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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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完全沒必要,因為一方面劇本中根本沒這句話,另一方面整個大廳實際上已經安靜下來了。

    站着的人們坐了下來,他們又聽到了另外一句話。

     “他很痛苦!” 也許他隻說了半句,因為是誰很痛苦,大家都沒明白。

    如果在過去,這句話人們會理解為人民或是民族很痛苦;可現在他指的是卡爾斯人整個晚上所看到的東西,還是他們自己呢?是馮妲?艾塞爾,抑或是共和國很痛苦呢?大家都搞不清楚。

    但這句話所表達出的這種感覺是正确的。

    整個大廳陷入了一種恐懼和傷感交織在一起的沉寂中。

     “光榮和神聖的土耳其民族,”蘇納伊?紮伊姆說,“在追求光明的道路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你踏上這偉大而高貴的旅程。

    不要擔心,反動派們、鮮廉寡恥之徒、因循守舊之徒永遠也阻擋不了曆史的車輪。

    伸向共和國、自由和光明的黑手終究會被砍斷。

    ” 到這時才聽到與奈吉甫隔兩個座位坐着的一個勇敢而又激動的同學給了他一個嘲諷的回答。

    然而大廳裡一片死寂,恐懼中夾雜着敬佩。

    大家像蠟燭一樣一動不動地坐着,等着這位給無聊的演出增添了許多意義的解放者說一兩句動聽的措辭強硬的句子,說一兩個富有哲理的故事,好讓他們晚上在家裡能一起議論議論,可他卻什麼也沒說。

    此時,從幕布兩邊各出現了一名士兵,這時從後門也進來了三個士兵,他們穿過過道,登上了舞台。

    像現代戲劇那樣,演員們在觀衆中走來走去,最初讓卡爾斯人感到恐懼,後來又覺得很有意思。

    與此同時,有個戴眼鏡的報信的小孩兒跑上了舞台,觀衆們立刻認出了他,笑成一片。

    他就是民族劇院對面卡爾斯報紙總銷售點老闆的侄子,他每天都待在那裡,卡爾斯所有人都認識這個機靈可愛的小家夥,叫他“眼鏡”。

    他跑到蘇納伊跟前,蘇納伊彎下腰,他在蘇納伊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

     所有卡爾斯人可以看到蘇納伊?紮伊姆聽完以後非常悲傷。

     “我剛知道教育學院院長在醫院去世了,”蘇納伊說。

    “這次卑鄙無恥的謀殺将會是對共和國、對世俗主義、對土耳其未來的最後一次進攻!” 大廳裡的人們還沒來得及議論這個壞消息,舞台上的士兵從肩上取下槍,上了膛,對準觀衆。

    一聲巨響,他們開了第一槍。

     這可以看作是一種溫柔的恐吓,也可以看作是來自戲劇虛拟世界指向現實生活中噩耗的一個标志。

    戲劇知識有限的卡爾斯人覺得這可能是來自西方一種時髦的表演創新。

     這時,從觀衆席中傳來一陣響動,一陣震蕩。

    聽到槍響感到恐懼的人們把這震蕩理解成為了其他人也在害怕。

    有一兩個人想站起來,舞台上的“絡腮胡子保守派們”則伏得更低。

     “誰也不許動!”蘇納伊?紮伊姆說。

     同時士兵們又把槍上好膛,對準了觀衆。

    正在這時,與奈吉甫隔兩個座位的那個勇敢的矮個子學生站起來,喊起了口号: “打倒不信仰安拉的世俗主義者,打倒殘暴的法西斯分子!” 士兵們又開槍了。

     随着槍響,大廳裡又是一陣慌亂,空氣中彌漫着恐懼。

     随後,人們看到後排座位上剛才喊口号的那個學生跌坐在了座位上,但又馬上站了起來,像失去了平衡似的,手在空中亂舞着。

    整個晚上,有些人一直認為學生們的這些荒誕的行為很可笑,當他們看到這個學生像個死人似的怪異地跌坐下去的時候,就覺得更可笑了。

     直到第三次射擊以後,大廳裡的一些地方才感覺到真是在朝他們開火了。

    他們不是靠耳朵聽出來的,而是靠胃感覺到的,這種感覺和軍人們夜裡在街上追趕恐怖分子時的一樣,絕不是空槍。

    大廳裡用來取暖的大火爐,德國貨,用了四十四年了,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白鐵皮煙筒被打穿了,煙像燒開了的茶壺口冒出的蒸汽一樣開始向外噴着。

    人們看見中排坐着的一個人站起來朝舞台走去,他的腦袋血淋淋的,人們還聞到了火藥味。

    恐慌才剛剛開始,而此時大廳裡的大部分人還像泥塑一樣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人們做噩夢時的那種孤獨感彌漫在整個大廳。

    前排就座的文學課教師努麗耶女士,她每次去安卡拉都一定去民族劇院看演出,為這部戲逼真的效果所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