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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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他也是沒有多留點兒神啊——嗳,閣下,嗳?” “我正在沉思,”匹克威克說,“在想着人事的變幻無常。

    ” “唉!可不是——頭一天打王宮的大門進去,第二天打窗戶裡出來。

    是哲學家嗎,閣下?” “人性的觀察者,閣下,”匹克威克說。

     “啊!我也是。

    人們在沒有什麼可做而且更沒有什麼可得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這樣兒的。

    詩人吧?” “我的朋友史拿格拉斯先生,有強烈的詩人氣質,”匹克威克說。

     “我也有呐,”年青人說。

    “史詩——萬行——七月革命——當場做出來的——白天是馬斯,夜裡是阿波羅,——野戰炮砰砰,七弦琴锵锵。

    ” “你親身參與過那種壯烈的場面嗎?”史拿格拉斯問。

     “親身!當然是羅;拿着槍開火——心裡一個靈感也在冒火——趕忙跑上酒館——寫下了靈感——再回來開火——嘶,砰——又是一個靈感——又到酒館裡——筆呀墨水呀——再回來——殺呀砍呀——高貴的時代,閣下。

    遊獵家吧,閣下?”突然地掉轉話頭對文克爾說。

     “不敢當,閣下,”那位紳士回答。

     “好啊,閣下——好啊——狗呢,閣下?” “暫時還沒有“文克爾說。

    ” “啊!你應該養狗呀——好言牲啊——機警的動物——我從前有隻狗——細毛獵狗——驚人的本能——有天去打獵——進圍場的時候——打了唿哨——狗站住不動——又打呶哨——龐托——沒用:木頭似的——喊它——龐托,龐托——動也不動——釘在地上似的——眼睛直盯着一塊牌子——我一擡頭,看見一塊告示牌上寫着——‘獵場看守人奉命,凡進入本圍場之狗,一概打死’——去不得嘛——聰明的狗啊——可貴的狗啊——非常之了不起阿。

    ” “真是獨一無二的事情,”匹克威克說。

    “允許我記下來嗎?” “當然羅,閣下,當然——這條畜生的趣事還有百十來件哪——漂亮的姑娘呵,閣下,”(這是對屈來西-特普曼說的,他對馬路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子丢了各種各樣的非匹克威克派的眼風。

    ) “非常漂亮!”特普曼說。

     “英格蘭姑娘沒有西班牙女郎漂亮——高貴的——黑玉似的頭發——黑眼珠——婀娜的身材——甜蜜的——漂亮。

    ” “你到過西班牙嗎,閣下?”特普曼說。

     “在那兒住過——幾百年。

    ” “許多趣事吧,閣下?”特普曼問。

     “趣事!幾千。

    伯拉樂-菲茲及格閣下——大公爵——獨生女兒——克裡斯丁娜小姐——絕色佳人——愛我愛得神魂颠倒——疑忌的父親——品德高尚的女兒——英俊潇灑的英國男子——克裡斯丁娜小姐絕望啦——吃了氫氰酸——我皮箱裡有洗胃器——動手術急救——老伯拉樂高興得要命——終同意我們結合——握手講和,淚如泉湧——浪漫的故事啊——非常之浪漫。

     “這位女士現在在英國嗎,閣下?”特普曼問,關于她的動人之處的描寫已經使他産生了強烈的印象。

     “死啦,閣下——死啦,”年青人說,接着掏出一小塊碎布——一條舊的白麻紗手絹擦擦右眼。

    “沒有能夠恢複——傷了元氣——終于不行了。

    ” “她的父親呢?”富有詩意的史拿格拉斯問。

     “又悔恨又悲苦,”年青人回答。

    “突然失了蹤——鬧得滿城風雨——到處尋找——白費——廣場上的噴泉碰巧忽然不噴啦——一晃幾禮拜就過去啦——還是堵着——雇了工人去通——抽掉了水——發現了丈人,頭塞在大水管裡,右腳靴子裡藏了一份自白書——把他拉了出來,噴泉也就又噴起來,跟往常一個樣兒啦。

