一番,我真不知道這種謠言最後會産生多大後果。

    耶稣會士不明真相,隻順口給他作了一些解釋。

    後來,這兩個耶稣會士來看我們,向我們叙述了這件事,我向他們說明了原委,大家都不禁笑了起來。

    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事件,當即決定以後我再去觀察星空時就不要點蠟燭,看天體圖則隻在屋裡看。

    我敢說,凡是在《山中書簡》中讀過我所談的威尼斯幻術的人,一定會認為我早就具有做巫師的特殊天賦了。

     這就是沒有什麼田間工作可做的時候,我在沙爾麥特的生活情形。

    我是特别願意做田間工作的,隻要是自己能勝任的活計,我幹起來同農民一樣;但是,由于我的身體極弱。

    我幹的活計,隻能說是其志可嘉。

    再說,由于我同時要做兩種工作,結果哪樣也沒有做好。

    我認定用強記的方法可以加強記憶力,于是我堅持盡量多背一些東西,為此,我常常随身攜帶書本,以難以置信的毅力,一面幹活兒,一面誦讀和複習。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這種頑強的、不間斷的、無結果的努力居然沒有使我變成傻子。

    維吉爾的牧歌,我學了又學,不知念了多少遍,結果現在還是一句都不會。

    不論是到鴿棚、菜園、果園或葡萄園,我總是随身攜帶着書本,因此我丢失或弄破了好些書。

    每當幹别的活計時,我就把書本随便放在樹底下或籬笆上,因此到處都有我幹完活忘記拿走的書,及至兩星期後重新找到時,那些書不是已經發黴就是叫螞蟻和蝸牛給咬壞了。

    這種死用功的習慣不久就成了一種怪癖,幹活的時候,我幾乎跟傻子似地嘴裡不斷在嘟哝和默誦什麼東西。

     波爾-洛雅勒修道院和奧拉托利會的著作是我最常讀的,結果使我成了半讓賽尼優斯教派的信徒了,雖然我自信心很強,他們那種嚴酷的神學教義卻也有時叫我驚恐。

    那令人恐怖的地獄,我從來不覺得多麼可怕,現在也漸漸擾亂了我内心的甯靜,如果不是媽媽把我的心安定下來,這種可怕的學說最後一定會使我的精神完全陷入錯亂狀态。

    當時我的聽忏悔師也是她的聽忏悔師,他在使我保持心神的甯靜方面出了不少力。

    這個人是耶稣會士海麥神父,他是一位和善而聰明的老人,我一想起他的音容,一種崇拜的心情使油然而生。

    他雖然是耶稣會士,但是有稚子般的純樸。

    他的道德觀與其說是寬容,不如說是溫厚,這正符合我的需要,以使減輕讓賽尼優斯教派加給我的那種陰森可怕的印象。

    這位憨厚的人和他的同伴古皮埃神父常到沙爾麥特來看我們,雖然對他們那麼大年紀的人來說,這條路很不好走而又相當遠。

    他們的拜訪使我受益很大,但願上帝也以同樣的好處賜與他們的靈魂吧!當時他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我實在難以設想他們今天還活在人間。

    我當時也常到尚貝裡去看望他們,漸漸地同那裡的人搞熟了,有時就象在自己家裡一樣,他們的圖書館我也能夠利用。

    每當我回憶起這段幸福的時期,也就聯想到耶稣會士,以緻因前者而喜歡後者。

    盡管我一向認為他們的學說很危險,但我從來未能從心裡憎恨他們。

     我真想知道别人心裡是否也會産生象我心裡有時産生的如此幼稚可笑的想法。

    在我忙于研究各種學問和過着一個人所能過的最純潔的生活當中,不管别人對我說些什麼,害怕地獄的心情仍在擾亂着我。

    我經常問自己:&ldquo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呢?如果我立刻死去的話,會不會被貶下地獄呢?&rdquo按照我所理解的讓賽尼優斯教派的教義。

