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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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鐘敲響了。

    缪法忽然想到,要知道娜娜是否在她的化妝室裡,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越過三級台階,穿越粉刷成黃色的小前廳,然後穿過一道隻上了插銷的門,再潛入院子裡。

    這時,狹窄的院子很潮濕,猛看上去像一口井的井底,周圍是臭氣熏人的廁所,水龍頭,廚房的爐竈,還有女門房胡亂堆放在那裡的草木。

    這一切統統籠罩在黑色煙霧之中但是,開在兩堵牆上的各扇窗戶裡面卻燈火輝煌。

    樓下面是存放道具的倉庫和消防處,左邊是辦公室演員化妝室在右邊和樓上。

    那一扇扇窗戶酷似井壁上的一張張的爐口。

    伯爵立即看見了二樓上娜娜的化妝室裡亮着燈火于是,他如釋重負,喜出望外,兩眼仰視天空,他甚至忘記了這座巴黎的百年老屋後面的污泥,飄散着臭味的空氣。

    大滴大滴的水珠從水管的裂縫中滴了下來。

    一道煤氣燈的燈光從布龍太太的窗子裡射進來,把一段長滿了苔藓的路面。

    一段被廚房的排水溝的污水侵蝕了的牆根及整個堆滿了垃圾的角落映成了黃色,垃圾中有舊水桶和破壇碎罐,一棵瘦小的衛矛,竟在一口破鍋中長出來。

    伯爵聽到開插銷的聲音,急忙退了出來。

     娜娜肯定就要下樓了。

    他重新回到閱覽室前面他一動不動地呆在一盞夜明燈昏暗的燈光下,他的側影的一部分映在報紙上。

    接着,他開始踱步了。

    現在,他往遠處走去,他越過大走廊,沿着遊藝劇院的走廊一直走到費多走廊,這條走廊上很冷,阒無一人,隐沒在凄凄黑暗之中然後他向回走,經過劇院門口,繞過聖馬克走廊,壯着膽子一直走到蒙馬特走廊那裡,有一家雜貨店,切糖機把他吸引住了。

    可是,當他轉到第三個來回時,他突然擔心娜娜從他的背後溜走,這使他抛棄了人類的一切尊嚴。

    他便和那位金發先生木立在劇院門口,兩個人交換了一下友好。

    忍辱的目光,雖然那其中還流露着些許不信任的神色,因為他們都懷疑對方可能是自己的情敵。

    幕間休息時,一些置景工出來抽煙鬥,把他倆撞了一下,誰也不敢出聲,三個披頭散發。

    身着髒裙子的高個子姑娘來到門口,啃着蘋果,把果核随地亂吐他們耷拉着腦袋,忍受着她們放肆無禮的眼光和粗俗不堪的話語的侮辱,她們故意擠到他們的身上,推推搡搡,他們被這些臭娘兒們濺污。

    弄髒了衣服,而她們還覺得這樣做挺有趣呢。

     正在這時,娜娜下了三級台階。

    她看見缪法時,頓時臉色變得煞白。

     "你怎麼在這等。

    "她期期艾艾地說道。

     正在冷笑的幾個女群衆演員認出是娜娜時,害怕地站成一行,表情呆闆而嚴肅,像一群正在做壞事的女仆被女主人撞見了似的。

    他見那個高個子金發先生站到一旁,這時他才放了心,但心裡多少懷幾分憂慮。

     "好吧,挽着我的胳膊吧。

    "娜娜不耐煩地說道。

     他們慢悠悠地走着。

    伯爵本來想好一些問題要問她的,這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娜娜滔滔不絕地說着:她在姑媽家呆到八點多,後來她看小路易的病好多了,于是,她就想到劇院裡來看一看,于是就來了。

     "你到劇院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問道。

     "當然有,劇院要演一出新戲,"她遲疑了一會兒,回答他道,"大家想聽聽我的意見。

    " 他心裡非常明白她在撒謊。

    但是他從緊緊地挽着自己的她的胳膊中感到了一種讓他渾身酥軟的感覺。

    他因長時間等候她,而聚積的怨氣和怒火,此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現在他已把她抓在手裡,他心裡唯一的想法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也許明天,可以用别的方式了解一下她為什麼到化妝室來。

    娜娜一直在遲疑不決,明顯地看出她的内心很痛苦,她在進行劇烈的思想鬥争,她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并打定主意,她在遊藝劇院走廊的拐彎處停了下來,站在一家扇子店的櫥窗前。

     "瞧!這把扇子真是漂亮,鑲着珍珠貝,又飾有羽毛。

    " 接着,她又用冷漠的口吻說道: "那麼說,你要陪我回家喽?" "當然羅,"他驚奇地說道,"因為你孩子的病好多了嘛。

    " 她現在後悔不該撒謊。

    也許小路易的病又發作了她說她想回巴蒂尼奧勒看看。

    但是,他自願同她一同去,她再也沒有辦法了。

    有一陣子,她的臉都氣白了,她讨厭被他死死纏住的感受,而自己還要表現出一副溫順的樣子。

    忍到最後,她決心争取時間盡快擺脫他,隻