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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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先生覺得還是到巴斯去好;因此他就去了 “但是,當然羅,我的好先生,”矮小的潘卡在審判後那天的早上站在匹克威克先生房間裡說,“我想你不是真正地撇開了氣惱,真正地——真的打算不付訴訟費和賠償費。

    ” “一分錢也不給,”匹克威克先生堅決地說:“一分錢也不給。

    ” “這種原則萬歲!就像放債的人不肯重訂債據的時候說的了,”維勒先生說,他是在收拾早餐的器皿。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你先下樓去吧。

    ” “好的,先生,”維勒先生答;按照匹克威克先生的溫和的指示走了。

     “不,潘卡,”匹克威克先生說,态度非常認真,“我這裡的幾位朋友都勸我改變這個決心,但這沒有用。

    我要照往常一樣,直到對方獲得了權力,由法院發出強迫執行傳票來找我;如果他們下流到這種地步,用這種辦法來拘捕我,我就高高興興地甘心情願讓他們幹。

    他們什麼時候能夠這樣做呢?” “他們可以,我的好先生,可以在下次開庭期發出強迫執行賠償和訴訟費的傳票,”潘卡回答說,“距現在正好兩個月,我的好先生。

    ” “非常好,”匹克威克先生說。

    “到那時候為止,我的好朋友,讓我不要聽到一句關于這件事的話。

    那末現在,”匹克威克先生繼續說,帶着愉快的微笑對朋友們望着,眼睛裡閃着任何眼鏡都不能減弱或掩蔽的一種火花,“唯一的問題是:我們下一處地方是到哪裡去?” 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被他們的朋友的英雄主義感動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文克爾先生還沒有完全從他在審判中作證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對所有問題都不表示任何意見,所以匹克威克先生是白等。

     “好的,”那位紳士說,“如果你們讓我來提出我們的目的地,那麼我說是巴斯。

    我想我們幾個人全都沒有去過。

    ” 無人去過;并且這個提議受到潘卡的強烈支持,因為他認為如果匹克威克先生看到一些新鮮和愉快的事物,他就會改變注意,仔細地想一想他的決定,往壞裡想一想債務人監獄,那是很有可能的;因此就全部通過了。

    于是山姆馬上被派出去,到白馬地下室買五張明天早晨七點半的馬車票。

     裡面還剩兩個座位,外面隻剩三個座位,所以山姆就全部預購了;賣票員給他的找錢的時候有一枚鉛制的五先令的銀币,他因此找賣票員聊了幾句閑話,然後走回喬治和兀鷹,一直忙到睡覺的時候,把外衣和襯衣盡量放得不占地方,并且施展他的機械的天才,想出種種聰明的辦法把箱子蓋緊蓋在既沒有鎖又沒有鉸鍊的箱子上。

     第二天早晨的天氣不适宜于出門——悶熱,潮濕,細雨蒙蒙。

    套上車準備出發的和拉着車從街上回來的馬匹,出着熱氣,使得車子外座的旅客都被遮得看不見了。

    賣報的人看上去濕漉漉的,還帶着一股黴味;賣橘子的把頭伸進馬車窗口的時候帽子上的水往裡流;好像要給旅客沖洗一下提提精神。

    兜賣五十刃削筆刀的猶太人在絕望中把刀關上;兜賣袋中筆記本的人真把它們放進了口袋。

    表鍊和烤面包叉子都在打折,鉛筆盒和海綿也不吃香。

     馬車剛一停下,就有七八個腳夫向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的行李野蠻地撲過來;他們發現早來了二十分鐘,所以就讓山姆去拿行李,他們自己走到旅客休息室去避雨——那是人類的沮喪的無可奈何的變通辦法。

     白馬地下室旅客休息室當然是不舒服的;如果不叫做旅客休息室的話,那簡直就不是旅客休息室。

    那其實是右邊的一間客堂,裡面的一隻廚房裡的大爐子,好像是帶着一副難以駕禦的撥火棒、火鉗和煤鏟自己走了進來的。

    客堂被隔成許多包廂,讓旅客們可以個自分别占坐;裡面有一座鐘,一面穿衣鏡和一個活茶房:這最後一件東西的用處是留在房間一角一個小水槽上洗杯子。

     那些隔開的包廂之一,這時被一個大概四十五歲的目光嚴峻的男子占據着,他的頭頂上沒有一根頭發,兩旁和腦後卻有許多黑頭發,還有一付黑色的大胡子。

    他穿着一件扣子扣到脖子的棕色上衣,戴一頂大大的海豹皮旅行帽,一件大衣和圍巾搭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匹克威克先生走進去的時候,他停下正吃的早餐擡起頭來看看,那種表情又兇狠又專橫,并且非常傲慢;當他對那位紳士和他的同伴們心滿意足地看了一個夠之後,就用一種古怪的态度哼了一聲,那态度好象是說,他有點兒懷疑有人要占他的便宜,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茶房,”那大胡子紳士說。

     “先生!”一個帶着一張髒臉和一塊一樣髒的毛巾的仆人,從上面說過的水槽那兒走了出來答應。

     “再來點烤面包。

    ” “好的,先生。

    ” “塗了黃油的,别忘了,”那位紳士狠狠地說。

     “馬上就送來,先生,”茶房回答。

     大胡子紳士又用先前那樣的态度哼了一聲,在烤面包還未送來以前走到火爐前面,并且撩起上衣的燕尾夾在手臂裡,望着自己的靴子沉思起來。

     “不知道這馬車到巴斯以後在什麼地方停,”匹克威克先生溫和地對文克爾先生說。

     “哼——呃——說什麼?”那個怪人說。

     “我沒有對您說話,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答,他是永遠動不動就跟人家交談的。

    “我不知道巴斯車到什麼旅館停下來。

    也許你知道吧。

    ” “你要到巴斯去?”那個怪人說。

     “是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答。

     “另外那幾位呢?” “同我一樣,”匹克威克先生說。

     “不是内座吧——如果你們坐内座去,就算我倒黴,”那個怪人說。

     “我們不是全部都坐在裡面,”匹克威克先生說。

     “呵,不是全部,”那古怪人強調說。

    “我定了兩個座位。

    如果他們要把六個人都擠進那輛隻能坐四個人的該死的車廂裡,我就去坐驿車,并且跟他們打官司。

    我是付了車錢的。

    那不行;我定座的時候,就告訴賣票員那是不可以的。

    我清楚以前有過這種事情。

    我清楚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但是我從來沒有忍受過這樣事情,将來也決不會忍受。

    那些最清楚我的人,最清楚這一點;該死!”說到這裡,兇狠的紳士猛烈地拉鈴叫來了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