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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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自少即仰望你”,[1]但為我,你究竟在哪裡?你退藏到哪裡去了?不是你造了我,使我異于走獸,靈于飛禽吧?我暗中摸索于傾斜的坡路上,我在身外找尋你,我找不到“我心的天主”,我沉入了海底。

    我失去了信心,我對于尋獲真理是絕望了。

     我的母親已追蹤而來了,她憑着堅定的信心,不辭梯山航海來找尋我,她一心依恃着你而竟能履險如夷。

    在渡海時的驚濤駭浪中,她反而安慰船上的水手們;凡是初次航海的人,一有恐懼,往往需要水手們的慰藉;她卻保證他們旅程安全,因她在夢中已經得到你的指示。

     她見我正處于嚴重的危機中,見我對尋求真理已經絕望。

    我告訴她我已不是摩尼教徒,但也不是基督公教徒,她聽了并不像聽到意外的喜事而歡欣鼓舞。

    她僅僅對我可憐的處境部分的稍感安心,使她在你面前痛哭我猶如哭死去而應該複活的人,她把意象中躺在棺柩上的我奉獻于你,希望你對寡婦之子說:“少年,我命你起來”,希望“死人坐起來,開始說話,交還給他的母親。

    ”[2]她聽到她每天向你哀求的事已大部分實現,并不表示過度的喜樂。

    我雖未曾獲得真理,但已從錯誤中反身而出。

    不僅如此,她确信你已允許整個賜給她,目前未完成的部分一定也會給她的,所從她安定地、滿懷信心地對我說,她在基督中相信她在去世之前,一定能看到我成為熱心的公教徒。

    她對我是如此說,而對你、慈愛的泉源,她是加緊祈禱,哭求你加速你的援助,照明我的黑暗。

    她是更熱切地到聖堂中,全神貫注的聆聽安布羅西烏斯的言論,猶如仰吸“流向永生的泉水”。

    [3]她敬愛安布羅西烏斯無異天主的使者,因為她知道是安布羅西烏斯引導我進入這種彷徨的境界,她堅信我從疾病回複到健康正應如醫學上所謂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

     二 她展谒聖人的墳墓時,依照在非洲的習慣,帶了酒羹面包去的,但受到守門者的阻止,她知道了這是主教的禁令,就虔誠地、虛心地服從,她非常自然地承認自己的不良習慣,絕不抱怨禁令,這種态度真使我驚奇。

    她所以能如此,正是由于她的思想不為酒困,能泰然捐棄舊習而絕無仇視真理之心,不似許多男女聽到提倡節制的歌曲時和酒徒們對着一杯薄酒那樣感到興味索然。

    她帶着一籃尋常菜肴,除了自己吃一些外,其餘分食别人;為了不在衆人前标奇立異,她也合乎節制地僅飲一小杯淡酒,如果依照舊例,向幾位死者的墳墓緻敬,她就斟酒一盞向各墓遍緻敬意,就以這淡酒和水分酌在場的人,自己則奉陪着僅飲少許。

    她所以如此,既合于虔誠的禮數,也是嚴于嗜飲的克制。

     她一旦知道這位著名的講道者,這位熱心的主教禁止這種方式,即使有節制的人也在所不準,一面為了防止造成酗酒的機會,一面亦因這種類于祭祀祖先的儀式,未免近似外教的迷信,她便翕然地服從。

    她知道把一瓣心香清淨地供奉于殉教者的墓前,即可以替代盈筐的人間羞馔;一面對貧窮的人,她是盡力施舍,同時他在那裡參加了分食“主的聖體”的禮儀,[4]因為殉教者效法主的受難而犧牲,因之獲得花冠。

     主、我的天主,——這是我的心在你面前對這事的猜想——我以為如果發此禁令的不是她所敬愛的安布羅西烏斯,要使我的母親去除這個習慣,可能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為了我的得救,所以特别敬重安布羅西烏斯,而安布羅西烏斯看見她如此虔誠生活,如此熱心于各種善舉,如此經常地參拜聖堂,對她也自敬重。