     “允許我把這小小的羅曼史記下來嗎,閣下?”大為感動的史拿格拉斯說。

     “當然羅,閣下,當然——隻要你高興聽,還有五十個哪——我的生活很奇特——相當奇妙的曆程——不是不平凡,隻是少有。

    ” 這位陌生人用這種口氣一直這麼談着,當馬車停下來換馬的時候就偶爾弄一杯啤酒作為插曲;馬車開到洛徹斯特橋的時候,匹克威克和史拿格拉斯兩位的筆記簿都寫滿了他奇遇的精萃了。

     “壯麗堂皇的廢墟喲!”他們遠遠看見洛徹斯特的出色古堡的時候,奧古斯多斯-史拿格拉斯先生用他所特有的滿腔詩意的熱情說。

     “對于一個考古家,這是多好的研究材料啊,”這是匹克威克把望遠鏡罩上眼睛上之後所說的話。

     “啊!好地方,”年青人說,“輝煌的大建築群——皺巴巴老人臉的牆壁——像要倒下來的拱頂——黑漆漆的牆角落——破舊的樓梯——還有古老的大教堂——泥土氣息——香客的腳步磨損了古老的台階——薩克遜式的小門——忏悔室就像戲院子的售票房——那些僧侶就是古怪的顧客。

    教皇們,财政大臣們,和各種各樣的老家夥們,生着一副大紅臉兒,起伏不平的鼻子,每天出現——還有軟皮短上衣——火槍——沙可法古的石棺——好地方——古老的傳說——奇異的故事:真棒;”陌生人繼續自言自語,直到馬車開進大街,停在牡牛飯店門口。

     “你在這裡歇嗎,閣下?”那生聶爾-文克爾問。

     “這兒嗎——我不——可你們倒是在這兒好——好房間——精緻的床鋪。

    賴依特飯店之外的第二家,貴——非常貴——叫一叫侍者就要你五先令——如果你在朋友家吃,不在咖啡間吃,就要你更多的錢——好家夥——非常好。

    ” 文克爾、匹克威克、史拿格拉斯和特普曼耳語叽咕了幾句,并且大家互相點點頭。

    于是匹克威克先生對年青人說話了。

     “今天早上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為了聊表謝意,我們想請你來吃飯,能夠賞臉嗎?” “榮幸得很羅——我不敢點菜,可是烤雞和香菌哪——好東西嘛!什麼時候呢?” “讓我看一看,”匹克威克先生看看表。

    “現在快三點了。

    五點鐘怎麼樣?” “正好,我也是這個意思,”陌生人回答,“準五點——回頭見——保重吧;”陌生人把高統帽子從頭上舉起一兩寸,又随随便便地戴回頭上,歪在一邊,然後匆匆地走出院子,走上大街,棕色紙包一半塞在口袋裡一半露在外面。

     “顯而易見他是到過許多國家的旅行家,并且是對于周圍的人和事有細緻的觀察的人,”匹克威克說。

     “我很想拜讀他的詩,”史拿格拉斯說。

     “我要是見過那條狗多好,”文克爾說。

     特普曼沒有說話;但是他想到克裡斯丁娜小姐、洗胃器和噴泉;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淚光。

     訂了一間單用的套房,看了卧室,叫了菜,大家走出去觀光這個城市和鄰近的地方。

     我們把匹克威克所寫的關于史特勞德、洛徹斯特、查特姆和布隆頓這四個市鎮的記載仔細閱讀之後,覺得他對它們的描寫跟别人的印象描寫沒什麼重大異處。

    他的概括的描寫是很容易摘錄出來的。

     “這些市鎮的主要産物,”匹克威克先生說,“好像是兵士,水手,猶太人,白垩,侏儒,官吏和造船廠的人。

    在熱鬧街道上出賣的商品,主要是船舶用具、甜面包幹、蘋果、比目魚和牡蛎。

    街上顯得生氣勃勃,主要是由于軍人們的飲酒作樂所營造出來的。

    看見這些英勇的男子由于過多的火氣和火酒兩者的作用而在街上蹒跚而行時,那對于一個宅心仁厚的人真是愉快;而且,跟着他們走,和他們打趣,是孩子們便宜而天真的娛樂,我們回想到這一點,尤其覺得愉快的。

