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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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康妮感着一種日見增大的不安的感覺。

    因為她與一切隔絕,所以不安的感覺便瘋狂似地把她占據。

    當她要甯靜時,這種不安便牽動着她的四肢;當她要舒适地休息時,這種不安便挺直着她的脊骨。

    它在她的身内,子宮裡,和什麼地方跳動着,直至她覺得非跳進水裡去遊泳以擺脫它不可。

    這是一種瘋狂的不安。

    它使她的心毫無理由地狂跳起來。

    她漸漸地消瘦了。

     這種不安,有時使她狂奔着穿過林園,丢開了克利福,在羊齒草叢中俯卧着。

    這樣她便可以擺脫她的家……她得擺脫她的家和一切的人。

    樹林象是她唯一的安身處,她的避難地。

     但是樹林卻不是一個真正的安身避難的地方,因為她和樹林并沒有真正的接觸。

    這隻是她可以擺脫其他一切的一個地方罷了。

    她從來沒有接觸樹林本身的精神……假如樹林真有這種怪誕的東西的話。

     朦胧地,她知道自己是漸漸地萎靡凋謝了;朦胧地,她知道自己和一切都沒有聯系,她已與實質的、有生命的世界脫離關系。

    她隻有克利福和他的書,而這些書是沒有生命的……裡面是空無一物的,隻是一個一個的空洞罷了。

    她朦胧地知道,她雖然朦胧地知道,但是她卻覺得好象自己的頭碰在石頭上一樣。

     她的父親又驚醒地說:"康妮,你為什麼不找個情人呢?那于你是大有益處的。

    " 那年冬天,蔑克裡斯來這兒住了幾天,他是個年輕的愛爾蘭人,他寫的劇本在美國上演,賺過一筆大錢。

    曾經有一個時候,他受過倫敦時髦社會很熱烈的歡迎;因為他所寫的都是時髦社會的劇本。

    後來,這般時髦社會的人們,漸漸地明白了自己實在被這達布林的流氓所嘲弄了,于是來了一個反動。

    蔑克裡斯這個字成為最下流、最被輕視的字了。

    他們發覺他是反對英國的,這一點,在發覺的人看來,是罪大惡極的。

    從此,倫敦和時髦社會把他罵得體無完膚,把他象一件髒東西似的丢在垃圾桶裡。

     可是蔑克裡斯卻住在貴族助梅惠區裡,而且走過幫德街時,竟是儀表堂堂,俨然貴紳;因為隻要你有錢,縱令你是個下流人。

    最好的裁縫師也不會拒絕你的光顧的。

     這個三十歲的青年,雖然正在走着倒黴運氣,但是克利福卻不猶豫地把他請到勒格貝來。

    蔑克裡斯大概擁有幾百萬的聽衆;而正當他現在被時髦社會所遺棄不時,居然被請到勒格貝來,他無疑地是要感激的。

    既然他心中感激,那麼他無疑地便要幫助克利福在美國成名起來,不露馬腳的吹噓,是可以使人赫然出名的,不管出的是什麼名——尤其是在美國,克利福是個未來的作家,而且是個很慕虛名的人。

    還有一層便是蔑克裡斯曾把他在一出劇本裡描寫得偉大高貴,使克利福成了一種大衆的英雄——直至他發覺了自己實在是受人嘲弄了的時候為止。

     克利福這種盲目的、迫切的沽名釣譽的天性,他這種要使那浮遊無定的大千世界——其實這種世界是他自己所不認識而且懼怕的——知道他,知道他是一個作家,一個第一流的新作家的天性,是有點使康妮驚異的。

    從她的強壯的、善于引答人彀的老父親麥爾肯爵士本身,康妮知道藝術家們也是用吹牛方法使自己的貨色擡高的。

    但是她的父親用的是些老方法,這些老方法是其他皇家藝術學會的會員們兜售他們的作品時所通用的。

    至于克利福呢,他發現各種各樣的新宣傳方法。

    他把各種各樣的人請到勒格貝來,他雖則不至于奴顔嬸膝,但是他因為急于成名,所以凡是可用的手段都采用了。

     蔑克裡斯坐着一部漂亮的汽車,帶了一個車夫和一個男仆來到了,他穿得漂亮極了;但是一看見了他,克利福的鄉紳的心裡便感到一種退縮。

    這蔑克裡斯并不是……不确是……其實一點也不是……表裡一緻的。

    這一點在克利福看來是毫無疑義了,可是克利福對他是很有禮貌的;對他的驚人的成功是含着無限羨慕的。

    所謂"成功"的财神,在半謙卑半傲慢的蔑克裡斯的腳跟邊,張牙舞爪地徘徊着,保護着他。

    把克利福整個威吓着了;因為他自己也是想賣身與财神,也想成功的,如果她肯接受他的話。

     不管倫敦最闊綽的的區域裡裁縫師、帽子商人、理發匠、鞋匠怎樣打扮蔑克裡斯,他都顯然地不是一個英國人。

    不,不,他顯然地不是英國人;他的平闆而蒼白的臉孔;他的高興舉止和他的怨恨,都不是一個英國人所有的。

    他抱着怨恨,憤懑,讓這種感情在舉止上流露出來,這是一個真正的英國紳士所不齒為的。

    可憐的蔑克裡斯,因為他受過的冷眼和攻擊太多了,所以現在還是處處留神,時時擔心,有點象狗似的尾巴藏在兩腿間。

    他全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