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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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象蝙蝠或者貓頭鷹一樣,對于黑暗比對于光明,更有眼力;我們呢,沒有這樣的眼力,卻更樂于看看陪伴我們度過許多孤寂時刻的想象中的伴侶們,在世界上的短暫的陽光正充分照耀着他們的時候,對他們投上臨别的一瞥。

     交到許多真正的朋友,又在自然的發展過程中喪失他們,那是大多數置身于廣大的世界,或到了黃金時代的人的命運。

    創造想象中的朋友而又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喪失他們,那是所有的作家或編年史家的命運。

    而這還不是他們的更大的不幸;還要求他們把那些朋友的下落作一番叙述。

     為了依照這種習慣——無疑是一種壞習慣——我們添幾句傳記文字,就說聚在匹克威克先生家裡的這幾位吧。

     文克爾先生和太太,受到那老紳士的寵愛,所以不久就搬進了一座新造的房子,離匹克威克先生家不足半哩。

    文克爾先生承擔了他父親在倫敦的經紀人或聯絡員的職務,把他穿慣的那套服裝改成了普通的英國人的裝束,從此以後在一切外貌上完全顯出是一個文明的基督徒的樣子。

     史拿格拉斯先生和太太在丁格來谷住下了,在那裡買了一小片農場經營,與其說為了賺錢,倒不如說為了事業。

    偶然會出神和憂郁的史拿格拉斯先生,直到如今在朋友和熟人中間都享着大詩人的名氣,雖然我們沒有發覺他寫過任何詩來助長這種信念。

    我們了解有許多文學的、哲學的或者其他的名人,也是根據類似的條件而享盛名的。

     特普曼先生呢,在他的朋友們結了婚而匹克威克先生定居以後,就在裡士滿住下,并且以後始終住在那裡。

    夏季他常常在平台上散步,帶着朝氣勃勃、得意洋洋的神氣,這使他獲得住在附近的不少單身的老婦人的贊美。

    他再也沒有求過婚。

     鮑伯-索耶先生先上了報紙以後,就上了孟加拉,班傑明-愛倫先生陪着他一道:兩位都就了東印度公司外科醫生的職位。

    他們每人都生了十四次黃熱病,于是決定試着戒酒;從那時期他們都搞得不壞。

     巴德爾太太的房子租過許多談得來的單身紳士,獲利甚多,但是再也沒有打過毀棄婚約的官司。

    她的代理人,道孫和福格兩位先生,依舊執行業務,從中獲得很大的進項,并且被公認為是腳色中間的腳色。

     山姆-維勒遵守着他說的話,一直不結婚,長達有兩年之久。

    年老的女管家在這期間的末尾死了,匹克威克先生就把瑪麗提升到這個位置上,條件是要她立刻和山姆結婚,她呢,一聲不吭就接受了。

    後花園的門口經常可以看見兩個胖胖的男孩子,從這事看來,可以斷定山姆已經成了家。

     老維勒先生趕了十二個月的馬車,害了風濕病,被迫退休。

    然而那皮夾裡的東西被匹克威克先生投資運用得特别好,所以他退休下來還有一筆相當很可觀的收入,他就靠着這經常在射者坡附近的一家很好的酒店裡生活着,他在那裡被當作聖賢一樣敬仰着:大吹他和匹克威克先生多麼親近,并且仍保留着那種難以克服的憎惡寡婦的心情。

     匹克威克先生自己呢,繼續住在他的新居,用空閑的時間整理備忘錄,那就是後來他交給那一度馳名的會社的秘書的;或者,聽山姆-維勒大聲地念,念時夾雜着一些他自己腦子裡忽然想到的字眼,然而匹克威克先生總是聽得津津有味的。

    史拿格拉斯先生、文克爾先生和特倫德爾先生,很多請他做他們的子女的教父,開頭的時候使他覺得非常麻煩,但是現在他已經習慣了,把它當作順其自然的事加以履行。

    他從來沒有因為待金格爾先生寬大而感到後悔:因為那人和喬伯-特拉倫後來都成了社會上的傑出的人物,雖然他們老堅決反對回到他們從前時常出沒和誘惑他們的地方。

    匹克威克先生現在不很健壯了;但是他還保留着從前所有的少壯的精神,并且還經常可以看見他到德裡治畫廊去看畫,或者晴天的時候在附近風景怕人的地方散步。

    附近的窮人差不多都認識他,每逢他走過,他們肯定懷着很大的敬意向他脫帽緻敬;孩子們把他當偶像一樣崇拜;而且周圍一帶的人們全是這樣對他。

    他每年到華德爾先生家去參加一次大規模的家庭歡聚;在這場合,正如在其他一切場合,他總是由忠實的山姆伺候着:在山姆和他的主人中間,存在着一種堅強的互相的依戀,除了死亡,沒有什麼東西能使它終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