    無論什麼(匹克威克又說)都掃不了他們的興。

    就在我到這裡的前一天,他們中間有一個曾經在一個酒店裡受了極其粗暴的侮辱。

    酒吧間侍女堅決地拒絕再給他添酒;因此,他拔出了刺刀(不過是開玩笑地)刺傷了那侍女的肩頭。

    然而第二天早晨這位好漢又到酒店裡去,并且是最先到的,這表示他是欣然地不以為意的,他已經忘記了曾經發生過的事! “在這些城鎮裡(匹克威克繼續說)煙草的消耗一定很大;彌漫在街上的氣味,對于特别喜歡吸煙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歡這種環境。

    一個膚淺的觀察家也許要反對這些鎮市的大氣污染——那是它們的主要特征;但是在那些把這看作商業繁榮的象征的人看來,這正是令人滿意的。

    ” 五點準,年青人來了,随後飯也很快地來了。

    他已丢開了棕色紙包,但是沒有換服裝;并且更加——假使還有這可能的話——談笑風生了。

     “那是什麼?”侍者揭開一道菜的時候他問。

     “箬鳎魚,閣下。

    ” “箬鳎魚——啊!——好魚——都是倫敦來的呐——公共馬車公司的東家們舉行政治宴會——整馬車地運載——幾十簍子——這些人真機靈。

    喝一杯嗎,閣下?” “奉陪,”匹克威克說——于是年青人先是和他幹一杯,然後和史拿格拉斯先生,然後和特普曼先生,然後和文克爾先生,然後和大家,喝得幾乎和他講得一樣快。

     “樓梯上出什麼事啦,侍者,”年青人說。

    “一些人影兒上去——木匠們下來——燈籠、玻璃杯、豎琴。

    在幹些什麼?” “跳舞會,閣下,”侍者說。

     “集會性質——哦?” “不是,閣下,不是集會,是慈善性質的跳舞會。

    ” “這個城市有許多漂亮女人你知道嗎,閣下?”特普曼津津有味地問。

     “漂亮哪——妙哪。

    肯特州,肯特人人知道——蘋果、櫻桃、忽布果子和娘兒們。

    喝一杯嗎,閣下?” “很願意奉陪,”特普曼回答說。

    年青人斟了酒,幹了杯。

     “我倒是想去,”特普曼先生重新提起跳舞會,說,“非常想。

    ” “門票在酒吧間賣,閣下,”侍者插嘴說,“一張票二十一先令。

    ” 特普曼先生又表示了一次渴望參加的欲望;但是從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暧昧的眼光或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心不在焉的凝視裡都沒有得到反響;于是他就不得不專心地抱着很大的興趣去對付紅葡萄酒和剛剛拿到桌上的尾食點心水果。

    侍者退出了,留下食客們去享受飯後的舒服的時間。

     “勞駕,閣下,”年青人說,“别讓瓶子鬧着——傳遞——太陽的路線輪流——通過鈕孔倒進嘴巴——别剩酒,”他幹了兩分鐘之前斟酒的杯子;又斟上一杯,帶着一副慣于此道的人的神氣。

     酒喝完了,又添了酒。

    客人講着,匹克威克派們聽着。

    特普曼越來越渴慕跳舞會。

    匹克威克臉上閃耀着博愛衆生的表情;文克爾和史拿格拉斯人事不省。

     “他們在樓上跳起來了,”年青人說——“你聽樂隊——四弦琴在調音——現在是豎琴——現在跳開了。

    ”傳下樓來的各種音響宣布了第一場四組舞的開始。

     “我多想去阿,”特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