    那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我的良心卻告訴我,我不會下地獄。

    長期處于惶恐不安之中,動搖于令人困惑的兩可之間,為了擺脫這種煩惱,我竟采用了最可笑的方法,我想,如果我看見另一個人也采用我這種方法,我一定會把他當作瘋子關起來的。

    有一天我一面想着這個令人苦惱的問題,一面漫不經心地對着幾棵樹的樹幹練習扔石頭;當然,按照我素常的技巧,我差不多是一棵也不會打中的。

    在這有趣的練習中,我忽然想起借此來占蔔一下,以便消除我的憂慮。

    我對自己說:&ldquo我要用這塊石頭投擊我對面的那棵樹,如果打中了,說明我可以升天堂,如果打不中,說明我要下地獄。

    &rdquo我這樣說着,心裡怦怦直跳,手顫抖着把石塊投了出去,但是,非常之巧,正好中在樹幹的正中央。

    其實這并不難,因為我特意選擇了一棵最粗最近的樹。

    從此以後,我對自己的靈魂能夠得救再也不懷疑了。

    當我回憶起這一幼稚行為的時候,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你們這些偉大的人物,你們看我這樣,一定會發笑的,你們為自己而慶幸吧,但是,請你們不要嘲笑我那可憐的弱點吧,我向你們發誓,我确實是深深感到煩惱的。

     不過,這些不安和恐懼或許是和我的虔誠信仰分不開的,但這并不是一種經常的狀态。

    一般說來,我是相當平靜的;我雖感到死亡之将至,但這種感覺對我心靈的影響,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一種平靜的幽思,甚至其中還有某種甜蜜的滋味。

    我最近在舊紙堆裡找到了一篇為勸勉自己而寫的文字,當時我為自己能在有足夠的勇氣正視死亡的年齡死去而感到幸福,因為在我這短短的一生中,無論是肉體上或是精神上都沒有遭受到多大痛苦;我的這種看法是多麼正确啊!一種活下去要受苦的預感使我害怕。

    我仿佛已經預見到我晚年的命運了。

    我這一輩子隻是在那個幸福的年代最接近于明智。

    對過去沒有多大的懊悔,對未來也毫不擔心,經常占據着我心靈的思想就是享受現在。

    笃信上帝的人通常有一種雖然不大但卻十分強烈的私欲:他們往往以無比的興趣玩味那些允許他們享受的純潔的歡樂。

    世俗的人們則認為這是一種犯罪,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者更确切地說,我知道得很清楚:這是因為他們嫉妒别人享受他們自己已經失去興趣的那些簡單的快樂。

    我那時是有這種興趣的,并且我認為能夠于心無愧地滿足這種興趣确實是一件樂事。

    那時,我的心還沒有被觸動過,對于一切都是以孩童般的歡樂去接受,甚至可以說,是以天使般的歡樂去接受的,因為這種無憂無慮的享受确實有點象天堂裡的那種甯靜的幸福。

    蒙塔紐勒草地上的午餐。

    涼亭下的夜飲,采摘瓜果,收獲葡萄,燈下和仆人們一起剝麻,所有這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真正的節日,媽媽同我一樣感到非常快樂。

    二人單獨散步更具有誘惑力,因為這樣可以更自由地傾訴衷腸。

    在許多次這類的散步中。

    聖路易節日的那次散步是我特别不能忘懷的,那天正是媽媽的命名日。

    我們二人一清早就出門了。

    出門之前,我們先到離家不遠的一個小教堂裡去望彌撒,這場彌撒是在天剛剛亮時由一位聖衣會的神父來做的。

    望完了彌撒,我建議到對面山腰裡去遊覽,因為那裡我們還沒有去過。

    我們派人先把食物送到那裡,因為我們這次要玩一整天。

    媽媽的身體雖然有些胖,但走起路來還不怎麼困難。

    我們越過一個個小山崗,穿過了一片又一片樹林,有時是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