    安布羅西烏斯對我往往稱誦她的懿行,祝賀我有這樣一位母親,可是他不知道她有這樣一個對一切懷疑,不想找尋生命之道的兒子。

     三 在我祈禱時,我還不知道呻吟,向你乞援,我卻專心緻志地探求,我的思想為辯論而輾轉反側。

    我眼中的安布羅西烏斯不過是一個世俗場中得到許多大人先生們尊敬的幸運人物。

    惟有他的獨身不娶,我認為我是辦不到。

    至于他所抱的希望,他由聲望高而遭受的考驗,所作的奮鬥,他在困難中所享到的安慰,他心靈的口舌咀嚼你的“餅”時所嘗到的滋味,對于這一切,我是毫無概念,也一無經驗。

     同樣,他也不知道我内心的動蕩,我所面臨的危險深淵,我不可能照我的願望向他請教我所願請教的事情。

    他門庭若市,都是有要事有困難請他幫助的人,不容許我和他細談,向他請益。

    至于沒有人找他的一些餘暇,他為了維持身體,進必要的飲食,或為維持精神而從事閱讀。

     在閱讀的時候,他的眼睛一頁一頁浏覽下去,他的心體味意義,他的口舌不出聲而休息。

    往往我們到他那裡——因為他從不禁止任何人入内,也沒有事先傳達的習慣——見他在凝神閱讀,我們在靜默中坐了片刻,便退出了(因為看見他如此全神貫注于書中,誰敢打擾他?)。

    我們猜想他僅僅得到這片刻的空暇,擺脫事務的紛擾,不作它用,專用之于調養精神,便不應該冒昧打擾他。

    可能他的不出聲,是為了避免聽者注意,遇到晦澀的文字要求他解釋,或讨論疑難的問題,因而耽誤了時間,不能讀完他所預定要讀的書。

    另一方面,他的聲音很容易嘶啞,為了調養聲息,也更有理由默讀了。

    總之,不論他如此做有什麼用意,像他這樣的人,用意一定是好的。

     除了和他作簡短的談話外,我确實沒有機會請教駐在他胸中的神聖指導者。

    我想找尋他空暇的時間,向他傾吐我的郁結,可是找不到。

    每逢星期日,我去聽他對群衆正确地讨論真理之言,我日益相信過去那些欺騙我的騙子用狡狯污蔑的方法,對聖經造成一系列的症結,都是可以消解的。

     我一朝發現你通過慈母公教會賦予恩賜而使之再生的精神子女們,對于《創世紀》上“人是依照你的肖像而創造的”[5]一節的解釋,并不教人相信或想像你具有人的肉體的形狀,雖則我對于精神體的性質還是絲毫捉摸不到,但我已很高興地感到慚愧,我多年來的狂吠,不是反對公教信仰,而是反對肉體想像出來的幻影。

    一個本該研究學習的問題,我卻先予肯定而加以攻擊,在這一點上,我過去真是太鹵莽、太放肆了!你是高高在上而又不違咫尺,深奧莫測而又鑒臨一切,你并無大小不等的肢體,你到處充盈卻沒有一處可以占有你的全體,你不具我們肉體的形狀,但你依照你的肖像造了人,人卻自頂至踵都受限于空間之中。

     四 我既然不懂“你的肖像”所指何物,應該推究、探索這一端信仰的意義,不應悍然加以抨擊,似乎信仰僅是我所猜想的。

    我的心越被尖銳的疑慮消蝕,催促我接受真理,我也越悔恨自己如此長期被一個真理的諾言所玩弄欺騙,犯了幼稚的錯誤和盲從,把許多謬論說成是真理。

    至于這些謬論,我以後才明白看出。

    我從此也确切知道,在我盲目地攻擊你的公教會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