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關于愛情、頭巾和自殺的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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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着。

    她就要被學校開除了,在這裡她讀了三年,馬上就要畢業了。

    她父親是一家小店的老闆,一天警察局的人威脅她父親說:‘你女兒不摘掉頭巾來學校的話,我們就關了你的小店,把你趕出卡爾斯。

    ’因此,她父親最初吓唬苔絲麗梅說要把她趕出家門,後來看到這沒起多大作用,就想把她嫁給一個四十來歲的鳏夫警察。

    這個警察竟然拿着花開始來小店找她,苔絲麗梅稱他為‘金屬眼老頭’,她是那麼地讨厭這個家夥,為了不嫁給他,她甚至決定要摘掉頭巾了,可她無法這麼做。

    我們中有些人贊同她的決定,不要同‘金屬眼’結婚;有些人則說,‘你就威脅你父親說要自殺。

    ’這個主意我出得最多。

    因為我根本不想讓苔絲麗梅摘掉頭巾。

    我給她說過很多次,‘苔絲麗梅,自殺也比摘掉頭巾強。

    ’我隻是這麼說說而已。

    我們在報紙上看到的自殺婦女,大多是出于沒有信念、生活無着落和絕望的愛情,說自殺純粹是想以此來吓唬他父親。

    我根本沒有想到虔誠的苔絲麗梅會自殺。

    可一聽說她懸梁自盡了,我馬上就相信了。

    因為我覺得,如果我要處在她那種情況的話,我也會自殺的。

    ” 韓黛開始哭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伊珂走到韓黛身邊,親了親她,又輕揉着她,卡迪菲也走過來摟住了她,手裡拿着遙控器的圖爾古特先生也說了些安慰的話,大家為了不再讓她哭,一起開了些玩笑。

    圖爾古特先生像哄小孩子似的讓她看熒屏上的長頸鹿,而韓黛也像個聽話的小孩兒似的用淚眼看着屏幕: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大概是在非洲腹地,一片林地中,樹蔭下一對長頸鹿像電影中的慢鏡頭似的悠閑自得地緩緩走着,屋子裡所有的人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生活,長時間地盯着屏幕看了起來。

     “苔絲麗梅自殺以後,韓黛為了不讓父母再為她擔心,決定摘掉頭巾去學校了,”過了一會兒卡迪菲對卡說,“他們在如此艱難、如此貧困的條件下,像養獨生兒子一樣将她養大成人。

    她的父母總是夢想着将來她會照顧他們倆,而韓黛也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

    ”她柔聲說着,像是耳語,可是她講的話韓黛都能聽見,淚眼汪汪的姑娘同大家一起看着電視的時候也在聽她說話。

    “我們這些戴頭巾的姑娘們最初勸她不要放棄鬥争,可當我們明白摘掉頭巾比自殺要好的時候,我們決定要幫助她。

    聽從安拉的訓導,把頭巾當作旗幟的一個姑娘,讓她摘掉頭巾抛頭露面是件很難的事。

    韓黛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為這個決定而苦思冥想。

    ” 卡像其他人一樣有種犯罪感,可當他的胳膊不經意碰到伊珂的胳膊時,内心中有種幸福感蔓延了開來。

    圖爾古特先生不停地換着頻道,卡将胳膊靠在伊珂的胳膊上,尋找着自己的幸福。

    當伊珂也開始這麼做時,他完全忘記了餐桌上的傷感。

    熒屏上出現了民族劇院晚會的現場。

    杆子一樣的細高個兒說,能參加卡爾斯曆史上的首次直播,他感到非常榮幸。

    晚上演出的節目有寓意深刻的故事、國家隊守門員的真情告白、政治史上令人汗顔的秘聞、莎士比亞和維克多?雨果的戲劇選段、一些出人意料的坦白、土耳其戲劇史和電影史上一些令人難以忘懷的人物、笑話、歌曲、可怕的驚喜,還提到了“多年後悄無聲息地回到國内的最偉大的詩人”卡的名字。

    伊珂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卡的手。

     “聽說您晚上好像不願意去那裡。

    ”圖爾古特先生說。

     “在這裡很好,我感到很幸福,先生。

    ”卡将胳膊向伊珂貼得更緊。

     “其實我不想破壞您的好心情,”韓黛說。

    大家突然幾乎對她都有些害怕了。

    “可今晚我是為您而來的。

    我沒讀過您的任何作品,可我知道您到過德國,是見過世面的人,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請您告訴我,最近您寫過詩嗎?” “來卡爾斯後我有了不少寫詩的靈感。

    ”卡說。

     “我想您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來專注地思考一個問題。

    請您告訴我:您是怎麼寫詩的?是靠苦思冥想嗎?” 在德國時,同土耳其讀者們一起參加的詩會上,這是婦女們最常問詩人的一個問題,可卡每次都像是被問到一個很特别的問題似的感到很吃驚。

    “我不知道詩怎麼寫,”他說,“好的詩歌好像來自于身體外部,來自于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他看到韓黛懷疑地看着自己。

    “請您告訴我,您是怎麼理解苦思冥想的。

    ” “我整天都在努力,可是眼前老是出現不了我想像中的東西,我想像不出我不戴頭巾是什麼樣子。

    我眼前反而老是出現我想忘記的東西。

    ” “比如說,是什麼?” “戴頭巾的姑娘越來越多後,安卡拉派了一位女士來勸我們摘掉頭巾。

    這位‘說客女士’在一個房間裡一個個地和我們進行了長時間地談話。

    她問我們:‘你父親打你母親嗎?你兄弟姐妹幾個?你父親一個月掙多少錢?戴頭巾之前你是怎麼穿着的?你喜歡阿塔圖爾克嗎?你家裡牆上挂着什麼畫?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